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皓月，然非山间月，失了孚光皑然的寒色，不过一道寻常的景；酒是佳酿，只是推杯换盏已过三巡，烈酒也成了糟渣，我掷过掌间的四方盏，聆见周侧粥粥嘈嘈的声色犬马，宴是富贵宴——偏觉罗氏族，荣炳权盛的一枝在我，金玉锦绣我见惯了、玩透了，生出一点子血脉里的倨傲，是此须臾，我的惫懒应付、未赏过他们与我同饮卮酒的薄面】
莫饮了，你们散去旁处罢。
【阖目佯憩，迢递而来的是荣禄繁昌的权欲意味。我不招袖，可自有人来】
【某个小婢失手打翻过奉来解酒的碧汤烫茶，我对上她娇容失色的惶惶面庞，直颈扬脖落下的几行梨花泪，成就天家局里居高临下的执掌与屈服，我尚未展过沉沉眉关，仍是副被人扰梦的恼意，却先闻过一道清脆话音】

【她的花盆底踉跄，盖因习惯了低首缩脊，上不得台面，又无些许的端清或艳骨，故而掌不住细软的腰肢。我隔丈余，觑着这小宫娥的眼底涌出泪来，颇觉得麻烦——我早认清我既无悲天悯人的肝胆，且无怜香惜玉的心胸。但权为独占月下王孙的交谈，到底不得不赦免她的蠢笨碍眼，做一回菩萨。我启步，扬手，将金爵掷在她惶然如秋蒲的襟怀里，含笑道】
贝勒爷不追究你罪过，你还不退下。
【零落的花盆底渐谧，我右手接过茶盏，眉山一扬，交到这少年贵胄手中】
您请罢——您饮了几杯，这就要解酒了。

【我尚未落下番首尾处置，我的好儿郎——朱笔御赐下的新科榜眼，倒要予她这遭宽悯体面，我遂他的意，不再分神那娇娘伏腰拜罪时伸出的一段藕白细颈，移来浸酒的目。提眉，昂首，支过肘来斜觑他，笑吟吟地道过一番话音儿】
雪臣，胆子愈发大了——当着我的面戏谑宫婢，我当治你个甚么罪？
【青屏坠帘，铜熏炉上的金猊吞烟吐雾，缭绕积成醒人的薄云，我提起鼻尖儿嗅了番，才觉出脑仁儿不复方才混僵，这才正经地寻目过去。他着了件宝蓝色杭绸锦衣，面皮儿又生的极好，折影破壁，故而错落出一点子闲情逸致】
【慵揽过那碗酽茶，略沾了沾唇，即置案几】
过来同坐罢。与我讲讲，光禄寺可得趣儿？

【我将受他冷落的瓷杯往里推推，以避掉覆辙的惨像。侍女又承上酒来，我觉他一笑间，眉眼带酒意，故猜不出他是否欲再饮，只替自己压腕斟酒。他是投在龙台的金胎，生就他们一族的天性，骤来去的残忍与天真，云泥之别，臣奴不能信这俯就可以作数。我凉凉叹道，看似得势且无恐，但又谨慎地拿捏着】
治个为您端茶倒酒、鞍前马后的罪吧，倒令我做这些事时再情愿些。
【边发着规矩的牢骚，边敛袍，承了他的好意。榜眼向来点从三品，从三品未有好去处，只攀天子近臣，总有提擢。我摇头】
您这是等着拣我的乐子了——我说，无趣——您何时同我去郊外跑马。

【此夜，酒的兴致俨然尽了，臣僚间攀兄附弟的迂折尚在顶头上，袍袂交错、丝竹合着明灭灯影昭彰盛宴的浩大、且无趣。雪臣咂摸得来独酌的意趣，似是恣肆放旷、又极有分寸的恪着我二人间的方寸】

【此夜，酒的兴致俨然尽了，臣僚间攀兄附弟的迂折尚在顶头上，袍袂交错、丝竹合着明灭灯影昭彰盛宴的浩大、且无趣。雪臣咂摸得来独酌的意趣，似是恣肆放旷、又极有分寸的恪着我二人间的尊谦】
【他忒懂规矩了些，却偏兀不知我向来是不吝惜才爱将的】
【暮深阒如，醺意寻上眉山，连声亦透着色】令你于我身前奉茶研磨，便不觉无趣儿么？
【——可知他并非甚么赤心诚意的罢，敷衍搪塞种种他惯是顺手，倒是今儿用在我这遭，亦是知我秉性，不愿难他。然，甚是难得的一挑眉，笑诘】
那便明日——你既觉与我同处得趣，我当是成全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