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太不寻常，我疑心是有甚么变故，赶不及梳理头发，便披衣而出。】
【迎头被来人撞进怀里，单薄一个身躯，几乎撑不住这般冲击，脚下晃了晃。我伸长手臂，箍住她的腰肢，触手是光滑丝绸和紧致的弯凹。】
【稍定了神，我垂眼看着她，任其哭了一会，才轻声问】
怎么了？【被她哭得也有些心慌，眉头皱起，齿间不自觉着打颤】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伏在她怀里，直到布面一片濡湿，才发现自己在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慢慢抬起头来，周围的一切恍若新生。】
没有……没有……
【溢满的话就要到嘴边，奈何说不得。一句也说不得。愈是这样便越觉得委屈，怔怔看了她半晌，只捉了她的手，颤抖着道】
我害怕……

【绷紧的弦脩然断了，脑子轰轰作响，不敢继续听，一下倒在她肩头急急哭起来，胸膛起伏着，到底是亏心事，连哭声也不敢大了，可依旧在这夜深人静里格外明显。断断续续抽泣道】
照雪、照雪……你别告诉别人……
【像是哀求，漫无目的的道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掩饰。】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以后不会这样了……

【分明无风，纸张却动出了细微的声响。手旁的桌案边，压着一卷抄得半半拉拉的经文。正翻到的这页，墨迹已经干了，宫人忘了收去。】
【我瞪着字迹断处的那句话：善恶报应，福祸相承，自身当之，无谁代者……】
【埋在袖笼里的那只手蓦然攥紧了，低头支吾】
那事……我……那日瞧见了。
【后又急忙承诺】我说了，你赔个礼，我就全忘了，这样也能安心。
【撩起眼皮，望着她背光的脸，小心征求，又像哄慰】好不好？

【应诺了她，又拍着脊背哄了一会，四更漏响时，大抵是扑腾乏了，好容易安静下来。】
【便留她在南殿歇了一宿。】

[宫城|含章宫|东偏殿]—宁婕妤（王氏媅）寝宫
【高照雪X王媅】
【撩帘进了屋，未及接宫婢所奉之茶，倒一眼瞄见那边儿篓里缠绕成团的彩线。】
【弯了眼，笑吟吟探身过去，小指拨了拨线团，又摸到一幅半成的海棠春睡绣样。】
嗳，上回那幅《大明宫夕照》好容易绣成，今儿一早让翡纹拿去浸香。如今我也懒怠了，腻歪得再不想动。

【秋海棠开的正好，起了兴描了样子来绣，未成一半便又懒得继续，随意搁在了一边。】
【倚在软榻上，听到照雪言语，换了个姿势，一脸懒倦。】你倒是有闲心。绣了多久？

叫叫还年幼，哪里有许多空闲？断断续续得，绣了有大半年。
【我想起当初动绣这巨幅的心思，是偶然留意过立政殿的格局布置。】
【手指搓磨着绣实了得海棠花蕊，偏着头喃喃】
也不知还派不派的上用场。

【目光投在那幅未成的海棠，支颐看她】还挺费心，只是绣这个，作甚么呢？【弯唇笑笑，抬臂抚了抚她肩，再顺手拿过她手中的绣作。仔细看了半晌，望她】你的绣工向来好，说起来我都心动了。

【怔了怔，便寻思出她话里意思。空出的手去端了茶杯。】
你这儿随便翻一翻，这些年绣了多少与你？这玩意有去处了。
【说完一扭肩，藏住了尴尬的笑，也不肯说是甚么去处。走去撩拨炉里燃香的浮烬，拿帚子替她扫干净了。我偏爱闻这残馀的死香。】

噫——【拖长了音，腰肢往后伸伸，虽是撇着嘴，却满眼含笑。】
这倒也是。得，也不差这一幅啦。
【说完便把桌边湃好果子的碟勾来，拈了一颗含入嘴中，又递她一个。一壁吃着一壁含含糊糊问她】有甚么去处？难不成是要送人唷。

【折着那颗红艳艳的樱桃果，和丹蔻撞了色，手指间红红白白好不鲜明。】
嗯……
【我踌躇若如实告之，她会作何想。抿唇停了一会，撩了眼皮瞄着她，半真掺假得、小声道】
原是打算皇后千秋呈作贺礼，你晓得，我也没旁物拿得出手。谁知没能完工，拖过了日子。我正寻思还要不要送，不然，你替我拿个主意？

【第一口，被酸的牵动了一脸，挤了挤眼睛。拿过小叠吐了核，听她说。】废了这么大功夫绣的，干嘛不送？又不非得是生辰，随便找个意头好的由头，不就送出去了。

【可不就是这由头难寻？口含着果子，甜津津的。因魂不守舍，也尝不出滋味。】
【冲她笑笑，却没流连此话，轻轻揭了过去。】
嗳。那你中意个什么图样？你待我歇歇，得空也给你绣个。
【遥遥一指她殿前半旧的花鸟屏风，我一早留意上了，怪俗气的。】
就绣个屏风？

【朝她所指处飘过一眼，凝神盯了半刻，点头道】嗯，那便有劳你啦~我没甚么拿得出手的，赶明儿得空给你描个花样子还成。【日暮西垂，而后闲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