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
请允许我用唐人的文字,书写一段他们不可理解的历史。也请原谅我这样忠诚的记叙或许不会称赞你的功德。毕竟我不是你的信徒,只是逃出地狱的一只无名鸟,落到了长安的枝头。
那本该是平静的一日,碧蓝的天如同目之可及的海,游鱼似的鸥飞过,扑棱棱甩开一城的黄沙。转眼间黄沙变为了红,那是血染的。大胡子的叔叔拿着砍刀,口中喊着:“除掉真主。”我的母亲把我护藏进床板,我的怀里是你的画像。我闭上眼口诵着那一句我仅会的经文,希望你能救我。但我没听到你的脚步,只听到喊叫、哭号。一切归寂的时候我爬出来却寻不到我的母亲,她七零八落,散在了整个屋子里。我趟过血海,光着脚沾满了渐凉的红。我看到城门上悬挂的人头和找寻你的告示,我才知道,你已抛下我们离去。
我不敢忘了你,却也不敢相信你。只记得我问我母亲为什么要学习属于遥远东方的语言时她向我指的方向。她叫我往那边走,乘坐驼铃或者是磨平一双足都行,那才是我的归途。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归途是如此辛苦。我渴,我饿,我头晕眼花,我顾不上你的嘱咐。事实上我根本无法记住什么东西是你允许范围内的食物,后来我想,算了算了,我选择抛弃你,正如你选择抛下我们一样。
从那以后我渐渐听不见你的声音了。取代你的是一个叫佛的东西,那可能是唐人的你。后来我发现唐人并不如我们信你时那样信佛,他们的头磕在地上是要听到响的,咚咚咚,我突然随着它笑了。东边真好。
在唐的路上,我看到一个人。几乎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人与我是一种人。因为他像极了你——哪怕他不是你的信徒,也给我这种极恐怖的感受。他的双眼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看向我我就定了神,一动不动。惊惧地觉着,我逃脱不了。他讲得一口好汉话,尤其是令我上马的时候,字正腔圆,不带一点大食的模糊。我用手轻轻触碰了身前的马鞍,粗糙的皮革磨出一点温暖。
我忽然明白了你的出逃。这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正如马躯体里奔跑的血脉,扒皮抽筋也褪不干净。也是从那一刻我真正地开始遗忘你,也是从那一刻我开始读懂长安的月明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