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不是个令人安心的好地方，即便金碧辉煌。 ）
（ 兰舟尤其是个恋旧之人，无论是亲缘上的，还是床柜摆设般的死物什，都与掌中金银财宝，同样份量。我没本事将一应喜爱的东西搬入临照，便去学着和人亲近，和宫殿亲近。 ）
（ 念菱口说，宫里的银杏叶子黄透了。 ）
（ 以往在清河的时候，祖父园子里种了棵合抱粗的大银杏树，那里是北地，一夜金黄，不出数日便悉数凋零。这里天儿暖些，或许若彩霞绚烂，倒值得一观。 ）
“ 你前面走。”
（ 秋阳虽也暖，却不同于夏日的炙烈，只怕更惹觉，不多思，自携一身清风自出门。 ）

待暑气全然过了，日子渐行的缓慢。小狐日日贪睡，鹤羽殿中，是一派安逸懒散。到底，是没住着那几位狠戾的角儿，这样看，也算幸事。
深吸口气，一派爽气秋色间，已经沾了些许凉意。怀中揽着嗥梧，倒是添了几分暖意。未带宫人，一人一狐，如同曾经在街巷胡同中穿梭时候一般，默契的一同静默，在这深宫好景间探寻。
“谁…在那儿？”
遥遥的，见着宫人模样的女子上前来，搅了清静，几分不快。待人附身下去了，方见着她身后的人，原是崔氏。
小狐被搅醒了清梦，不满的叫了几声。与她未曾有何交集，好似，也许久没遇着了，连她的眉眼也在记忆中模糊不清。抬起眼，眸子中是与她全然不同的炙热明媚。
“是你呀”

（ 枫叶丹，相思远，银杏的效用，大抵也是如此。入眼满是金黄，才当真有所悟，秋天真的来了，只在这一眼，仿佛暑热的气息便褪地干净，风卷残云一般，丝丝缕缕的秋凉渗透与衣摆中，有一股浓淡有致的秋味弥散在空气中，我的鼻子，向来比眼神灵光，脆生折腰。 ）
“ 婕妤长乐。 ”
（ 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兰舟所至，至多微澜。少用些情，便少伤些心，她怀中的小兽乖觉且傲踞，我听闻这些东西都是有灵性的，这样亲近，也是难得。 ）
“ 银杏子熟了，遂来折些。 ”
（ 银杏莲子汤，用雪花糖清炖出来，从来是鲜香可口的，念菱用久长的岁月，诠释了这一点。 ）
“ 这里的银杏树，比东宫开得好。 ”

轻嗯一声敷衍应了她的礼，许是日日问安的礼行的烦了，这样的繁琐，颇有些恼人。嗥梧悠悠转了个姿势，埋入怀中继续清梦。一笑，同样是美人，也不知这家伙对不同人的热切与冷淡是从何而来，或许，只缘一字可解。
“你倒是适应的快喏。”
将她纳入眼中，细细瞧上一番。阿陈若是酒，她便是清水一汪了。美则美矣，寡淡了些。不过，叫人心宁，却是真的。
“银杏…”
怀中的狐耳捕捉这一词，敏锐的弯了弯。眸中划过一丝狡黠，这小狐狸，不愧是吃喝这一旅上的知己，一人一狐热切的抬头看她，皆是三分娇憨可人
“拿来做吃食？”

（ 我是合适这样的生活的，不论是在东宫，还是宫廷，生性寡淡正和这宫宇森森，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的确忒清冷了些。所以说不适应和不适合是两码事，不适应可以学着去适应，不适合，便是一辈子的事。兰舟嘴角牵起一道浅弧，微微笑。 ）
“ 屋子更宽敞了，陪侍也更多些，陛下体恤，自该如此。 ”
（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可以随手指一方土地，为我，为她，为任何人。秋日里兰舟是爱吃白果的，口感绵软，且没什么怪味道，唯独一点，这时令的确难把握，而难得之物从来最可贵，一年吃两月，总算有盼头，兰舟追逐的目标极浅，因此也活得容易。 ）
“ 银杏莲子汤，倒是顺口。 ”

她所言不虚，从东宫到此，所承的福泽多了，于情于理，都该感激。如若不是烦忧事儿也纷至沓来，我倒也应如此。
“嗯，便是这个理儿了。”
心思也从不迂回错杂，懒得想通的，便由他去了。待她口中轻言银杏莲子羹，眸中明朗，若夹星辰，这下嗥梧也不骄矜了，挣扎着要脱身，恨不得现在就扎进那一捧银杏子中。
“如此，你便是常做了？”
不动声色按下怀中的小宠，只可惜素日与她交集甚少，这样看来，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味小食。不过如今再交集也是不迟，思忖一番，笑嘻嘻开口试探问道
“美人好手艺，改日去蹭一份鲜可好？”

（ 秋风萧瑟，轻轻拂起衣裙和满地的金黄。却万万没想到一道简单的小吃，能牵引起她的兴致，想了想，不禁笑了。 ）
“ 厨艺，与我无缘。 ”
（ 幼时曾尝试下厨，团的圆子硬生生硌掉了老祖宗一颗门牙，从此，厨娘对兰舟，便是敬而远之的，而兰舟对厨房，亦是敬而远之的。 ）
“ 万幸她还会些，改日我给婕妤送了去，倒免得婕妤繁琐。 ”
（ 若是怀了期待而来，不合胃口总归是不善，她是陛下的心尖肉，自得捧在手心护着，顺着。 ）

“那边先谢过啦。”
微微点头，东西到了口中才是真的，至于是谁做的，怎么做的，并不甚感兴趣。拍拍嗥梧的头，思忖着还个什么礼好，毕竟无缘无故讨人东西，总是过意不去的。再者，更没必要为着区区一份莲子羹欠上一份人情。思来想去，金玉手饰约莫入不进这样清冷的眼，旁的喜欢，却也不知，想了许久，悠悠开口
“美人慷慨，我也没甚么好回赠与你，瞧美人的样子许是喜书卷的，正巧前些日子家中捎来几卷天竺古经，我变借花献美人，明儿我遣人送到美人住处。”
左右，书卷摆在那里自己也是不看的，旁的不说，单是那反反复复的字便瞧着起困意，留一本助眠，其他的，换一份莲子羹也是很值的。

（ 我瞧见出口处的柱子上正攀一枝蔓，安宁宜人，点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谢，这样的生疏与客套从来不陌生，也总和后宫女人的天性分不开关系。安静一同移步往外走着，书卷气？不过是多少个孤苦无依的夜晚拿来慰藉的寄托，不再是父母庇护的羽翼不谙世事的年岁，已经决定如此，荒废自己的一生，可她不同，承蒙的是，帝王幸。 ）
“ 多谢，这经书，是妾向往许久之物。 ”
（ 一路上零零落落几句话再瞧上天际，已经是霞光正好了。 ）
“ 妾这便回去，婕妤自便。 ”

“那便好呀，免得小狐狸吃这莲子，吃得不安。”
我忽而想起，她的名字似乎叫“兰舟”，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这样寒蝉凄切，执手泪眼的名儿，倒叫人平白生出几分疼惜。改日去坐坐吧，我想，这颗心不曾济世，却见不得人孤独。
“那今儿便别过。”
她缓缓转身离了，留与我漫无边际的遐想，和略带萧瑟的身影。这样的心绪，我不曾感同身受，也不敢妄言知交。
呆立一会儿，抱着嗥梧缓缓折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