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日暮西山后,寒月踏枝头。
晓星尘以前就有踢被子的坏习惯,只不过未下山时,抱山散人帮他盖,下了山,宋岚帮他盖,盲眼后,阿菁帮他盖,薛洋来后,阿菁果断把这个任务丢给了他。
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
变成小孩后,踢被子踢得更欢了。
薛洋帮他压好被角,正准备躺下,忽听见破空之声,两指一夹,小小的一个瓷瓶便落在掌中。
他盯着瓶身熟悉的花纹,打开瓶口晃晃,一颗红色的药丸连同一张字条“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与他服下。乃能复记,别,其后一魄,应在汝身,故,汝为死,而归之。”
落款,聂怀桑。
薛洋嗤笑一声,似是不屑,却将药丸塞进晓星尘口中,和衣躺下,把那人揽在怀中。
“明天,你就能回来了。”
你会不会恨我啊?
他在晓星尘额上烙下一吻,满足睡去。
……
晓星尘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的所有过去。
睁眼时天光大亮,他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幻。
身旁睡着一人,他扭头看去,整个人愣在原地。
薛洋!
怎么会是薛洋!
晓星尘猛地坐起,动静略大,惊醒了身边那人。
薛洋揉揉睡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抱住晓星尘就要躺回去。
“乖,还早,今天早饭出去吃,陪我再睡会儿。”
“你在做什么!”
晓星尘一下子甩开那只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道:“你觉得,我会和一个魔头一起吃早饭吗。”
薛洋被突然甩开,那只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是上是下,悻悻地坐了起来,穿衣下床。
“道长,回来啦,那就过来吧。”
他说这话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连带着那双眼睛都亮了几分,转头朝晓星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那一刻,他又成了义城里,那个爱吃糖的少年。
是那个,晓星尘无比熟悉的少年。
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下不去手。
……
薛洋拿了扫把把庭院扫干净,从屋里拎出霜华塞到晓星尘手里,拉着他找到树下,自己向后退了几步,站到院门口。
他歪头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晓星尘,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我们轮流说秘密,每说一个,走一步,好不好?”
薛洋看见晓星尘慢慢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那我开始喽。”
他向前迈了一步。
“我喜欢一个道长。”
晓星尘愣了愣神,继而跨出一步。
“我喜欢一个少年郎。”
“他喜欢穿白衣。”
“他很爱吃糖。”
“他有点多管闲事,我以前不喜欢他。”
“他十恶不赦,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我现在很喜欢他。”
“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教训了我。”
“第一次见面他就掀了别人的摊子。”
“他追了我三省。”
“他年少断指,杀了他人满门。”
最后一步,剑尖穿透了心口。
薛洋的嘴角溢出一抹猩红,身形一晃。
他费力地弯下身子,把还是少年身量的晓星尘抱在怀里。
“他叫晓星尘……”
怀中人沉默了好久,久到薛洋都觉得自己已经踏入黑暗深处太远太远。
然后他开口了。
“他叫薛洋,现在是我……道侣了。”
一句就够啦。
这个求而不得半生的少年啊,终于抓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人。
他心满意足地,走进不可回头的深渊。
他看不见,怀中的晓星尘泪流满面,却笑得极美。
他踮起脚,趴在薛洋耳边。
把他们的故事,演了一遍。
“薛洋,你可别忘了我啊,咱俩啊,走着瞧吧。”
“薛洋,我想吃糖。”
“薛洋,别和阿菁吵啦。”
“薛洋,义城下雪了。”
“薛洋,我喜欢你啊。”
可这只是一场没人观看的独角戏。
那个少年也不会回来了。
晓星尘把自己缩进薛洋怀里,在他已经冰冷的唇上亲了一口。
“阿洋,奈何桥头,咱俩谁也别喝孟婆汤。”
“你走慢些啊,我怕跟不上。”
“别乱跑,跑丢了我可不找。”
“下辈子,看看我们谁先找到对方。”
“我们要做道侣,像魏师侄和含光路那样。”
“一定要等我啊……”
幕落,戏终,人散。
那年初冬的第一场大雪,终于落下。
[应该就是……结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