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宣
曾经痴心妄想在颠沛流离的战争里,魂归故里。
暴雨席卷而至,精心调和至粘稠水泥似的暗灰色天幕骤然黯淡,压迫大地,地上如蝼蚁般渺小的野心家踟蹰独行,企图以压低的黑色帽沿隐藏各自的心事,可金丝线勾勒装饰的帽沿边缘将他们贪婪的欲望暴露彻底。
看着苷蓝苍穹的缝隙中漏出的银色月光。雨水与皮肤亲密接触带来彻骨的寒意。脚下的土地,曾是七十二人平肩作战的地方,是沸沸扬扬饮酒狂欢的地方,今因战乱和分裂,同室操戈利刃相逼。一部分人坚守飞船不愿卷入是非中,另一部分,选择在地面上执政成为“叛徒”,站在高处俯瞰城市的废墟,如奄奄一息的老人匍匐在地任人宰割。高处不胜寒,翕动唇瓣,声音在嗓子里卡着厮磨出一声低沉叹气。
鲜血是战争的祭品,而血肉撕碎碾压的声音被誉为正义的狂想曲。血洗过的城池,是重生的圣地。
所谓正义,不过是多数人坚持信仰逃避现实的乌托邦,在内心虚幻的世界里筑建城垒。
倏而天幕被无形的手撕裂出一条金色的缝隙,闪电轰然而下,雷声震耳欲聋,在空旷的楼顶回响,清晰的视野变得模糊,他浑身无力眼前眩晕,紧接着一声更加强烈的雷声,讲他拽入时空的漩涡中,陷入无法挣脱的无穷无尽回忆臆想。
故乡,仿佛一个遥远的梦境,芳香馥郁的花一簇簇铺满起伏的山丘,烘培出的面包夹杂果子酱的香甜窜入鼻腔,麦香醇厚浓郁的啤酒泛着洁白的泡沫灌入口腔,自喉管而下灼烧胸腔,点燃了心中跃跃欲试的欲望,却安抚着躁动空旷的灵魂,街边昏黄的光影下摇摇欲坠的是酩酊大醉的酒鬼,头发蓬松的诗人衣衫褴褛的站在喷泉花坛中自由吟唱。漫无目的地在青石板路中央闲逛,吹着口号挑逗心动的姑娘,也许姑娘面红耳赤的轻敲你的胸膛羞涩的低声耳语几句,也许姑娘主动献上一个甜蜜的吻。这便是几百年前在Fedeiation生活的模样。
Federation——令人望而生畏却又引以为傲的名字,如今四分五裂的家园。
它见证了世纪百年的自由和平,见证了宇宙爆炸间的星球陨落到众星璀璨,万物归于稳定,见证了从富丽堂皇到衰败没落,纪元的周而复始,见证了千千万万心怀热忱抛洒鲜血的勇士为它痴狂。而如今,它内忧外患,内战悄无声息的爆发。昔日襁褓里地婴儿茁壮成长直到现在叛逆倔强的模样。七十二人的分裂,无疑是Federation最重的创伤。
比敌人更值得畏惧的是人心分裂。
“一半是窑匠的泥,一半是铁,那国将来也必分开。你既见铁与泥搀杂,那国民也必与各种人搀杂,却不能彼此相合,正如铁与泥不能相合一样。”①
战争渴望和平,神明却无法预料,战争过后是曙光黎明还是永不安宁的黑暗。分裂铸就刀戈相见的局面,内讧如离弦的箭,一触即发。刀光剑影之间昔日温情尚存,深色眸底映照着点点火光,诉说过往的诗章。
世世代代,守护着这片热爱的土地,守护着这片土地上养育的子民,纵然百年孤独,却终将屹立在历史洪流中永垂不朽。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亮剥夺视野,眼前虚幻的景象变成实物,废墟还是废墟,仍旧黯淡无光,只是三步以内的空地上停留了一个巨大的飞行物——飞船。金属门闩被缓慢拉开,里面探出熟悉的面庞。
那群人在向你招手,而你,也将跑向他们。
仿佛自宇宙深处空幽的声音轻声呼唤,留在那,留在让人心心念念的地方,守着月光或是死亡,等待着万水千山风尘仆仆回家的人。
①出自《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