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清凉,权侑莉提着一兜速冻食物从门口的便利店踩着如水的夜色往家走。大抵是冷的,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臂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在繁忙行程的空档期,她少有地不想出门旅行,在大自然里抛却自我,而是学里德大人窝在家里,不肯出门。今天也是冰箱空空才不得不屈尊下楼到便利店里逛一圈,她还不喜欢胃部咕噜噜的声音。
刚放下钥匙,放在鞋柜上没随身带去的手机就静静地亮起。为了这两天的安稳,她特地开了静音。
看了一眼来电人,像憋了一口气在胸口,无论如何郁结都无法吐出。随手扔下塑料袋,砸在茶几上的闷响格外刺耳。
权侑莉连灯也懒得开,整个人瘫在沙发里,任由手机亮了许久,才强打起精神接了电话。
“侑莉欧尼?”徐贤的声音带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我。有什么事吗?”权侑莉按按跳动的心脏,不知道这句话应该包裹着什么样的感情。
“你在家吗?”徐贤顿了顿,掩饰着什么,“我问过欧巴了,他说你没有旅行计划,所以我就冒失地来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啊。
“在。你来吧。”揉揉发痛的眼角,不等她的下话就挂断了电话。起身开了灯,被突然的光亮晃了眼睛,连开门的动作都磕磕绊绊。
不出她所料,只一分钟不到,她要等待的人就推开门站在玄关,打开鞋柜轻车熟路地拿出许久没用过的拖鞋换上。
“欧尼?”没看到权侑莉的身影,徐贤好像有些慌,蹙起眉张望不算大的屋子。
“厨房里,在下饺子当夜宵,你要吃一点吗?”权侑莉打开煤气灶,留给她一个看起来很忙碌的背影。
“啊……好。”
磨磨蹭蹭,火也开小,权侑莉拖长了时间。十多年在圈子里的摸爬滚打,竟然还是在面对同队忙内的时候没来由地手足无措。
真失败啊权侑莉。
“欧尼最近还好吗?”徐贤没有碰盛好的饺子,只是浅笑着眯起眼睛借灯光细细看那人精致的侧脸。与记忆里许多次的目光描绘重叠。
“还好。”指尖被瓷碗边缘的温度烫到,迅速收回捏捏耳垂,连抬眼都没有。
“哈尼和嘟一呢?怎么没见到?”徐贤仍是微笑的样子,好像听不出她话里对自己的抵触与冷淡。
“寄养在宠物店。”回答简洁干脆,多余的音都不舍得发。
“欧尼……”
“你,你不是,刚从LA回来吗。”好像听出了她话里开始的郑重,权侑莉陡然软了口气。
“对,刚下飞机。问了欧巴就过来了。”徐贤浅笑,从一直不离身的手提包中拿出一份请柬,“我来就是特地为了这件事情的,我想你第一个收到请柬。”
“欧尼,我要结婚了。”徐贤伸出手轻轻握住权侑莉拿着筷子的右手,还是温温和和地笑着,“欧尼,我希望你能够来。”
“好。我会的。”权侑莉抽出手,夹了一个饺子,却几次都滑落。她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看到自己不自觉的颤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眼眶迅速凝集的湿润。
“如果你来,我会很开心的。”徐贤叹了口气,长而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徐贤未褪婴儿肥的脸上笑容依旧如常。告别的话说得轻松,伸出想触碰的手硬生生在半空停下,“那么,今天来找欧尼就是这件事情了,我要走了哦。”
“嗯。”灯光明亮,光影投在桌上,徐贤的手指修长,指节舒展投下的阴影很好看,权侑莉盯着也笑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单音节的音也是被良好的演技掩饰才掩盖了哭腔。
“再见哦,欧尼。”
权侑莉不敢抬头。
门轻轻被带上,屋内沉默又寂静。明明亮如白昼,权侑莉却觉得自己堕入沼泽般粘稠的黑暗,无法挣脱。
猛地扔下筷子,脚步错乱地奔到门边,手指刚搭上把手,腿就突然发软跌在地上。有大滴的冰冷液体落在撑着上身的小臂侧,冷得她浑身发抖。
自己怎么哭了?
好像心口被钝刀一点点磨,要剜下一块来惩罚她曾动心越过安全界限的错,神经末梢被狠狠刺激,痛感剧烈又层层叠加。
你回来好不好。
求求你。
嗓音因哭泣而嘶哑黏腻,几乎没办法发出声音。权侑莉跪在门边,额头抵着手肘,裸露的膝盖用力压在柔软的毛毯上,印出深深浅浅的红印。
权侑莉不会知道,只隔了一扇厚重的防盗门,她亲爱的小家伙蹲在门边泣不成声。她不会知道的。
怎么办……怎么办……
权侑莉用力喘息着,突然使力要站起来。发麻的大腿让她又一次跌跪下来,脸上还是湿润的,视线还是模糊的,眼泪汹涌。手膝并用地爬到餐桌边,伸手费力地够到黑屏的手机。
她想打电话给刚刚离开的人,想求她留下来,求她不要丢掉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的黑夜孤独又狰狞,她也会害怕。
可她没有。
她能做什么?
正如两年前被公司上层与徐贤的父母撞破事情脆弱的真相,动用手段扼住两人前途与命运的喉咙时一般,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是fei wu,权侑莉。
她伏在地板上,旧的泪痕还未干涸新的泪痕就已覆上。她多无能啊,除了骂自己fei wu,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