【xx年四月初十，葛府大喜。父亲大摆筵席，号称将十里亲朋都请来热闹。满目红色，喜庆非凡。再看我那大哥一家，女子皆着装明艳，争奇斗艳，妻妾围绕的中间正是风华得意的葛府大少爷。也正是他，趁我归途中病了故意拿走所有账本来到父亲面前邀功，这是葛府中的大事。父亲一向偏爱这位嫡长子，也从小就明白，争辩是没有任何用的。】
【那厢的热闹是子承父业，凡与葛家有过生意来往的京城贵胄皆来捧场，而我这厢，世代交好贺家千金今日与我结亲，算是大哥抢走名利后留给的成全。】

帷帐高挂，暖香满室，偶尔可闻红烛噼啪一声，打破室内静谧。
远处人声鼎沸，即便不是亲眼所见，也可想象那满座同贺的情景。葛伯父双喜临门，两宴并作一处，场面宏大，亲朋来客必都是好话不要钱似的的往外掏。即便这"双喜"主角之一早早离场，也分毫不影响众人兴致。
端坐床头，微垂了眼帘，只不经意似的扫了眼左前。头上红绸轻薄透光，虽遮住了面容，却能依稀看见那无声静立的人影。
这，便是我从此携手共度一生之人了。

【一番礼仪后，只剩我与她。喜称挑起了红盖头，烛光摇曳，这才看清贺府小姐的模样。只是微微愣住，目光竟一时间无法挪开，半晌回过神来，心中揣摩，启口。】我是家中庶子，比不得大哥位高，你如何愿意嫁过来。
【不知贺家的人是怎么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母亲的争取，依然历历在目。】不过你放心，日后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银质称子探上盖头边沿，只斜着一挑，微光烛光便毫无遮拦直照而来。低垂的眼帘不自觉颤动两下，才缓缓抬起看去。
……原来近处看他，是这副模样。
以视线描摹那只匆匆瞥过温润眉眼，将面前这人同曾经听过的传闻逐一对应，仿佛瞬间触到那无数过往，也见他瞳中倒映出自己模样。
敛了神色，将柔顺边角泄露出的些微紧张掖平放好，轻声道："二少怀瑜握瑾，才能兼备，能嫁与你是我的福气，何来委屈。"

【衣角的同心结已牢牢扣住两人，此刻烛火里映衬的女人是我的结发妻子，我虽从未想过在葛府里参与那些名利争斗，纵使有犯我者，亦然选择隐忍。不为别的，只为还能容得下自己这一张桌。】
【贺家家境优渥，也不乏在朝做官者，看似繁华尘缘，却不知这其中到底也是有父母媒妁之言的。只能说幸的是，我与她之间，并无生厌之情。】
【顿了顿，覆上她的手】你不用叫我二少爷，唤我名字就好。日后内里打点，都要劳烦你，我虽无大才不敢说什么豪言壮语，但能遮你风雨，让你在此与贺府一样自在。

联姻之事早在两家交好之初便有苗头，如今越发亲近又恰是小辈年龄合适，旧事重提，自然水到渠成。
十里红妆长街归，给未来风雨同舟承诺了重保障，于我而言，亦无什么不好。家族遮风避雨护养十数年，又觅了知根知底的葛家郑重相托，只要贺家不倒，总得给几分薄面——算起来，也是能想到的最佳安排了。
皆大欢喜，本应如此。
只是这亲并未结与此刻风光正盛的葛大少，临值蒙上盖头，仍能从娘眼中看到藏不住的担忧。世事十之八九，难得完美，能择其中较优，已是上天厚待。
手背覆上一层温热，耳畔是他郑重所言，比甜言蜜语更显可靠，似拨开层层迷雾，便见其后远山巍巍，连绵不绝。
"豫西。"唤他名字，唇角便自然漾开柔和弧度，"我名楚楚，如若不弃，你亦可唤此名。"
"得与你相遇虽非我所选，但无怨，亦无悔，能与你共结连理，更是我三生有幸。谢你此番情意，愿从此与你举案齐眉，携手并肩。"

【她的话如同细泉沁入我心，有这么一刻，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久违的感觉真的特别好。】
：也不知老二今夜抱得美人归感觉怎么样！你看他小子运气还是不错的，跟着大哥屁股后面混吃混喝，还能混来个贺家的媳妇儿！你说我怎么没他这命？
：别急啊，这老二素来是个闷头闷脑的，要不是姨娘开口，他能娶亲？要能力，没有，要魄力也没有。只怕这是老爷给他最后的恩赐了。
【门外的讥笑声分外刺耳，这样的月色下本该是花好月圆的，却偏偏来了两位这样的不速之客，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哥派来专门在今夜给自个儿添堵的。隔着门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儿以及那些丑陋的面容。额前有隐隐青筋暴起，眼底覆上一层冰冷，】
：哎哟两位爷，怎么在这儿呢，大少爷正找你们呢。
【喜娘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他们二人继续的兴致。我苦笑一声，窥着她的脸色。】

软锦重叠都挡不住那扯着嗓子的"嘀咕"，屋内灯火未熄，即便真有喝昏了头误到这附近的，也没胆子这般大声叫嚷。更莫提满口嘲讽，矛头恨不能直刺入骨，不堪入耳。
分明是专程说给屋内人听的。
睫尾一颤，先舒平那欲蹙未起的眉心，维持面上神色平稳。
葛家嫡庶之争正是激烈，从前也多有耳闻，亲眼所见才知其不择手段。方才说话的大约是哪个旁支，替那装模作样的大少爷当马前卒来了。
起身缓行两步，拎起桌上三彩瓷壶，为成套两只小盅斟满。托扶起其中一杯送至他眼前，待人接了才含笑开口，却与方才之事毫无关联：
"细论起来，今日倒并非是我头回见你。"

【烛光晃晃，她笑语嫣然的模样被称的熠熠生辉，此刻印在心上，许是毕生都难以忘怀的。起身接过她的酒，拉其入座，垂眸】
新婚之夜，本是大喜的日子，方才说过不让你受委屈，如今叫你看笑话了。
【自己在葛府的处境，亦不是一朝一夕才能改变。除去那几位势力蛮横的，几位狼狈为奸的，剩下的左不过都是一盘散沙，离了族长什么也不是。听她说话，正了神色，】
哦？愿闻其详。
【我看着她，今晚或可不理会那明争暗斗的葛府，只留着皓月，与我与她。】

恶语入耳，有贺家为底气我大可不必忍气吞声或是装聋作哑，但因这么点小事便怒气冲头，这计谋未免太瞧不起人。毛毛细雨不值多提，两厢落座，灯下相望只觉静好，哪里舍得将良辰浪费在那宵小身上。
虚握他手以当宽慰，旁的也不多言，只续上方才话头：
“每逢白商素节，红枫渐染，我便会陪同母亲去她京郊陪嫁庄子里散散心。“
或是世事变改，不过一日，从前寻常转眼已成过去，提起亦带些许怀念。
”那日出城忽逢骤雨，行路艰难，便往最近葛府别庄借檐避雨。临近门口见一行人策马而出，问了管家才知是二少。可惜只匆匆打了个照面。”
彼时尚未留意，如今想来，才知姻缘冥冥中自有天意。

【依稀想起那场朦胧秋雨中，扎眼的朱红色披风原来是她的。那日自己领命去济南取物，一路策马啸西风，未曾看过沿途风霜，却独独记住了那抹红色。葛府二少爷的身份早已不似少年风光，满腔的轻狂也被这日复一日的沉闷磨尽。只是如今她说起，使得自个儿有些错愕亦有些欣喜。是不知所言，张了张嘴道】
原来那日…是你？
【继而弯眉，反握她手紧了紧】

少年跳脱，离了家更是散漫自由。细雨迷蒙里万物皆是倦软疲怠，唯有那一人马蹄疾驰，如宝剑出鞘，亮眼得仅是一刹都足以刻下深深烙印。
想时还未如何，说起来才觉自己语意尽是遗憾，遗憾那惊鸿一瞥并无下文。倒像是迫不及待的轻佻，便有如今共结连理在后，也着实不妥。
面泛薄红，正欲描补一二，却闻他所问，还未出口的话顿时变了样：
"你…看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