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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阳春不长，春暖莺飞的样儿没多久便是入夏，这点倒和盛京是一般。这节气似是更干燥些，偶见大些的风沙，拂面的却是温风，不解暑气。往年甫一入夏偏得小病一场，今朝才理好了身子得出府透风。也正趁着还没入伏见天儿有点凉快儿劲儿，待入了伏天，只得窝在府里受着炉冰望天儿。
半路甩了苏容，恶极了她喜欢盯着我那模样。寻见处惹眼匾额，‘青梅煮酒’劲字瞧了倒不像是个酒肆。撩裙踏入，放眼一望，楼上的雅间儿各个倒着人影儿，不想这店面火爆如此，只得自个儿拣了处靠窗的，差强人意。半歪着身子，软泥一般，亮音儿不高，却透净儿。
“懒得去瞧菜单了，小二呢，直接报菜名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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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打算盘的手指，将算盘上显示的数字写在账本后合上，揉了揉因着拨弄算盘略感酸楚的手腕，须臾略有缓解遂将左手旁面纱拿起戴好，拿起账本起身缓步走出屋子。一路徐行临近前院远远瞧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停下脚步低头打量下自己，拿下丝帕与账本一起拿在手里，迈开步子快速经过后厨走廊走到柜台，啪的一声将账本拍在柜台上。
：账目没错，按最后的数给酒坊付账。
倚靠柜台看着满堂食客感受吵闹气氛，眼神在堂中一众人山上一一扫过，同时与掌柜说着账本上的一些细节，事毕准备离开，转身的功夫又瞧见刚在那喊小二的姑娘，然而今日客多还未有人去招呼，犹豫间已经走到那姑娘面前，只好开口招呼。
：姑娘有忌口吗？我可以帮你推荐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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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儿就是棵垂柳，瞧着年头不浅，枝叶浓密成了大片荫庇引得不少耄耋垂髫来避暑气。长叶儿斜斜支过来止于墙角，险些破窗而入，外头的树生得无拘无束且参天了也没人去修剪，由得让我想起自个儿庭前那小槐，月月有家生拾掇怕她多了一枝一叶儿。细细的影儿却没遮拦直冲进屋儿落在我眼前的红木桌上，这桌瞧着新，油亮的漆抹得平整，看不见半点沟壑，不似大栅栏里那些个老店，各个桌椅斑驳的样子。
酒家向来不讲排场，排场越大那菜越不入味儿，只博人一个面子。街头巷尾的小厨菜肴儿正地道着，就我坐着的这家，早闻见了邻座儿飘来的香味儿，探头瞅了眼不知道是什么。饭口的当儿店里忙得很，一刻半刻没人理会，倒走来个不似小二模样儿的姑娘，随她话，端着身子，乌珠儿定了瞧她。
“喜甜，不好葱姜蒜，店家可有推荐？”
复一思虑，想起刚那不知名儿的菜。
“隔壁桌那菜，什么名儿？先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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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辰日头走得最快，片刻功夫儿桌上的树影儿便偏了几寸，窗柩巧儿挡了最烈的一块免我受那金乌的炙。边答着话儿边也瞧着跟前儿的人，自然不是端茶送水儿的小厮，投足间也显着稳重，只面上蒙着轻纱独眉目可见，因着那层遮挡的布出的声儿也闷的，玉肘拄着半扶香腮，思绪全往她面纱底下钻，以至于那厢前话听不甚清，待回神忙转了眸子，瞧去别处不打紧的，轻咳一声软语，话也不成句。
“西施含珠儿？听着有趣，就它了。葱爆...就算了。还有方才...你说的两道甜品...什么来着，也一并做了。”
故居奉天正经儿的北地，后迁京，从未去过南地，听她一口一个江南名菜，兴致盎然。虽为地道北地人，也委实尝不了葱姜蒜那重的味儿，反倒偏好甜口儿的东西，私厨知晓我习惯，家里没有过炝爆的菜，今儿一闻那葱爆羊肉倒也不错，可仍没胆子吃葱味儿。
“看来店家不是北地人，江南过来的？”

接连着说了几道江南名菜，心中不由伤感，那蟹粉狮子头爹最是喜爱，为此曾特意请了江南名厨到家里做这一道菜，那一日的蟹粉狮子头是什么味道已经不记得了，却对那日耀眼的红色记忆犹新，午夜梦回都会看到娘亲被惊吓得颤抖身体，却仍旧将我与姐姐护在身后，听见爹呼喊的声音，却想不起来爹喊的是什么话。思及此身体陡然觉得掉入冰窖之中寒冷，不由抬手环住双臂，指尖陷入肉的疼痛将我唤醒，已手拂袖掩饰自己的失态，隐藏在面纱下的朱唇紧抿，深呼吸强行平稳自己。
：西施含珠，奶香玉米，蜜汁山药。
抬手拦下正巧从身边经过的小二，重复了一遍姑娘点的菜品，吩咐小二快去知会后厨，转而道。
：姑娘真是好眼力，我生在杭州，去岁才到的京城，瞧着姑娘也不是那扭捏的女子，可否来坛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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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于小二重复一遍菜名儿，山药和玉米也恰是甜品里的常见，颔首认同。只那西施含珠闻所未闻，不知是个什么菜，这厢张口儿便要问，才吐了半个字儿就收声，还是留个念想待上菜再看。思忖间抬眼儿瞧见店家也正走神儿，眸子定定望着一处，顺她眸光所至，不过一把普通檀木椅，稍抬了眉角打量。我虽瞧不清她面纱底下的神情，只一双凝目可觑，那儿似深海不见底，越发让我最眼前儿这人好奇。
“自然要来，倒要瞧瞧你们这儿的青梅如何煮酒。”
狭长眸子此刻蕴着别的意味，食指敲敲桌沿儿，笑是带勾儿的，引了线往她处牵着。
“三菜一酒，我一人怕是浪费，不如店赏光一起？”

：青梅酿的酒要到今冬开启味道才好，姑娘今日是吃不到了。
因着酒肆名字闲来无事便尝试着用青梅果酿酒，若是味道好也能算作酒肆的招牌了，奈何去岁所做的略有苦涩，今岁放了些许甜果调和味道，也不知开封之日会是个什么味道。
：不知姑娘酒量如何，若是浅可以试试梨花酒，桃花酿这两款，度数浅带着一丝甜味。若是姑娘有一定酒量那可不要错过女儿红，十年陈酿今日刚刚启封。
姑娘相邀答允的话已到嘴畔，身体亦侧向一步准备落座在姑娘对面，猛然意识到喝酒必要摘掉面纱，如何近距离若细看妆容定有区别。掸下衣襟环顾厅堂掩饰刚刚动作，语气带着一份失落。
：今日客多实在不方便陪姑娘品酒叙话，改日姑娘换个时辰前来，我定然相陪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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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还得等上半年多的光景儿，须臾的功夫儿那树影儿且从桌前跑到了桌尾，只怕到今冬时候我也没机会去尝她家的青梅煮酒。后头听她说了梨花桃花酒酿，不过寻常的名儿没甚兴趣，女儿红更是不得，此番若真在外头醉了酒，回家免不了一顿牢骚，烦。
不过这厢醉翁之意本不在那壶见所未见的青梅酒上，只想一探她百般遮掩之下的真面目，不真切的东西总教我不欢喜，凝眸相向正对着她的，想要看穿什么，未果。四目相对时候，三道菜已经端上来，西施含珠儿原是道蛤蜊汤，里头包着小小肉丸，卖相倒可餐，不过这当儿我已没了心思在菜品上，重心落于眼前这位。
“青梅酒没有就罢了，同座也不肯？店家再三拂我的面儿，这待客之道，可不敢苟同。“
言语染了薄怒，声儿不自觉的粗了几分。横眉相对，眸子里添了厉色。向来说一不二，有求必应，这会子让人撅了面子，嗔怒非常。索性俶地起身扬手便要去摘她的面纱，此般无礼之举，只这一回了。
“生意之人，真面目都不漏，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敢？”

话音落借着小二来上菜的功夫，侧到小二身后准备转身回去，不想那姑娘却是个急脾气的性子，抬手直接奔我的面纱而来，慌忙仰头退后几步，险些撞到身后的客人，当即怒上心头。
：姑娘自重。我是汉家女虽为生计不得已抛头露面，却仍想留得几分颜面，姑娘又为何咄咄相逼呢？
二楼拐角处人影闪过，虽一瞬仍知道那是姐姐，姐姐指向靠近拐角的一间雅间，找我过去，当即明白姐姐意思，厅堂之上终归不宜同客人起冲突，收起怒容，换上浅笑，拉起那姑娘的手。
：姑娘若执意如此，烦请姑娘移步楼上雅间。
未给姑娘反驳余地，招手小二将姑娘的菜品端去二楼包厢，拉着那姑娘往楼上雅间，入雅间前侧身让姑娘先行，自己则闪身入拐角处与姐姐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