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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城墙与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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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给我的感觉是极端、对立、矛盾。就像兵马俑和华清池一样,一个纯阳一个纯阴 ;一个至刚一个至柔 ;一个是一坑接一坑的全副武装的兵车马,一个是一池连一池的太子汤贵妃汤。西安是十三朝故都,夏天乘凉的老百姓摇着蒲扇,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你从商周讲到大唐。

我在西安的时候,正是夏天,天气炎热,但是,这里的老百姓全都安之若素,他们在红灯高悬的夜市上咀嚼他们的美好生活,并对他们生活的城市所经历的故事如数家珍。

西安是一个过日子的好地方,假如你习惯它的城墙及和城墙有关的文化。这里的人全都四平八稳地过日子,他们一般决不会出口伤人,和他们一聊,几句话就转到历史和文学。他们说话方式是我听到过的最有分寸的语言表达形式,很多时候,此时无声胜有声,全在于你自己的理解能力之高低了。

当我在西安生活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城墙的存在。西安的城墙就在西安市里,人们每天都生活在皇城根下。我住的地方是小南门,每天穿城门洞进进出出。晚上,小南门的夜市非常红火,其背景就是马路对面的古城墙。西安的夜市是真正的夜市,到深夜还有。我喜欢遥对城墙吃烤肉,感觉特别好。

城墙给人一种踏实、安全、不可超越的感觉。当你欣赏它的时候,比如像我做的那样在它对面的夜市吃烤肉喝啤酒,它就无比的庄严、无比的神秘、无比的有文化。我能这么着一直吃几个小时,一点不觉得日月如梭, 心浮气躁。

可是,有一个中午,我顺着城墙走,大太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那个时候,似乎我的每一步都是重复的,眼前永远是墙,连绵不断的墙。就像头顶总是火辣辣的日头,无遮无拦的日头。墙,日头,我…… 如果拍成胶片的话,每一张和另一张的差别绝对不大,沿着城墙走,一点不觉得自己在前进,这种感觉不能不让人觉得沮丧。

在我最沮丧的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摇滚。那一瞬,我觉得整个城墙都在跳舞。“心重如墙,快乐是穿过时的感觉”,当我终于从城门洞中穿城而过时,我有一种类似疯狂的快乐。整个中午,摇滚肆无忌惮地在城墙上释放自己。后来我得知,那年,流行乐坛的前卫歌手竟都和西安“沾亲带故”,比如张楚、郑钧、还有许巍。

那年夏天,我听了一个夏天的摇滚。赤日炎炎,挥汗如雨,我常常听到城墙上的摇滚,激烈、鲜明、疯狂、浮躁塞满各种各样的情绪。

开始,我总觉得它和城墙反差甚大,城墙是沉默的,永远宠辱不惊心如止水。但是,后来我意识到城墙和摇滚实际上是相通的两极——最墨守成规的和最无所顾忌的,最传统的和最叛逆的。我觉得一大批前卫歌手来自这个城墙环绕的城市不是偶然,他们需要用一种方式飞跃城池,穿城而过,他们选择的,是摇滚乐。

许巍有一天站在北京街头,突然想到西安,他写了《我思念的城市》: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为何我总对你一往情深/曾经给我快乐/也给我创伤/曾经给我希望/也给我绝望/我在遥远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感觉着你那遥远的忧伤/我的幻想/风路过的时候/没能吹走/这个城市太厚的灰尘/多少次的雨水/ 从来没有/冲掉你那沉重的忧伤 / 你的忧伤像我的绝望 / 那样漫长……

西安是一座有隐痛的城市,她的隐痛全埋在城墙里面。她之所以有隐痛,是因为她有往事。十三朝故都的往事,一代又一代,堆积如山。


1楼2018-06-22 10:21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