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的赞歌
大杨故事厂第五分厂 出品
零、黄金时代
跨上车座，刚蹬了半圈，杨文标就知道，自己胯下的这辆车正处于它的黄金时代。
“一辆自行车的生命从白银时代开始。”杨文标自言自语到，“紧绷的链条，安分的挡泥板，令行禁止的闸。就是一个问题——太容易丢了，小偷就喜欢这种闪亮的新车。”
“等它掉了点漆、上了点锈，就进入了黄金时代。那个时候它的表面足够沧桑，可以低调地混迹在久经风霜的破车之中，不会树大招风。同时它的内部又足够年轻，需要再过一两年才会出些掉链子刹不住之类的毛病。这一两年是骑车最舒心的时间。”
在昏黄的路灯下，他慢悠悠地骑了半个街区。有几辆电动车从他身边掠过去。
“然而自行车这个群体本身的黄金时代，却已经结束了。”杨文标发出遗老般的感叹。实际上他也算不上什么遗老，在上个世纪，自行车真正的黄金年代里，他爸自行车后座上载着的还不是他娘。
就在杨文标一手扶着把，眼镜看着另一只手的手机出神之时，一个雄浑的大妈声音从背后响起。
“有人偷车啦！站住别跑！”
“*。”时间紧迫，连说一个完整汉字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杨文标吐出这个偏旁，撇下车往路边小巷狂奔。
果然大妈没有骑车追上来。要是这么喊的是个大爷，他就得考虑骑着车逃走了。

一、留局查看
“喂，老杨，”宏晶食堂里人山人海，我端着糖醋青椒盖面，坐到杨文标对面的位置上。“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这个经典的短句，我不知道是上世纪几十年代发明的。”杨文标把嘴里的半个卤蛋咽下去，“2003年的第一场雪之后，竟然还有人用它作为对话的开头。”
“坏消息是你被处分了，留局查看。”
杨文标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幅延长了另一半卤蛋的存活时间。
“我和钟炳阳扯了半天，最后决定给你定性为‘在不符合标准流程的情况下强行征用载具’，这样才保住你在局里的位置。”
“等等，为什么是钟炳阳？他不就是个填表格的吗？”
“毕竟把‘偷车未遂’和‘开除’改写成‘在不符合标准流程的情况下强行征用载具’和‘留局查看’多了很多字，给文案造成极大的压力。”
“好吧，”杨文标点点头，又夹起一半卤蛋。我们心里也清楚，不会因为这种事把他开除掉的。“所以好消息是什么？”
“我就是负责查看你的人。”
“噗。”杨文标做了一个夸张的喷饭动作，还好他没有真的把蛋黄喷出来。“这就是等于没事嘛，你还能怎么坑害我不成。”
我点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思想觉悟不足，对留局查看一事态度不够严肃。试图依靠人情关系逃避责任。”
“停停停，老于，”杨文标把夹了一半的青椒放回自己碗里，“咱有话好好说，有事依法办。下午还得去出任务。”
“嗯……”等等，他哪来的青椒？光顾着说话，低头一看，我的盘子里已经少了两个青椒和半个卤蛋。

二、地图局
半年前，也是在宏晶食堂的这个座位上，我正式加入了地图局。
下课后的宏晶食堂是真的人山人海。“人山人海”分为两个方面：测量与仪表学院的全日制学生排队比较老实，在窗口前堆得密密麻麻就像山一样。而那些非全日制学生、成人教育、学校员工家属里有很多不安分的人，他们在队伍之间流动，像水一样找着插队的机会。我好不容易打了两个菜，又在一个很偏的角落找到座位。
吃了大概三分之一的饭菜，我发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宫保鸡丁完全就是大葱炒花生。再抬头一看，对面那个瘦子的番茄鸡蛋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堆鸡丁，他正津津有味地吸着面条。
那个瘦子就是杨文标，他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很奇怪，对吗？”
我没理他，专心估算了一下他的战斗力，从身高和体型上看，我的优势应该更大一些。虽然我从小到大没打过架，但既然打起来也不太怕，就可以放心吵架了。
“我们隶属于芒州市地图局——”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敌意，又吸了一口面条“下属的测院地图绘制社团。”
“所以你碗里的鸡丁……”我决定直入正题。
“没错，就是你的。”杨文标又夹起一块鸡丁放进嘴里，“不用担心，我们会赔给你。这只是一个演示，用来说明地图局是做什么的。”
说完，他把左手背过去，同时我的肩膀一沉，转头一看，是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别怕，”看我倒抽一口凉气，杨文标赶快解释到，“你也能这样，换谁来都能。是空间，这一块的空间乱了。我的椅子后面是个入口，你那里有出口。”
我呆在原地，这时一个胖子端着一盘红油肉片走过来，坐在杨文标旁边的位置上。他就是钟炳阳，分管社团文案。
“在20世纪中期，随着人造卫星的上天，测量学家骄傲地宣称，世界地图的大厦已经完工，后世的测量学家只要做一些零碎的修补工作，比如改一改经纬坐标的小数点后几位。”篡改完大学物理课上的经典台词，钟炳阳夹起一片带皮五花肉。
“然而有一朵乌云，一朵空间结构的乌云，在欧亚大陆上飘荡……”杨文标接过话茬，他似乎不满足于篡改大学物理课的台词，而对马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地图测绘工作要继续进行……”
“对！”又一个胖子走了过来。他就是社长，至今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那么，”社长坐在我旁边，把肉片盘子往我这边推了推，“小于同志，我们从现在开始，是同事了。”

三、阴谋
没错，社长一开始就知道我叫什么。但包括杨文标和钟炳阳在内，都对社长知之甚少。杨文标说他几年前就毕业了，因为在读期间的一些事，他获得了学校内部资料的查阅权。社长消息灵通，又神龙见首不见尾，颇有些情报人员的味道。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从谍战片里走出来的，有时候我又猜想他只是有点中二。
我把这个想法跟杨文标说了，他很严肃地反驳我，“社长是有真本事的人。你想想，社团招新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提前调查过你的资料，社长就能认出你的身份，说明他至少认识这学校一大半人。”
“等等，你们之前没查过？”
“没，我们当时想的是，不管是谁，坐到那个位置上就是有缘，只要别太现充，我们就收了。”
“……为什么现充不行？”这时我突然意识到社团内现充占比率为0%。
“毕竟要出勤。”杨文标拍了拍椅子背，这谈话也是在饭桌上进行的。实际上地图社的大部分活动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吃饭，几个人在饭点轮流占着位置，防止别人发现空间入口。
总之，社长作为地图局编制内的正式干部，和“地图局”这种对抗空间扭曲的神秘部门一样，给人一种神秘感。而我们“地图社团”，确实就是个学生社团。
与此同时，在芒州市区三环边上，某个破旧的写字楼的15层的阴暗房间里，与地图局作对的一个无名组织的2号头目，刚想好了一条惊天大阴谋。
初步构思完工后，他立刻联系了5号头目，二人详细商量了惊天大阴谋的具体实施方案，并给它制定了一个外号，“大棒”。
“非相干性计划代号，”5号头目得意洋洋地说，“古往今来，很多阴谋的败露，都是因为它的代号与内容的相干性太大了。很多计划仅一个代号就能窥见它的内容。”
“比如8个月前失败的‘珍珠奶茶’计划，它的内容对地图局是完全保密的，但那帮人从代号出发，分析珍珠奶茶最关键的特点：其实没有珍珠的奶茶会更好，但是加入珍珠之后会让人花时间去嚼，从而延长一杯奶茶的饮用时间，给顾客更深的印象。从这一点推测，他们破解了这个计划的核心目的——拖延时间，然后命令所有敌对单位速战速决，我们的计划就失败了。”
“从此之后，我们经过详细复杂的数学论证，得到了完美的算法，可以给每一个计划起一个完全非相干的代号。‘大棒’就是我们伟大智慧的结晶。从这个代号中，无法逆向探测计划的任何内容。如果他们非要绞尽脑汁进行推理，就只能联想到挥舞大棒的野蛮人，对他们可笑的智力进行无情的嘲讽。”
“妙，妙啊。”2号头目赞许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5号头目拿着任务书，快步走出了房间。
10分钟后，社长的关注的█酷作者发布了新的视频，标题为《大棒之下出奇迹——羽州特型刀削面制作实录》。
他翻开办公桌一角的《非相干性计划加密表v3.0》，找到“大棒”词条，下面的解释是“通过扰动装置，大范围增加空间折叠域体积，给测量难度带来几何级数的提高。”
“小七的这一套忽悠还真方便，现在都不用卧底送情报了……”社长合上书，在心里想着。“不对，他现在好像混到小五了。”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