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鬼差，往箭亭而去。自那一年之后，我甚至于刻意避开了箭亭，避开了布库房。弓马骑射彻底荒废，自诩书生一介，实则原因为何，心中透亮，只是从不愿去捅破】
【男儿当世，以武立本，然往后余生，唯有四字——一介书生。说不可惜，那是假的。昔年年少，亦曾想过封狼居胥。只是人生不曾会有假如。站于此地，颇是有几分感慨，愣神之间，后头一声喊，回身望去，松眉一笑】
瞻易，
【他眼中有疑惑，我这几年他也是懂的，手抚过额头，道】
许久不曾来此地，今儿来，倒是觉得，一如既往。

（拳粗掌砺，指腹间攥笔的地方，磨弓提弦的地方都是一层硬的发亮的茧子。一个晌午下来，上白发箭偏了十几发，，堪堪中靶心也有四五十发，愈发投入其中难以自拔，单箭已无法满足此刻技痒，抄起三支四棱羽将弓大展而开，离弦之际一支脱了弓，余二脱靶为一，正中为一。虽说有些悻悻，倒是心里看得开，转头看着有人抬了个冬瓜模样的西瓜，也跟着过去拿了半个盆子大的一牙）
四？四哥？
（埋头吃瓜，刚把最甜那块吃了，冷不丁的看斜边前有个背影，眉头能夹死个苍蝇，边走几步边啃着瓜向那人靠拢，试探的叫了一嘴，不曾想还真是他。嘴里的瓜还没嚼完，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不是么，这么多年还是陈年老派，也不说修修……那什么，哥你怎么上这来了？

【瞻易这幅模样，心中倒是有些发笑，我同他同日所出，因了序齿，他喊我这一声哥，实则我比他，大不了几个时辰。他又是我额娘代养的，自记事起的朝夕相处，自是比其他兄弟更是亲近上几分】
【一拧眉，眼风扫过四周，寻了快干净毛巾，扔给他】
先擦擦，瞧你这一手西瓜汁的，不过你这副样，倒是跟你的伴读差不离了。
【风淡云轻，不以为然。眼往远处箭靶，笑着道】
过来瞧瞧你，倒是没料想到你这吃瓜躲懒呢。

我点子不好，每次都是我刚歇一歇，保准就有人过来抓个现行，都好几次了，把我用功时候的事全都给抹脑后去了。
（含了一嘴瓜子，左右一看，不大远的地方有个桶，一帮人围在那吃瓜吐籽儿，成圈闲聊，冲那地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他一下，一溜小跑就过去了。刚一转身就糟心的啧了一下，来来回回不过弹指的功夫，已经在心里寻思了好几圈。世间事最怕的便是，你想解释的人好似云淡风轻，让人无从开口，只能憋在心里。来回扒了扒手，就着毛巾拧了一把）
刚才贪多了，准备来个三箭齐发的，就中了一箭，手脖子还拧了，亏了

【我俩虽一般大，旧事之后，这几载沉下了性子，养性修身，比他稳了不少，于是乎，我对这个弟弟，是多了几分疼宠的。眼瞅着他的模样，同他玩笑】
你啊，往后要想不让人抓着你躲懒儿，就找个小太监，替你望着风
【听他说手脖子拧了，眉毛一挑，拄拐上跟前】
过来，我瞧瞧，严重不？

（低头看了看手腕子，本就骨架子大，本是想说没事，可伸过另一只手做了个对比，才知道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手脖子肿的跟掌一般宽，攥拳动了动虽说没什么钻心的腾，可觉得那块肉跟被煮熟了一样又硬又厚。事出突然，也是有些懵了）
不严重……哎，不对，刚才还没这样，怎么这会突然肿了？
（虽说这在意料之外，可早就皮糙肉厚，这种小事从不放在眼里，甩甩腕子跟没事人一样）四哥别担心，我没事，习惯了，明后天消下去就好了。
（一手撑着身后案子，鱼际压在蟒弓上，整个人又有些不自然，心里合计了半天，假装自然的道）来，四哥，练练手？弦还是之前老弓上的弦子，新作了个蟒皮弓身，握着舒服。

（此番拳脚功夫加之课业上的小试得了皇阿玛青眼，获嘉得赏，虽知道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到底在这个半大孩子的年纪里还不懂的无时无刻的拘着，一个晌午里虽说有人来说着恭贺的话，都是谦虚的抱拳回礼，来了个谦虚做派，心里倒是按耐不住的兴奋。）
（腰间别着赏下的烧蓝小刀，走在巷子口有些犯难，不知道应该先去哪个额娘那，日头毒辣，觉着这问题并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先往最邻近的口子拐了个弯，树下乘凉兴许更容易得到答案）
（女人多的地方花多，半天也没看见棵树，最高的似乎就是前头全是粉花的樱树，大步流星往那走，凑近了才看着下头蹲了个人，还是个女的，掉头就走，但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不由的又回身凑近了几步。是前几日刚解过的题，数理精蕴）

【一句「不严重」，话还没落下，就有听着他后头的念叨，皱眉瞧着他，责道】
莽莽撞撞，就这样子，还不乐往去太医院瞧瞧？回头胳膊伤严重了，要吊着的话，可看你怎么办！
【瞻易这一像这样莽撞无谓，对这个弟弟，也是满心无奈。仍是关切的他手，沉声道】待会儿，跟我一道儿往太医院跑一趟，你要敢不去，我可就揍你了。
【作势一动拐杖，瞧着一旁的蟒弓，不自然的低头瞧了一眼手，许久未曾拿起过弓，却也是跃跃欲试。心中踌躇一下，终是搁下拐杖，手握上弓的那一刹，带了几分颤抖。在握上弓的感觉，少时的记忆，清晰在脑中回旋，沉沉吐了口气】
这把弓，不错。

（心里最怕的其实是他出言拒绝或是毫无兴致，过去我二人如同一母双胞，脾性一致，喜好相同，上书房经史子集或许并不入心，但拳脚骑射之流却是切实之喜，几年来心里一直想着让他放下，却觉得那样做的话自己有些小人之态，因为究根结底，兴许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而已）
好马配好鞍，这把弓沉，所以力道猛，要是手上没准头的也抬不起来。
（没宽慰他，在这事上一直假装大咧，怕自己额外表达出的关心反倒让四哥觉得不自在。转身走了几步，也提了把素弓过来，攥着两支三棱羽，递过他一支。换了扭伤的手抬弓，另一手提弦，眯眼看向靶心，自然而然邀他一同）
来，比试比试？

【没那桩事前，我想我的人生轨迹大抵会同瞻易相似，只不过人生没有如果，自那一日起，就注定了我同他终究不同。手握着弓，只觉得，十岁那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有死，只是潜藏在我心底深处】
【一摇头，侧头望着瞻易，玩笑道】
怎么，想瞧你哥的笑话？我这几载，甚少握弓，你同我比，这不是欺负我？
【谢绝了同他比试的想法，又望了一眼他的手，也怕方才的话，引他多想，又道】
你的手刚伤了，可也别使劲了，要真有什么事，有你好受的！走，去太医院瞧瞧。

（本是以为成竹在胸，一听他的话，心里先泄了气，手下一哆嗦，箭先斜着飞出去扎在了地上，哎了一声，且将弓随意一扔，也不恋战，摆摆手道）
走，现在立马就走，我买你个清净。
（一下子又是嘻嘻哈哈的模样，不是滋味的事能掩则掩。只是，转头走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似乎他回了下头，看了那徐徐合上的大门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