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荔果儿里掏了浆，揉成凉粉，素日里珍藏，一点花蜜也不客气地淋个满碗。原以为大家都会喜欢——这样消暑的零嘴儿，怕一端上桌就被抢空。却被照月拧着眉毛嫌弃：噫，这黏黏糊糊一大堆，瞧着就腻味，谁吃呀！连带着水红与临青也笑着谢绝。
是以，我只好将它收入食盒，自去寻一处背人的地方，吃个独食儿。
“……”
轻轻搅动调羹，碗沿偶尔迸发的脆响，回荡在这亭中，格外显空。

紫禁城虽大，主子多，奴才更多，每当我以为要自个儿待着的时候，偏能有一把声儿，带着问调，清风托着送入我的耳。
这一回，是甜丝丝、脆生生，才入秋结的苹果儿似的，小姑娘的声。
“奴才给公主请安了。”
仍先全礼，而后答话：
“今儿做了一些木莲粉，同住的小姊妹们不感兴趣，奴才便端了出来，打算自个儿吃啦。”

一怔，倒没想过她这样问。心底里隐约明白，一个奴才，跑到这样的地方吃独食儿，并不算一桩妥帖的行径。我以为，她要我赶紧收拾了到别处吃——这是爱新觉罗的宫殿，此刻她相中了亭里的僻静阴凉，就要在这里玩耍。
可她这样问，分明是对碗里的凉粉产生了兴趣呀。
“奴才觉得好吃。”
想想照月的表情，不敢把话儿说死，却有隐隐的不甘，接着道：
“在家乡的时候，一到夏天就做这个，少年人、小孩子都很爱吃——和绿豆做的那种凉粉儿不一样，更有嚼劲，滋味也更清香。”

一听这话儿，就是行家。晓得凉粉空口吃着味寡，用甜味或酸甜调和，方才能使胃口大开。忍不住把大碗捧了，端给她瞧：
“奴才手边只有蜂蜜，就只加蜂蜜。若有红豆熬的甜汤，或是炖了两个时辰的枣子汤，这样一兑，味道更好。”
搅动调羹，翻起水晶一般粉块儿，淡色的蜜汁自隙间漾开，恍如融化的琥珀。
“蜜也是很好的，今年的草木樨蜜，主子才赏的，一直不舍的吃。”

她真懂吃！不挑剔食材是否珍贵罕见，也不计较刀功雕琢是否精细，在意的，是最能击中人心的口感与滋味。遇到这样的知音人，当然迫不及待，想要与她分甘同味，只是——
罢了，稍尝一点儿，就给她舀一点儿。
“也好，这一碗做得，奴才还没有吃过呢。”
调羹舀了小小的一方，有意在蜂蜜水最甜浓处浸了一浸：
“您年岁尚小，恐怕奶娘嬷嬷们不许您贪凉，就尝这一点儿罢——您自己吃，还是奴才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