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福宫|妙莲华室

近日里差事多，四处跑腿，总不得闲。离落钥还有一阵儿，约了临青踢毽，她不应我，只念叨着：怕别等会儿还有差事下来罢？
可给她的乌鸦嘴说着了！我将掌事姑姑的话儿原样传给建福宫的老嬷，得了一支莲蓬作谢礼。心里的不高兴被平复，盯住一颗颗湛清碧绿的莲子，半晌拿不定主意。
“挖出来吃了，就没这么漂亮了……”
沿着树的荫凉走，不时低头，摸一摸莲房一侧的凹纹，馋着，忍着。

多次想要爬树，都被人阻止或打断，越是如此，就越是心痒痒。终于趁着个午后，左藏右躲，避入无人的地方，对着一棵未有虫蛀的树，摩拳擦掌地，攀着树枝就爬了上去。枝叶正茂，正好挡了午后炽烈的阳光。
不过，原来爬树就这么回事？撇嘴，靠着主树干，两腿垂下晃荡。忽闻声音，低头一看，可巧了。
“喂！”

入耳一声招呼，四下一望，并无人在，悚然。不自觉加快脚步，又忽地停下，心有灵犀似的，抬起头，转个身儿，向身后树梢上看。
“天呢！”
惊呼一声，莲蓬也不顾了，只张着一双手臂，跑去树下护他。
“就觉得您一心惦记着爬树，今儿终于得逞啦？”
他这个坐姿，真叫一个危险。我仰脸儿瞧着，总觉得那一双长腿，随时可以打个杠杆儿，使他从树枝上翻折过去。不免好声哀求：
“过了瘾，就下来罢，奴才看着心惊肉跳的！”

见人四处张望，茫而不知的模样，不由大笑。而这一笑，正引她抬起头来，目光四对，紧随一声惊呼，人已到树下，两臂张开，如母鸡护仔......也不对，谁是她的仔啊，呸！
“什么叫作得逞？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冲她做了个鬼脸，“大惊小怪。”
又指着她拿着的东西，向下张望。
“那是什么，丢上来，我瞧瞧。”

嘿！又是一个实力作死的，举动浮夸，嘴还死硬——只是今日没有满地落叶，他真跌下来，就只有硬硬实实的青砖地等着，保管一个头破血流。
“奴才就见不得你们这些主子爬树……多吓人！您就是手上蹭个口子，屋里的奴才也得受罚挨打，想想都替他们可怜。”
退几步，拣了莲蓬枝儿，举高些，凭空一晃。
“新鲜的嫩莲子儿，就在这里头藏着呢，奴才可没那么大劲儿抛上去，您行行好，下来罢，奴才马上剥给您尝鲜。”

一手攀着不细的枝干，低身去捞那截莲蓬，但始终差了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划过莲蓬身，却差之千里。维持这动作，背有些酸痛，拿不到干脆就不拿了，坐直身，仍不理会她的劝。
“你操心的事真多，我不就是试这一次爬树吗，你怎么总惦记着我受伤。”
折下一小截树枝，在手上抛着玩。
“照你这么说，还见过不少人爬树呢？都这么上去劝一劝啊？”
攥紧树枝，摇头。
“不下去，你先剥着，剥好了再说。”

“那自然！”
自然是见过不少人爬树，也自然，是都会去劝上一劝的——尤其是他这样，动辄低身弓腰，净玩儿些很悬乎的把式，是我重点的规劝对象。
收了莲蓬，拈花儿似的，在莲蓬窝上嗅一嗅，眯眸，陶醉，语气生动，接着哄他：
“这是可嫩可嫩的新鲜莲子，今儿一早才从荷塘里摘出来的，一旦剥开，马上就得吃，一下子也等不得——”
看看他仍得意晃动的两脚，又道：
“您是头一回爬树？那可惨了，须知上树容易下树难，奴才怎么觉得，待到您从树叉子上磨蹭下来，可得几个时辰以后了呢？”

眯眼，提高声响。
“你又想糊弄我，你这人说的话都信不得，我这回可记住了！”
掰了一截树枝，瞄着她的位置，因着地处高位，更易瞄准，松手投掷，就准确扔在她的发髻上。在她抬头时，眯眼吐舌头，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让你剥你就剥。”
恶狠狠说一句，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有些恼羞成怒。
“我要下去的时候，自然就下去了！要你管！你只管剥就是了，小心我再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