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不明白新一和有希子掩饰不愿明说的是什么，也不明白灰原为什么一边说着不会离开一边又默默地准备飞去世界另一端和所有人都无关的国度。赤井对此不可能毫不知情，那对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赶回来的呢？
“你慢慢坐，我先走了，下午在丸の内那边约了客户。”他转身望向背后落地长窗外更加密集的雪花，知道彼此心照不宣，“新年快乐，替我问候博士和冲矢先生......话说这么大的雪，他怎么不送送你？”
“他还在睡呢。”
服部平次终于没忍住把咖啡喷了一地。而少女笑出了声说服部侦探在想什么啊？冲矢先生是倒时差比较辛苦哦。

timing控制得还不错，在TANTE MARIE门外送别今年最后一位相谈的客人，看一眼预约的新幹缐指定席时刻还在两小时开外，青年轻吁一口气活动着肩膀，手机适时地振动起来，是他熟悉的不带主语的写信方式。
“还有时间？三菱一号底楼。”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此时停了，气温明显降低。平次拉紧大衣领口，迎着下午淡漠没有热力的阳光穿过了冷风横行的外堀通， 避开大手町前大批进站的帰省客流。
等红灯的间隙里他给服部静华发出预期准时抵达的短讯，不到5秒就收到答复问要不要到站前来接你们？短句里几乎可以想见母亲微笑的表情。
工藤夫妻大约是这一年已经在東京耽搁了过久的日子，年末不再归国。
原本他已经想好不回大阪，正准备托词初到東京琐事繁忙谢绝本庁年初约见的来函，然而怀里的少年拿过手机替他答复确认，说这点时间总不至于没有，还是回去吧。

走进café1894的时候看见新一戴着耳机侧对门口坐着，濃色大衣随意搭在旅行包上，烏羽色的高领毛衣和同色的围巾反衬白净没有血色的侧颜， 少年正就着一杯大吉岭懒散地翻着乐谱圈点。
大约真的是最近难得的消闲时刻了，一时都没有注意到青年侦探推门而入。他背后是三菱一号館美術館大幅Odilon Redon展的宣传挂画。 象征主义梦幻朦胧的水蓝色背景里，安宁地轻闭双眼的女子环抱优美灿烂的花葉色菖蒲和向日葵。

他走过去把灰原转交的文件夹放到桌上，腾出手拿掉耳机，揽住恋人的肩膀，吻了一下围巾遮不住的耳后红痕：“睡醒了没。”
新一反手抓回耳机戴上遮挡，有点慌乱地低下头去看乐谱，答非所问：“一点半出门的，只来得及看到昴先生的车开走。”
那人终于是来接的。平次想了一下决定问出口：“那个小姊姊......灰原，不留在国内了吗。我还以为她要和你考同一所高校的。”
问归问，他其实没有期待能得到答案。

少年放下乐谱去看补习卷了，侦探要了一杯白州12年，打开笔电，有两封银行代理人的回邮，扫一眼之下都是恭贺新年没有实质性答复。
“......是我劝她改的申请。”
他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新一安静地捧着茶盏，菖蒲色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下一秒少年把视线放回到纸面上。

年少时曾经以为对挚友能无话不谈，明亮闪耀如黄金点染的日子会永无止境。
成年其实就是渐渐明白生活终是不能顺遂心意的，许下的愿望也多半无法实现。因此在失望苦涩的岁月过后，能够与重要的挚友并肩前行，得以拥抱深爱的少年，青年深知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但是不安定的因素总是在那里。有新一的因素，也有自己的。
他没法假装毫不介意自由执业后趋于高昂的医疗账单和不知何时能终了的疗程，也必须面对因此导致的财务状况不良，近期无法承受東京都心商业地产价格的问题。
侦探自然没有对年少的恋人提起这些社会人的苦恼。新一虽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但也从没有就他眉头纠结地面对邮件的样子问过一句。只是有时候在他叹气地按掉笔电以后，会走到背后环抱过来，清凉的面颊轻轻贴着后颈，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无以言表，往往以他转身吻住少年告终。

相对的，看着新一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问不出口，工藤家没有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
作为年长的一方，平次竭力想作出可以信靠的姿态。只是时间长了，漫漫的不安感累积起来，终于化作无从表达的焦躁。
“英理阿姨发消息说她最近几天业务办结后从上海飞纽约会安排成田转机，说抱歉计划不定，到时候再问我们有没有时间约。” 少年看了一眼手机抬起头来，“你跑过来的吗，都是汗。”
café1894里其实温度适宜，平次伸手拭汗，他一边模糊地点头回应对方，一边解开领扣放松领带试图平复心情。
世事复杂难以分析，太多的问题无法言语成形。普通的案件有分明的正义对错，人心却无法轻松地用三两句描摹得清。

***
“平次真是的，从初詣出门开始就心不在焉，到你了。”
青年侦探猛省过来时答应得有点晚了，被母亲不满地从背后敲了一扇柄。新一已经依序祈愿完毕，折回来把一枚铜色的五円塞进他掌心。
他抬起头的时候，新年第一缕阳光正透过层云，灿烂而没有热力地映在豊國神社后大阪城的碧瓦上，也勾勒了少年纤细温柔的侧影。

“柯南君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啊。”
他们随着清晨初詣的大批人流离开镌刻着五三桐家纹的鳥居向上町方向去，平次拉住少年的手示意对方靠右侧的时候，意识到服部平蔵一直在注视着他们。抬头时父亲已经随意地开了口。
“我听说这里许開運愿很灵验。”新一扮出一个乖孩子的表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抛给了他，“平次哥哥许了什么愿望呢？”
“这里的无病平安也很灵验啊，我选了这个的。”他忍不住揉乱柔软的头发，“爸妈呢？等下在社务所要不要买御守。”
“我给你们许的是一样的，无病平安。柯南这边走，我带你去买新年御守。”静华笑着拉起少年的手，横过大片人流向出口侧的社务所过去。

“你最近还好吧。”服部平蔵随意地开口，转头看着他。
他看着本部长几乎全白了的头，和比起去年明显瘦削和佝偻的肩膀。 想起之前和藤村的团队交接时，私下听到的提前退休让位的传闻。
“没有什么，挺好的。您许了什么愿望呢？” 平次转过身去，把目光放在朝阳下金色的大阪城上。 父亲默默地笑起来。
“每年都一样，希望世界和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