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明斋的糕点算是京中一绝，前几日正巧知晓他家为了应节，特意推出了粽子上市。这日无事携了厌妆一道儿到了正明斋前，打算买几个粽子尝尝鲜，王府之中后厨也备了不少角黍，却总觉不如这市井之中贩卖的好吃，许是我来的早，正明斋的角黍还没卖完，不过豆沙馅，蜜枣馅的没了，剩下的都是我不爱吃的馅料。幸而还有白粽，向伙计要了几个白粽，打算回头蘸白糖而食。）

（云麟，燕子和金奴，这三个女人是我生命里的活宝，其地位类似于某种珍贵的花瓶摆件，概所谓摆着好看，赏心悦目，但绝不可轻易地试图撼动其在府中高高在上的地位，否则，啪！一个会哭，一个会闹，还有一个会逼着我上吊，玉石俱焚。）
（为了她们仨的口腹，我被逼无奈，上街做苦力采买，一个要豆沙，一个要蜜枣，一个要鲜肉伍仁栗子各其一，好，行，可以，我步履沉重，到摊前时，声也已经压透。）敢问您这儿，……居然只剩白粽了吗（我身边的小格格，好像对此毫无意见，我不禁哀叹。）您为了她，这样可爱的女孩，都不愿破例，再煮几只别的馅儿吗

（众口难调，南方人嗜甜，北方人嗜咸，那巴蜀湘南的人啊最嗜辣。曾在馄饨摊上还曾见有人为了甜豆腐脑咸豆腐脑哪个才是正宗的豆腐脑打起来，哎，无知的愚民，若让我选，我定是全要啊。这正明斋之中还好剩了白粽，要了几十只打算带回王府给额涅阿玛也尝尝，正要付钱走人，倒是听了身侧男子的哀叹，听他这意思似是替我打抱不平，扑哧一笑，劝慰道。）
“无事无事，这白粽最佳，可以佐之白糖蘸取，也是一道好吃的甜品。您也可以买些尝尝啊，这白粽子就好比那年糕，若是你想啊，也可以拿回家让庖厨过油煎炸一下，再蘸白糖，那更好吃了。”

（她与我食性相同，白粽最佳，我点点头。）过油煎炸，岂不就是糯米团子？（但后文不敢苟同，我自诩老饕，也从未试过这一吃法，听闻江浙早饭中有此一类，以糯米切成方形入锅油炸，成品乃金黄色，我久居京城，只有机会耳闻。）你真是太可爱了。
（与云麟，金奴和燕子相比，我不禁真诚赞美。）说句实话，我也是“白粽最佳”，但府中姐妹良多，女孩儿嘴刁。（我又叹了口气。）可爱的小格格，值得别人请她吃粽子。

“不就是糯米团子？要我说那豆沙粽，蜜枣粽不也是白粽加了馅料，这地不是只余白粽了吗，若是实在想吃其他粽子，可以自己备了豆沙馅或者蜜枣，一口白粽，一口馅料，也算是吃了豆沙粽跟蜜枣粽。”
（六艺不精，唯独对这吃食研究的透透的，每次阿玛都笑，我家阿媛上辈子怕是庖厨之人，每每听这笑语，琼鼻一哼。）
“女孩子自同男儿不同，口味刁得很，多嗜甜口。旁人只吃白粽，我偏偏要佐了他味才能食用。”

那可有些不同，饺子若煮散了浸在汤里，与囫囵一个儿滋味便不一样，包粽叶与蜜枣豆沙合煮，甜味便渗进糯米中。（我与她侃侃，——她说得有理，这的确是一个很妙的法子。）女孩儿总是麻烦的，不过麻烦的很有道理。（当着女孩儿的面说，是否有些不妥？小二包了粽子，一一地奉送至人手边，我也只好将就，要了几个白粽。）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她从前是不吃肉粽的，如今却口味变了。

“这倒也是，不过是个替代的法子，若是能有豆沙粽还是豆沙粽为好。只不过今日正明斋旁的粽子都售罄了，只余白粽。下次买这种时节食品，还是得趁早。”
（聆他后话，复又笑笑，接着道。）
“喏，你在女孩子面前说女孩子麻烦，不怕我听了不高兴吗？”
（肉粽子，觉得粽子还是甜口合适，若是掺了肉脯，不就成了饭团了吗，微微摇头。）
“我也不爱肉粽子，原先吃过肉粽子，听说是江浙一带爱嗜肉粽，不过我也听说那边都是甜口，怎么到了粽子一事上就变了口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主人家见粽子卖得好，想必正加班加点地赶工补做吧，——咱们若再晚半个时辰，或许恰好轮上下一笼的新粽，也未可知。
（我想了想，续道。）
可你看起来，并不像不高兴的样子，——像你这样的女孩，麻烦一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很坦诚地与她说起。）只听一个朋友说起，闽南的粽子除却煮肉，还要加辣酱，花生酱一同拌碎食用，这是什么滋味，我不敢想。

（我问阿足，这世上既有鲜花饼，不知道有没有鲜花粽？又或者，既然有猪肉粽，那不知道，有没有羊肉粽，马肉粽？阿足只是笑，笑我异想天开，胡言乱语，我做出一点生气的样子，端着少爷的架子摆谱，他便颇无奈，像要说点什么，又终于没有说什么，事后我问大理的一位朋友，他说他们那里的确有以玫瑰入馅儿，我听了啧啧称奇。）
（玫瑰粽是什么味道，有机会，要抓阿足与我一起尝尝。）

“也是，不若问问店家可有下一批新粽，若是有在此等候片刻也未尝不可。’
（移步到柜前，细细询问那店内的小厮，许是因临近端午，角黍卖的好，这正明斋正打算多制些米粽出售，想来再等上片刻，就能吃到新出炉的米粽了。听了这消息，笑着跟他说道。）
“被你猜准了，店家说了一会儿就有新粽出炉，我们可以等等了。”
（这世间百味料理，但是听他这么一叙述，黛眉微蹙。那样的肉该是什么味道，这种黑暗料理还是不尝试为好。）
“一听就没什么胃口，我自幼长于京城，怕是只适应京城的口味了。”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或许吃肉粽拌辣酱的，也觉得咱们的口味怪异，将这甜粽子判为异教，不敢苟同。
（我点了点头，她或是养尊处优，自幼与这北京城系在一块儿的那种女孩。）
那就等等，有人一起等，时间会过得快。又也许，若是你自由长在他处，如今的反应便又不同。——为着家里的生意，我有幸去过几趟漠北，蒙古人和咱们的祖宗一样，不吃粽子，也不过端阳，满人来了北京，也变了习性。

“你说这甜粽子，我倒是记起前些年端午节流行的一种吃法，用甜粽子蘸酱油。这种奇异的吃法，也就火了一阵，幸而没有流传下来。”
（他这话在理，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原先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哪里在乎这些虚的实的，也是入关之后才学了这些汉人的玩意。一听他提起漠北黄沙，眼眸都亮了起来，忙问道。）
“漠北好玩吗？听说黄沙千里，起风的时候人都睁不开眼。”
（身为宗室觉罗，除非有恩旨或者公办，只怕一生都要囚在这京城之中，移不得半步。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那，正想去外面玩玩。）

甜粽子沾酱油，这更加闻所未闻，只怕是有好事者为博眼球，才有如此猎奇之举。（说着矮下身去，自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她，提醒道。）是我从漠北带回，开了刃，小心点。
（与中原造物不同，蒙古刀刀身形如弯月，又似柳眉。）好玩，风大，酒也很烈，你能喝酒吗？蒙古人的女孩儿，比咱们满族的格格更野，像野马，但酒很不错，——蒙古人没见过海，只管大湖见海，“海”中有天鹅，黄绿一片的草原中嵌一眼大湖，是很壮阔的景色。

‘’时人都爱追个新鲜玩，等热度过了，人们也就淡忘了。”
（接过那柄藏刀，都说藏刀难得，一柄好的藏刀更是价值连城。听他描述漠北风物，更心生向往。只因是女儿家，又是宗室觉罗，怕也只能肖想肖想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去了，可惜阿玛额涅肯定不允。不过我阿玛倒是去过南疆，听他描述南疆也是个好地方，风吹草低见牛羊，椰枣蒲萄马奶酒，那的姑娘跟我们满女不同，跟汉女也不同，各个都是大眼高鼻，漂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