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嘿！帮我照顾好我的帽子

01

三天前。
那是一个阴天的下午，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我微笑着深吸一口气，脱下帽子，随后，站起身离开。
“嘿！小丑先生，你……你忘了你的帽子。”一个喘着大气却清脆的嗓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身，瞥了一眼旁边长椅上的蔷薇红色格纹帽，又低头看了看刚才对我说话的小女孩，粗略地打量了她一番。她穿着一件白底蔷薇红沿边条纹的T恤，胸口也是一个大大的蔷薇红色的“04”，同款的短裤。我望着她思索了三秒，带着标志性的小丑笑脸礼貌地对她微笑了一下，才开口：“嗯……它跟着我走累了，我让它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顿了一下，微笑着，拿起帽子盖在她的头上，又继续道：“在这里休息也行，你们大概很有缘。”便踱步离开。
小女孩拨开遮住她眼睛的略大的帽子，犹豫的说道：“可是……”
我打断她：“帮我照顾它一下，举手之劳。”
小女孩又接着问道：“有缘？”
我依旧不看她，继续往前走，脸上仍然是微笑的表情，只是话语中都染上了笑意，我回答她说：“颜色。”

02

我是一个在马戏团里必须得保持微笑的小丑，可是，在马戏团里的我，却无法微笑，哪怕那里处处都是微笑，驯兽师表演成功的微笑，他们微笑着让猴子钻过火圈，他们微笑着让海豚顶起皮球，他们微笑着让老虎举手站立……观众对表演的新奇刺激叫好的微笑，小朋友懵懂单纯的觉得好玩的微笑，他们一定觉得驯兽师就是天神吧，让森林中的王都为他们俯首称臣。
可是，到底是天神，还是恶魔呢？
真的该微笑吗？马戏团里真的应该存在微笑吗？在这片尖锐的欢声笑语中，我却只听到了老虎沉重的低吼，海豚悲戚的声音，猴子痛苦的嘶叫……
我已然不记得我上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哪个时候，但是我却清楚的记得，小时候，在我的村子里，在这里，人和动物和谐的生存在一起，我可以看见小松鼠在屋外的树上窜来窜去，我可以看见叽叽喳喳不停的小鸟停落在我的窗前，我可以把坚果偷偷拿给闯进我的院子里来的小仓鼠……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样的生活就渐渐离我远去，人们来到我的村庄，在这里建起高楼，建起马戏团，建起动物园……那些曾经生活的自由快乐的小动物们也有了自己的冰冷狭小的新家。
于是，我也来到马戏团，涂上油彩，画上笑脸，和它们一起哭泣。

03

三天前。
那是一个雨天的上午，马戏团里的一只白海豚在训练的时候，平时十分听话的它怎么也不愿意动，就静静地趴在台子上，呆呆的望着前方，无论训练员怎样的食物诱惑，或是强迫式训练，它仿佛视而不见，就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毫无声响也毫无生气，仿佛失去了灵魂。哈，或许它早已没有了灵魂吧，在它被训练员要求一次比一次跃起的更高才有鱼吃的时候，在它不得不为之低头听话的时候，在它已经失去了在江河湖海里自由游动的权力的时候，它就已经真真切切被夺走了自己的灵魂。
见它比肯听话，训练员笑吟吟地向它走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好像践踏在它的心尖上。训练员拿起一支口红，为它涂上了滑稽不已的“红唇”。它就这样望着训练员，没有一点声音，脸上还是以前的微笑。或许那不是微笑，只是它们原本就和蔼温柔的表情，不是微笑，因为它们啊，一点也不开心啊。训练员捧着它的脸，在镜头前面，摆出一个又一个可笑的动作和夸张的表情，就在那片闪光灯和“咔嚓”中，它就永远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眼角还有一滴水珠。
我偷偷地拿走了那只口红。
那天下午，我独自思考了很久，我脱下我的帽子，将它放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04

三天前。
那天晚上，我又回到马戏团，看着正独自一人微笑着一张一张仔细欣赏着那些照片的训练员，我也带着小丑的标志性微笑，朝他走去。
我说：“先生，这些照片拍的可真好。”
他笑出声来：“是啊，可以将这些卖出去，也是一大笔收入啊，哈哈哈哈……”
我说：“白海豚真是可悲呢，身上的利益要被人类一点一点地榨干，直到死亡。”
他不以为然，啧啧嘴：“这是自然，它本就应该为人们表演，让人们开心不是吗，这就是它们的全部价值。”
我也笑了：“是啊，可是两天后的马戏表演，它没办法让人们开心了，不如先生，您代劳吧。”
在训练员惊恐的眼神里，我用乙醚将它捂晕，然后将他锁进水族箱里，微笑着，轻轻地盖上了帘布。

05

06

马戏表演当天，和想象中的一样，马戏团里坐满了人，激动地叫喊着，等待着表演的开始。
欢乐颂也随之弹起。
我还是画着小丑的妆容，画上大大的笑脸，锁上了离开的通道，为人们表演着开场的魔术，为人们做出令人捧腹的动作，为前排的小朋友送上甜美的拐棍糖果。
我向观众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弯腰鞠了一躬，宣布着表演的正式开始！
我为四个铁圈点上了火，舞台上顿时出现了四个火圈，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
这就是第一个表演，老虎……的训练员钻火圈。当我把遮挡训练员的幕布揭开时，观众顿时发出阵阵疑问，表情变得十分迷惑。
我欢笑着对训练员说：“先生，钻吧，您看，大家都疑惑不笑呢！”
他跪在我面前，失声痛哭着，尖叫着，使劲地摇着头。
我仍然对他微笑：“先生，这可不行呢。您看，大家多期待啊！”
在观众的一片嘈杂的议论中，我一脚将训练员先生踢向了火圈，可惜的是，他竟然连第一个火圈都没有跃过。啧，真是扫兴呢，您看，观众们一点都不笑呢。
我看着他的衣服着火，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包围吞噬，我听见他痛苦绝望的喊叫，我会心地微笑着回应他。“哈哈哈哈……”我转头看着观众席上的观众们，可是，他们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惊恐的眼神，为什么一点儿也不笑呢。
啊，真是失败的表演呢……

07

欢乐颂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颤抖的响起。
老虎的训练员被大火烧焦直到成灰成碳，现场早已陷入一片慌乱。
我竖起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大家不要吵闹，不要着急，下一个表演马上开始。
舞台上方，缓缓落下数十根丝带，丝带一段绑着训练猴子的训练员们，他们要完成的表演是——飞天。
机器控制着丝带由慢到快旋转，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度，在欢乐的琴声中，我看着他们自由地起飞，旋转，像一只只挣脱束缚的飞鸟，在空中画圈，哭喊着相撞，落下，摔成肉泥。
我为他们感到高兴，止不住的微笑。
训练大象的驯兽师先生被拖着在舞台上一圈一圈地跑着，和着血和泪，画出一圈一圈的痕迹。
训练海狮的训练员先生被捆绑在小台子上一遍又一遍地顶着头上落下的铅球。
训练狮子的驯兽师先生被折断手脚哭泣着做出愚蠢的动作取悦着观众们。
……
大家都做得非常好，观众们一定很开心吧，欢乐颂仍然颤抖着断断续续的响起，不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