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孩子气
我们约定,在星空下相遇。
窗外的天光愈渐明亮,吴世勋仰头喝牛奶之余,斜瞟了眼墙上挂着的那个正对玄关大门的石英钟,迅速搁下玻璃杯,没顾面前桌上那碗未动一勺的鲜虾粥,匆忙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又一把捞起昨晚上回家扔在沙发上后就再没打开过的书包,将吴妈妈的那句“再帮艺兴带颗茶叶蛋”甩在脑后,准备出门。
眼睛扫过鞋架最底层角落处的那双纯黑匡威,吴世勋感觉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那是张艺兴用周末兼职的收入外加省下来的生活费,送他的今年份的birthday gift。
不过自从那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它们。
嘴角一撇,吴世勋强迫自己尽量扭头不去看那双鞋子。最终拿起鞋架最顶层最中间的那双一尘不染的乔丹——那是他爸上周出差带回来的,送他的今年份birthday gift。
系鞋带的过程中,吴世勋耳边仿佛能听到老高那群人因为自己脚上这双鞋而爆出的大惊小叫。紧接而来的,还有张艺兴那张好学生脸上紧皱的眉头,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穿你送的那双鞋了。
吴世勋想。
像是要释放内心的烦躁和压抑,吴世勋用最大的力猛摔门,却站在家门口没下楼,只是盯着对门家大门中间的倒“福”。
“怎么今天出门这么赶,平时快七点半都磨磨蹭蹭慢慢悠悠的,难不成学开窍了?”
吴妈妈正从锅里捞鸡蛋,就听到那声极大的摔门声,向来拗不过儿子的她又把鸡蛋重新放回锅里。
“艺兴哪,吃完的碗就放在那儿,一会儿外婆来洗就行,你快去上学吧。”
“就两个碗,我马上洗好了。”
对话从这扇门后传来。
吴世勋后背不受控制地挺直,听到已经多日没叫“世勋”二字的熟悉声音,他感觉脑袋很沉。刚刚的烦闷和燥气一时间全不见了踪影,只是一股子莫名的委屈在胸腔涌动。
老单元楼的隔音都不大好。吴世勋有时候晚上打游戏,总能被楼上那对夫妻突然爆发的争吵吓到;楼下人家前些个月抱来一个小婴儿,估计是老人的某个孩子因为工作问题,迫不得已将孩子送过来,要命的是这小孩傍晚的哭叫声仿佛能贯穿整幢楼,弄得吴世勋时常捂着耳朵爆粗口。
他有一次捂着耳朵躲被子里的时候,突然想到,张艺兴听见这烦心哭声,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呢——不会不会,好学生张艺兴才不会爆粗口的。
只不过这小孩是在他跟张艺兴闹掰之后才搬来的,吴世勋就算再怎么想吐槽,也只能跟老高那群人讲。但是那群人总接“哇那勋少你太可怜了”。相比这些听起来都有点像敷衍的话,吴世勋更想听到张艺兴感同身受的“是啊真的很吵但是没有办法啊我们再忍忍就好了”。
这一片单元楼都错落地堆在小巷深处,每一幢楼都挨得特别近。房子全部建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看起来破旧不堪,却也被楼里的老一辈人安排得井井有条。
八幢房子围起来,中间多出来很大一片空地,正中央有一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梧桐树,反正吴世勋记得当初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就看见张艺兴坐在这棵树下吃冰棍。空地也有一部分专门用来停放自行车——之前张艺兴每次都站在那儿边背单词边等姗姗来迟的吴世勋。
住户的情况大都是爸爸妈妈出去打工,便把孩子扔给老一辈的人照料,也有一部分是爸爸出去养家糊口,妈妈在家照顾学业紧张的孩子。张艺兴是前者,吴世勋则是后者。
“啪嗒。”
吴世勋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神色慌乱,心里发慌,火急火燎地蹲下来,把左脚的鞋带子给拆了,假装蹲在原地系鞋带。不过系的速度很慢,就像是在故意等着什么一样。
张艺兴看到门口的吴世勋,笑容僵在脸上,握住门把儿的手更加用力,他能感觉到上面的粗糙图案在自己手心留下了印记。复杂的情绪在心底不断地翻涌,五味杂全。
倒不想吴世勋竟然主动搭起了话。
“早。”
“……早。”
视线打在吴世勋那双十分耀眼的球鞋上,张艺兴低头,便看到了自己脚上那双沾了灰的黑色匡威。复杂的感觉更甚——只不过苦和无奈暂时压制住了其他情绪。
这双鞋,他穿了一年。看吴世勋也十分喜欢的样子,便去找了份兼职,准备攒钱买一双给吴世勋当生日礼物。
买礼物那天,吴亦凡也陪在他身边。结账的时候,张艺兴付了两双的钱,只因身旁人的那句“你对吴世勋还真挺好”。怕后者醋坛子又平白无故地翻掉,便一咬牙,搭进了妈妈这个月刚寄来的生活费。
再后来,吴世勋在某次校园联谊赛上,也在吴亦凡脚上看到了同款鞋,觉得实在蹊跷,于是便在放学的路上质问张艺兴,得到“顺带买给吴亦凡”的这样一个答案。
那个时候,吴世勋气得浑身发抖,扔下张艺兴就蹬着自行车走了。
凭什么你给我的生日礼物,不是只属于我的?
吴世勋站了起来,依旧没有下楼。他此时早已在心里咒骂了自己千遍万遍——你说你非得站门口那么半天做什么?早点下楼蹬自行车去上学不就碰不着他了吗?诶不是你系完鞋带赶紧下楼就得了,非得打什么招呼?快走哇,愣在原地还不嫌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