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最后一针打了结收在靴底内，才是总算纳好了这鞋底，顺手理好了针线搁了筐。一抬眼儿瞧着薛潜门边上打盹儿，那脑袋一顿一顿的，心里觉好笑，再看那日头，果然是正叫人渴睡的时候，捧着主子的靴子和那一筐针线走过去，薛潜一激灵睁睁眼，不待他说什么把针线筐望他怀里一丢，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屋歇会儿子，回头儿来替我，我进去给主子打扇。一个时辰后叫人来伺候梳洗便是。
（薛潜还带着困意，惺忪着眼往后面耳房去了。轻巧一推门再半掩上，屋里有好闻的绿植气息，瞥一眼榻上安睡的人，不出声儿的将靴子摆了脚踏边，床头案上执了扇，跪坐在床边摇着手腕一下一下给他扇着风，外头日头大好，静的出奇，好似整个宫里的人都在享这一晌的好时光。）

【午后同额娘用过膳后，回院照例临了一页书帖。搁下笔没多久，就觉得阵阵困意袭来，让吩咐薛潜一个时辰后喊醒我，便脱了褂，躺着小憩，睡梦之中，总觉得清风徐徐，少了几分闷热感，舒坦的很】
【待转醒，熟悉的人站于一侧，替我打着扇，张口唤她】
姑姑——
【她虽年岁小余我，可这几载的情分在心，对她早已熟悉，也习惯了唤上她一声，姑姑。刚睡醒，脑袋仍旧是昏沉的很，一抬手，她便递来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才问她】
我这睡了多久？薛潜人呢？

（他一转醒便停了打扇的动作，起身来撩开了帘扶着他坐起，午后困顿乏累最怕起的猛了，不让他多动弹，自去把巾帕浸了水拧干递给他，他擦着脸儿的功夫答他。）您也没睡多久，刚好一个时辰。我让他去歇了会子，眼下这时辰怕已门外等着了。可出了汗？让人进来伺候着冲一冲吧。
（他还没全然醒透，把巾帕接回来又拧了一次，这回亲自给他细细擦了，而后又就着桌上茶壶给他倒了水，递给他叫他润润嗓，复柔声道。）稍待会儿是想吃些糖水点心还是水果？

【我对她，存的是亲近的心思。自落疾之后，身边的起居便都是她在替我料理，久而久之，便早已习惯，这份习惯儿，是替代不了的。前一阵儿落了雨，这几日的左腿仍是隐隐生疼，尤是午后更甚，一手扶膝，抬眼看她】
没事，由你替我扇着，清风徐来，畅意的很。
【也就由着她替我擦了脸，又瞧着她忙活料理的模样，笑着道】姑姑，你这也是一刻都不停歇，坐下歇会儿，用口茶吧。
【闻了后话，用了口茶，又道】不了，刚转醒，腻味的很，喝这茶就足够了。
【不知怎的，膝里一阵生疼，茶盏也端了不稳，不由呲了一声】

主子舒心了，我们才能舒心。奴婢是伺候人的命，您叫我闲下来倒不行的。（一面说着一面蹲下来，捧了方才纳好鞋底的靴子，细细柔声。曾是内务府里教习老嬷嬷收的个小徒儿，自从主子出了那事，这儿缺人手便被调了来，做事照顾人自然是我的拿手，几年下来，再没比我照料他和料理调停这无为轩内事更妥帖的。）
（这面儿靴子还没往脚上套，他便犯了痛，忙反应快的接了茶盏，搁在案头上，脸色瞬间覆一层急色，秀眉拧着，丢开靴子跪着他面前，双手轻捏按着他的腿，以此来缓解他的痛感。）方还心里念叨着今日您腿没什么大碍，许是有些起色的。果然念什么来什么，都怪奴婢......等会子去拿些艾条来，给您熏熏，恐是雨后入了点湿气。
（按捏的手法我很是熟捻了，头年跟着伺候时跟着来问诊的太医私下学了不少，这些门道儿用在他腿上总能立竿见影，可每每看他这强忍的难熬，又有深深的自责，除此之外，我竟再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手中茶盏，幸亏她接的快，也才没落了地。长吐了口气，听着她话，苦笑一声】无碍，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了。
【低头看去，有由着她不轻不重的按着，也缓解了些许疼痛，只听着她自责之言，心中也颇不是滋味。落疾这桩事，从不怪责任何人，我其实自小，是个不信命数的人呢，而这桩事之后，我也才明白，真的有所谓的命数二字】
你啊，可别把什么都揽自个儿身上，这桩事，可怪不得你。要怪，也只能怪我那年的不当心——
【平日，这些话甚少开口，连同额娘都未曾说过一二。只是当着她，却都藏不住，说了出来】
姑姑，我这几年，从不生怨，只当命数皆定，只是我仍是心有不甘。这条腿如此，便让我往后的路，难走了五分。旁人能做的，我却一概做不得！

（天家人，都是少年老成的，何况他的经历注定他要比旁人更坚韧。闻言，略抬了眸，看见他眼里的一丝不忿，反倒微微笑开来，又垂下头来，手里动作却不停。）奴婢笑您，很多事不如奴婢看的明白。
（顿了一顿，语气里是和他的熟悉带来的自然而然。好似这会子，也不是主子和奴婢的身份一般。）小时您在窗前读书，还念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呢。的确，这造就了您和其他阿哥们的不同，可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旁人能做的什么您做不得了。登高望远的，薛潜能背您；入仕为官，靠的是您的智慧和手腕；平日里吃喝，奴婢们都能伺候您。在奴婢眼里，您和其他阿哥没任何不同，若真的不同......
（弯眼看着他，莞尔一笑。）无非您更好看些。

【一句「不如她看的明白」，眼中生惑，望去她，听她缓缓而道】是啊，这几年，我还没你想得明白。
【曾时常言那一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只是言语之时，更多的是一种自嘲，满洲男儿，以武立国，武为根本，而我却只能自诩一介书生。这份心思，旁人又怎能知，怎能懂？甚少踏足布库房和箭亭，不过是不愿让他们用一种同情眼神瞧我。这几载，立于世间，明白了身份贵胄，端了沉稳性子，也多了一份自卑自傲】
【低声一句】只是，我也很羡慕他们，能弯弓降马，纵横疆场，我没这个机会了。
【只，她后话一句，一下笑了出来，眼望她，握上她手，低声一句】姑姑，谢谢你。

我的主子呀。（他握着我手，我却反倒是有些羞怯，扬起脸来望着他，继而缓缓道。）奴婢没读过许多书，却也知道文武兼备的人并不只是有好武艺傍身，您的韬略、您的布局，您的才华，日后是可以用来指挥那些能弯弓能驰骋战场的人的。奴婢看不懂您看的书，奴婢说的许都是错的，可奴婢觉着反而又许多新奇是旁人体会不来的。
（我絮絮说着，他也无一丝不耐。）茶馆里说书的人总说些稀奇的玩意儿，有那些能射针的扳指、镯子，又能封喉的扇子、鞭子，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故事总有出处嘛，日后您出宫去，搜罗些新奇玩意，又好玩又有意义，岂不是非但没与任何人不同，还更添了好些机会和乐趣来。

【年岁尚且，尚是不懂何为男女之情，于她更多的便是存的一份亲厚，一份朝夕相处的时光。那一句谢谢，是由衷发自肺腑】
【屋内就我同她，她说，我听。也是习惯，两个人之间的一份亲近。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而是道】往后，我想见识见识这个天地。
【腿在她不轻不重的按揉之中，逐渐没了生疼之感，拽袖擦了擦额间因疼痛生的汗，这才道】
我在地图上瞧过大清国的每一寸疆土，也瞧过洋人绘制的羊皮航海图，海域之外的未知，我也想去瞧瞧。天地，众生，我都想见识。

（闻言噗哧一声儿笑，抽出手来顺势给他套上靴子，瞧他现下过了那阵疼痛，心里大安。）原是想出宫去了～
（扶他慢慢站起，取了褂子衫子一件件儿给他更衣，照顾他的时候行云流水，契合的两人都无从察觉。唇边仍旧含笑，轻柔道。）再过些年月，您长大了，自然能瞧外面的大好河山。薛潜虽有些憨，心也是细的，回头再买些乖巧贴心的丫鬟，您出了宫奴婢也能略少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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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她笑，借着力，蹬了靴，应了声】对，想瞧瞧这万里山河。
【大清立国百年，而前朝之国，数不胜数，这片疆土之上，岁月更替，数以计百的王朝更替，最终都成了史官笔下的几个字，而我，想青史留名】
【由着她替我更衣，后话一愣，侧身回望她】
倘若我出了宫，你不同我一道儿离宫？你愿留在这宫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