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宵禁之时，暮色渐浓，时值隆冬，天空中飘着小小的雪花，寒意料峭，他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跟在领路的内侍官后，步伐相比于往日，要急切一些。
紫宸殿外已有不少妃嫔与宫人跪立在外，他没有见礼，只是约会了人群、直入紫宸殿。
殿中浓重的药味取代了本来清雅的龙涎香，地龙烧的正旺，却让人觉得胸口直发闷，雕有盘龙的紫檀木床上帷幔低垂于地，隐隐约约，虚虚实实，看不清其中模样。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临朝了，一干事务全交由尚未元服的太子处理。
听闻皇帝病了，具体什么情况，虽然不能明问，但众人无不在揣测，都在为以后做着打算。
内侍自两侧将床幔掀起，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被病痛折磨得枯槁的脸，透着一股死气，看得他心惊。
“陛下！”他俯身跪拜，好久，塌上之人才开口，声音却极其沙哑，要知道，这本是正值壮年的人。
“沈卿，朕自知命不久矣。”
他心中一紧，却并未打断皇帝的话，只是任由他说。
“朕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最担心的，便是太子，他还未元服，年岁尚幼，又没经历过什么磨砺，虽是至尊之位，恐朝臣心有不服。”
“值得朕托付之人不多，唯裴公与你，朕现在将太子托付给你们，望你们能指导太子，悉心辅佐，朕去后，切记莫让外戚坐大，太子少年心性，难免受诱惑，希望你能在必要时加以引导，裴公乃武夫，练兵打仗还行，此事却万万指望不上他。”
语罢，皇帝沉默了好久，殿中一派死寂，好久，才悠悠道
“子复，若朕不是皇帝，定与你为异姓兄弟，可惜………贬你去江州，朕无法………有时候身为帝王，也是身不由己的啊………还有………兰容的事，对不起………”
兰容两个字，对于沈无钰来说似乎是个禁忌词，无数心绪涌上心头，五味陈杂，良久，才得以平复，轻叹“臣并不怪陛下。”
皇帝笑笑，似乎心中有什么沉积了多年的东西得到了解脱，他挥了挥手，示意沈无钰退下。

【雪色映夜，照亮了檐下一排铁灰色的头盔。木然的士兵队列雕塑一般，笔直地站在那里。小内侍搓着手守在门外，当着士兵的面他不敢偷听，只好尽可能地倚在门上，竖着耳朵听着门内的动静，但只有呼啸的北风一遍遍地回荡耳畔。】
谁在里面？
【那声音并不高，却像凭空一声惊雷，吓得小家伙双腿虾软，狼狈地跌倒伏地。“回殿下，是，是涪陵侯。”】
涪陵侯。
【白气消散在门前，来人垂着眼睛，微微蹙起了眉。】先不要通报，等一等。

他行礼，领命退出，皇帝那枯瘦的脸与嘱托却印在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皇帝这是要将江山与太子托付给了他与裴公啊。他莫名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
出了紫宸殿的门，目光恰恰与不知何时来到的太子相接，他垂下了眼，恭敬道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