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二祖身子还康健。阿黛常常是被戴上长长的白色纱笼。被祖父牵着手同登苔阶拾步而上。小沙弥将人引上山顶亭台便匆匆离去。未待多时，身着伽梨宝衣的主持缓步而来，与祖父互行一礼，便相敬至棋枰前对弈。这般对同龄人无趣至极的出行，阿黛却时常感到欢喜，或是为了老人一生苦碌的一时展眉，又或者，只是为了长阶两旁的花树。它们与山雀一样，都是侍佛的生灵。依山傍野，请佛音，伴僧鼓。不懂禅心的人，也会因它们的存在而发自内心地平静安宁。
后来，家景更易。再没有入山坞与老友请棋的携孙老人，与主持弈棋的人便也换成了她。将离博陵前的最后一局只下了半盘，僧侣一声叹息，便再不继续落子。她持憾而归，既是为了未了之局，也是为了所剩无几的待字时日。此去长安远，而此地再无她的人间四月。
启眼时，天色渐晚，薄暮的熹光被木栅格温柔地滤成满地萤点般的光晕。午后濯洗过的青丝搭在檀木架子上，漫长如泉淙倾泻，就在人小寐的时候晾干。
梦到了过去的事。
抬了抬手，侍人便上前撤走发架和屏风。曼彤扶着她从躺椅上起身，轻声问询几句，便持润玉小梳，蘸了茉莉花油一点一点为她沿着发根向下篦着头发。一封小笺押在铜镜，是家信。里头写着思念，同样蕴含着新的期待。她摸了摸露在眼前的那一个纸角，终是又将它推到了妆台下。
命运中的无题与无解，常是相伴而生。推着一个愿此生如佛前花树的人将身做舟，随波逐流，投向她未曾想过的江海之中。而她知萦于心上的每张长房人的面孔，也不可弃忘因复燃的希望而热切凝望长安的每一双眼，便总能强迫着自己去做每一个本无意苦争于此的决定。从东宫换到太极，就日之主候寝的牌子便也在她的默许下被呈了上去。与众人摆开一列，待君王垂幸。
阿黛还可有梦，贤妃却不许任性纵心。崔家是万丈红尘，蕖罗是鹤。或旁他都可自由飞去，她却愿为所爱缚足。
@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