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沈菩蛮，宫女）
一日，时值七月，一日沈容华晚归，路过琅寰宫空置的主殿，闻其中有脚步声，又隐约有烛影，开声问询却不闻回应，想起头先听闻前朝传言，不免心惊。转头却思索如果是鬼怎会灯下有影，又想起自己也曾在丽婕妤的地方扔死鼠，天生异象怎可相信，应当是有人暗中作祟。于是次日夜探主殿，在琅寰宫花园发觉一个小宫女偷偷哭泣，问其才得知七月节应为亲人烧去供奉免其在地下受苦，小宫女因没钱贿赂宫人无法拜托其给亲人烧纸，因此哭泣。沈容华问小宫女宫人月奉拮据如何贿赂，小宫女道出有些宫女常常能拿一些废弃或闲置宫殿的旧物去交换银两。沈容华将此与正殿异象联系起来，心生一计，准备顺藤摸瓜，吩咐小宫女拿自己的璎珞去换些银钱。

去日定省归后夜色已沉，空殿阶下闻声、见影，因心生怖思，未敢入内一探。后身归青鹿台，细思之下若为狐鬼之物，何须行燃灯之麻烦？扉下又有簌簌幢影，老人说灯下人皆有影，鬼物无影，因而心生笃定，其中定存蹊跷，待次日再往一观。
这日浓云。未入夏的天日头落得早，天幕浓谧地压下来。我提着一盏灯从凤仪宫归来，风灯四角密得严实，灯火只照前路，一点儿朦胧的昏亮，便不怕打草惊蛇。

从去年秋霜开始，这是我在这座宫殿里渡过的第三个春天。
临走时阿娘的容貌还能记得，她送我来的时候像用尽了全力地笑着，岁月的沟壑在她眼角堆叠。我牵着她的手说你回去吧，说着说着，眼睛就滴下泪来。
我几乎能够知道，这一别，几乎就是永诀了。
嫡母是富贵命，命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阿娘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却只有我一个不争气的女儿。上天是没有福报的——就连她去岁过身的日子，我都无法托人给她捎去一些供奉。
我跑到瑯寰宫的花园里头，额头枕在膝头哭，我已经三载不曾哭过，我曾发誓不再做个软弱的女儿，可她不在了，我的一腔孤勇要给谁看呢。
我始终还记得九岁时偷听哥哥们学的故事：公无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
我竟想要渡河，这离岸的失孤实在太苦，我寻遍了它，但没有舟。

“你是谁？”
灯在她脸上晃过，水光潋潋的一张素面。在这深院的花墙下，谁人配在此哭泣？她是僭越的，是犯了大忌讳的夜游人。
她或许是六尚某局的女官，至于嫔妃是不可能的，元年的嫔妃里没有比我年岁更小的，她看起来远比十三岁更为稚龄。我应该要拉她起来，去见司夜的尚宫，可她究竟哭得太可怜了，像个抽噎的小动物。
手最终落在她柔软的发顶。
“为何在此夜哭，你以为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吗？”

“沈容华。”
我在仓惶中抬头，原来人说的伤心欲死都是骗只能自己和骗小孩的东西，这个时候我想的还是如何在犯下的大错里求个苟活。
她的手落在头顶，是一只纤细的，柔软无骨的手。她比我大不了几岁罢，却说着跟阿娘一样的话——荔衣还是个小孩子吗？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她们是怎么轻易地体察人心中童稚天真的一面，又是怎么轻而易举地将它们隐藏？这是我始终弄不明白的事情。
“婢方才在思念阿娘，惊.......惊扰了容华。”
把泪抹去，我拣点了去日的悲苦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