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得不说说我的主人了,他穿着和那些小兵不一样的制服,而且还有车代步,很显然他是一个很有身份的少校军官,腰间佩戴着漂亮的中正剑——这是军中身份最好的证明,他在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在训练营众多的军犬中看上了我,把我带在他的身边,包括我日常训练的时候,他都偶尔会站在训练场边看着我冲在第一,嘴角边总是挂着骄傲的微笑,我知道,这个微笑是因为我的优秀也是对我的赞许。我也总会在训练完之后欢快的扑向他——但是他不会躲闪的,他会笔挺的立在那里对我下着口令“蹲下!”,然后面带微笑弯下腰来用手接受着我的舌头,那双温暖的手也喜欢抚摸我的头——自从离开父母后,他就是我的唯一。
我跟随着他来到了贵州都匀,我经常听到他们谈论时局,我的主人会和一群跟他一样的军官一起悲愤,但是他们除了训练之外没有任何的军事反击,直到1941年底,我主人所属的部队被改编了,我看到我的主人兴奋了好多天,因为他对我说终于可以上战场了!后来我主人所属的部队参加军政部战力校阅,名列第一,立刻从丙种师提升为加强师,被编入缅甸远征军。我主人对我说“几年练兵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虽然他对我说这些我并不懂,但是我知道我们就要出征了,我浑身的血液也跟随着主人沸腾起来——我太爱硝烟的味道,我太爱听炮火的轰鸣!
1942年2月我们抵达滇西,在出国前他将我留在了一个叫做“禅达”的地方,他把我托付给了留驻在禅达的守军。说实在的我很不情愿,因为我想一直跟随着他,但是他在离别时抱着我的头,恋恋不舍的告诉我:“我是去打胜仗的,不方便带着你,你在这里要等待我凯旋!”——后来我的主人于1942年4月抵达缅甸,准备曼德勒会战。这年我已快4岁了,相当于人类的20岁,我的体格非常的强健,皮毛黝黑而泛着油光,眼睛里全是自信和高傲,我根本都不会正眼瞧一下当地的任何一只同类。
自从与主人离别后,在禅达这个地方我过着魂不守舍的日子,天天除了回临时军营吃饭就是在与主人离别的城边高地上趴着,我在等待着主人的凯旋。禅达并不大,在我来的第二天就把禅达城逛了个遍,这里也有不少的兵,他们每天跟我一样关注着前方战线的消息,而且我也看着他们一批批的集结,虽然他们一批批走又一批批的来,但是我依然在城外高地上俯视着他们一队队的开出禅达奔赴前线。后来涌进禅达的兵越来越不成样子——伤病、残疾、破败、甚至恶臭腐烂。而我所认识和认识我的兵却一个都没了——他们像我的主人一样都已被送往了前线。
我没了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人再为我定时定量的准备饭食。我有时试图跟着那些新进驻的兵,希望他们能够给我一个我早已吃惯的美国罐头,但是我看见的却是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他们都在躲避着我,连禅达的居民也在躲避着我,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一条军犬,所以禅达的百姓不敢碰我,也不敢捡石头砸我。但是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成了一只流浪狗,没人给我食物,我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在禅达城中寻找可以维持生命的东西。
但禅达的土狗也是不少的,我每次走到城东市场卖肉的摊前就能遇到一群当地的土狗,我也想像他们一样等着卖肉的屠夫时不时的丢一块碎渣骨或带毛的生猪皮在地上。但是这个是要付出的,因为我正在侵占他们的领地,他们会经常聚集在一起驱赶我,虽然我真的很不屑与他们去争夺那点可怜的食物,可饥饿逼迫着我不得不放下高傲自尊与高贵的身份去与他们争夺。我高大威猛的体格和经过严格军事训练的战斗技术都使我占尽了优势,我几乎不怎么费劲就占有了自己的领地,而且不少被我打败的土狗和流浪狗都想追随我。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我在等待着主人的凯旋,所以我还是那么孤傲,不接受任何一个臣民。每天我还是在寻找到糊口的食物后就继续去城边等待我的主人归来。
等待是一种煎熬,孤独是一副毒药,不论阴雨还是炙热的太阳都不能阻挡我每日的守候,这种守候已经成为了一种牢笼,我开始变得狂躁烦闷,开始不安起来——已经4个多月没有见到主人了,我的身上已经长满了虱子,我的项圈也在一次与当地土狗的厮打中脱落,我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什么希望与神采,我更多的是暴怒与烦躁。我像一头困兽,想有一次彻底的爆发,哪怕是与更多禅达城外的野狗打一场生死之战也好。
不过最近我注意到有一个低级军官经常用异样的眼睛看着我发呆,看着我冷漠而孤傲的穿过禅达的街道。那双眼睛非常的亮,哪怕是在夜晚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着亮光,很像我以前的主人,而他的年龄也与我的主人相仿。只不过他的身上没有我主人的那种沉稳与自信,他甚至有些猥琐与龌龊。我见过太多他这样的军人了,只不过他看我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惊恐,反而有一些疑惑与期盼。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个,因为我现在已经能够依靠我自己寻找来的食物果腹,我已不再需要军队的喂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