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多余的是你,五十岚。”
笠松可算是来了。青峰垂下头,把被捏紧的手机扔在腿边。林能够摆脱困境,明明是好事,青峰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心里却并没有轻松丝毫。
“林,我们走。”
然后是一阵衣物摩擦声,和交错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店里又重归平静。
五十岚的反应速度很快,坐在位置上问:“青峰君真是明智又贴心啊,我都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
“我也没想到你会说这么过分的话。”青峰站起身,走到林原先的座位坐下,眼神凌厉。
“有什么感想?”五十岚依然笑得和平常灿烂无二,全当没看见他眼中的怒火。
“少得寸进尺了你!”青峰一掌拍在桌上,虽然克制了力道,但陶瓷杯盘的碰撞声依然很引人注目,“我警告你,五十岚,不准再伤害林。
“伤害?”五十岚鼻腔里的哼笑情绪复杂,“是她先伤害你,同时也伤害着我。你跟我谈伤害?”
青峰不跟她争辩,强忍着怒火,偏头看向窗外。
这家斯塔巴克就在地铁广场边。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广场中间一棵巨大又古老的樱花树,三月底的东京,正是开得旺盛的时候。
那对情侣正站在树下。
笠松把林拉进怀里,一手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一手拍着她的背。林也环抱着笠松。
青峰觉得林站得很稳,大概是因为气温仍低而穿着宽大的风衣,也看不出来哭到整个人都一耸一耸的迹象。他稍微安心了一点,却又不敢肯定林并没有受伤。
带着凉意的春风肆意吹过,樱花瓣非常配合地飘落。
把林拉出困境的人不是青峰,把她头发上的花瓣捻下的人自然也不是他。
青峰在这一刻确实地感受到了,那种不甘心。从最开始知道林是笠松的女朋友时,到看完电影不敢邀请她吃饭,再到现在成为帮凶后悔得不行也无法补偿。
笠松贴着林的耳朵说了些什么,似是在安慰,又捧了捧她的脸颊,紧紧牵起她的手,向地铁口走去。
青峰目送他们离开,在他们进地铁口前,对上了笠松的目光。和刚刚笠松说话的口气一样,冰冷。
笠松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平时那么热血正直的人,愤怒起来却一声不响,整个人散发着巨大的威压感,让人觉得,即使没有当场动手,也并不代表没有压抑着更加严重的后果,夜里都提心吊胆,睡不好觉。
青峰这还是头一回见识,五十岚自然也感受到了。
“啊啊,以后篮球队是呆不下去了。”五十岚缩靠在沙发里,垂下眼帘,露出了少有的疲态,和平常的活力女孩判若两人,“青峰君会好心收留我吗?”
看着桌上林没吃一半的小蛋糕和沾着奶油的小铁勺,青峰脑中的情感也有些黏糊。生气是无疑的,但如果是那种能抬手揍人的生气,对青峰来说倒还好办了。他现在的怒火中还烧着其它燃料。
“滚远点。你现在应该感谢笠松和我都没有揍你。”青峰放弃了压抑怒火,言语也不再客气。
“之前林的反应你也听到了,心虚得很明显。和我猜得一样,她心里一直都有昂,无论是和笠松还是青峰君你,都没有未来。”五十岚盯着青峰的眼睛,努力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嫌恶。
青峰并不认为那是心虚。
他捏起林用过的勺子,挖下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唇舌抿干净勺子上的奶油,甜得发腻,令他有一瞬间的出神。放下勺子,他也直视着五十岚,语气认真,下达最后通牒:“我最后说一遍。我喜欢的是林,不会是你。”
“即使她身上吸引你的气质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形成、也只为另一个人拥有的?”五十岚的声音里的不可思议之下,掩藏着更深刻的情感。
“是。”青峰继续拨弄着蛋糕,没有丝毫动摇。
“...其实,我一直能理解的...”五十岚的声音,快要哭出来了,“我知道青峰君的无奈和痛苦,因为我也正体验着啊!青峰君,是你让我感同身受!”
是了,这股溢出少女身体的绝望和无助,是青峰没有办法对她肆意发泄怒火的原因。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愧疚,说不好。
“我想方设法地让你认清自己的情感,约你出来的理由永远只能是她,她是我们的交流中你唯一感兴趣的话题,我却还心底窃喜,窃喜和你呆在一起的每一秒!甚至还以为,让青峰君明白你和林是不可能的之后,我就能有机会...真是愚蠢啊,我。”泪水随着“愚蠢”的脱口而出,滚落下来,大颗,晶莹,饱满,一定已经反复翻滚打磨了很久。
青峰抽了几张卫生纸,塞到五十岚手里,五十岚却只是紧紧捏着,呜呜任眼泪继续决堤。他最受不了女生哭,只好自己起身弯腰帮她擦,动作却粗暴地裹挟着不耐和气愤:“别哭得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
五十岚握住青峰横冲直撞的手,红着眼眶,令人格外心疼:“我原先以为...我们是相似的...现在不是了...”
青峰想要收回手,却被她死命抓着。
“我要...放弃你了...青峰君...”
“我们不一样...我要证明...给你看,喜欢...这种情感,是可以...说放...就放的...”
“到那个时候,你就能...相信我了吧?到那个时候,你能不能也...试试...试试放下对林酱的喜欢,试试...喜欢我?”
“我们一起...会很好的...”
抽泣和哽咽充斥着她艰难的表达,这是她半年以来积累的情绪的爆发,青峰一时语塞。
“青峰君...答应我...好吗?”
五十岚眨着湿润流光的美目,眼角和鼻头泛红,眉尾和嘴角微微下撇,睫毛和下巴上还坠着泪珠。她哀哀地恳求着,向他乞讨。
“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机会吧...原谅我...”
让这样纯真可爱的妙龄美少女露出这样卑微的神情,大概是要人神共愤了。周围人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既然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就不要想轻易得到别人的原谅。好自为之吧。”
青峰从那双嫩白小巧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五十岚站在林立的高楼脚下,身边是不息的人流。她看着新宿狭小拥挤的夜空,寻找被霓虹剥夺了光芒的星月,喃喃自语。
“多余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