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托比站在帐篷外的草地里,头顶硝烟弥漫的天空难得透出几丝星光。他想起之前曾攀上过的莫纳克亚山,那里的星空美极了,他甚至想过仗打完了就去那附近盖间小木屋过掉一生,但现在托比只希望自己死后能埋在那里。
“砰!”
帐篷又一次亮起刺目的白光,托比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表情带上种自暴自弃的悲壮。
奈布同样没想到会出这么大问题。
他预计的很好,先向同营那个戴眼镜的士兵——他曾给自己和母亲拍过唯一一张合影——借来照相机,然后趁独狼离开帐篷迅速照下屋内所有带文字的物品,托比给他放哨。但之前从未用过相机的奈布在拍第一张照片时就大吃一惊,镁粉在空中燃烧出的光亮简直像一颗微型照明弹,他猝不及防陷入数秒失明。
这也……太引人注目了。
奈布咬着牙拉开一个个抽屉倒空文件,连最隐蔽的几个小地方都没放过。他别无选择,只能加快速度,重复上发条,装镁粉,拍照,在浓浓的蓝色烟雾里尽可能拍下他所找到的一切。幸好独狼平日孤僻的性格导致没什么人留意他的住所,亦或是今晚幸运女神的格外眷顾,直到奈布把所有拍好的文件还原回抽屉,也只有几只被惊飞的乌鸦落下一两声聒噪。期间路过一名士兵还恰好是托比的熟人,两人高高兴兴交谈了几分钟,对方竟也就欣然接受了托比“我们正在试验一种新型照明弹”的鬼话。总之,一切顺利的出乎意料,奈布收起相机支架刚想离开,忽然又不自觉停住,一股鬼使神差的力量让他走到了独狼的行军榻前。
他不了解独狼生活习惯,但以一名军人的标准,这张床榻似乎过于混乱了些。被子随意打开,一些枪支零件漫不经心地散在各处,画过的行军图和一些似乎是随手涂改的草纸或张或折,无不堆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却极容易被所有进来的人率先忽视。
毕竟它们看起来只是堆醒目的垃圾。
奈布犹豫了一下,可能只有短短几秒,门外托比还在跟那个士兵兴致勃勃地聊天,似乎一切正常。于是奈布重新拿出相机,架好,对准那些涂满文字的垃圾。他知道这有可能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既然来了这一趟,他不想放过任何相关文字信息。
小心排列好床上的草纸,奈布再次对上摄像头,但就在他刚要扯动拉绳时,帐篷外忽然响起托比不自然的咳嗽声。奈布一惊,紧住拉绳,托比“咳嗽”的更加厉害,紧接着一句震耳欲聋的“长官好!”提醒他危险迫在眉睫。
奈布立刻收起相机准备逃走,但他的手刚摸到帐门,就听见独狼淡淡“嗯”了一声,近的几乎是贴面响起,两人距离只隔了这一道薄薄的帐帘!
奈布立刻咬住舌尖后跳,虽然动作很轻,但仍不可避免碰出了声响,这一声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迎接厄运的时间,他听到贴着门帘同样传来一声轻轻的手枪上膛。
奈布明白托比肯定是起了聊兴误了事,加上独狼平时脚步就轻,自己又一心扑在相片上,所以谁都没发现他的靠近。现在不是推责的时候,奈布清楚独狼个性冷酷,只要掀开门帘,第一个动作肯定就是向自己开枪——出现在错误时间和错误地点的任何人统统只有“闯入者”一个身份,他不会在乎屋里究竟是谁。
托比踩着急匆匆的脚步赶过来,他大概想解释情况,或者再拖延点时间。但奈布知道这对独狼同样没用,要他听解释的前提是先在闯入者头上打出个窟窿。现在的一切必须靠他自己——奈布稍稍转到右侧,紧盯帐门,他是艾伦一手带出的最优秀的狙击手,他相信自己的预判不会输给任何人,哪怕对方是个高阶expert。
帐门动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独狼没有选择冒失地直接开枪,而是用一个假动作试探“闯入者”的水平。奈布果断将床上几个零件扫下去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似乎是屋内人因这一下而惊慌地想要躲藏。紧接着一只枪口果然对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精准射出子弹,奈布与此同时紧闭上眼,手里“砰”地拉响了相机拉绳。
刺目的镁光灯将室内照的惨白一片,独狼下意识捂住眼睛——等的就是这一刻!趁他陷入暴盲的几秒,奈布一把抓起相机撞开独狼就往外冲,顺便狠狠拽了一把为这变故傻愣的托比,没想到托比被这一拽居然昏头昏脑向反方向跑去,奈布急的刚要提醒,就看见独狼已像道闪电劈到了眼前,扬起的掌心寒锋毕现,奈布抱着相机就地一滚,一把锋利的匕首几乎擦着他颈子插入了泥土。
“又是你。”独狼语气平静,匕首却下的又快又狠,这次是向他心窝,那里抱着储满资料的相机。奈布情急之下硬生生用手抓住刀刃,鲜血横流,他就像没有痛觉一样死不松手。
刀尖扎在镜头上无法前进一步,血很快把整个相机染的一片鲜红。奈布牙关紧咬直视那只可怖的独眼,而独狼仍一派平静,他不动声色地旋转手中的刀刃。
仿佛掌心攥着运转的切割机,奈布喉咙里发出“咯”的痛响,另只手刚要抬起就被独狼牢牢按在地上。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僵持,而奈布左手伤口还在不断加深,加深,为了销毁照片,他相信独狼绝对不惜把他这只手变成残废。
“你看起来心虚的要命。”
奈布强忍剧痛将每个字咬的清清楚楚,愤怒多于嘲讽。但独狼不为所动,他只专心于那血肉模糊的刀刃,似乎这种惨烈的切割落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种赏心悦目,奈布的嘶吼带上了深深的厌恶:
“怪不得……艾伦长官会选择跟你反目,怪物!”
独狼停下了,他藏在黑发下的一只眼睛好像坟墓里阴冷的鬼火。
“你也配。”独狼不明所以地吐出这么一句,奈布忽然感觉他下一秒好像就要目的明确地杀了自己。
这时托比忽然从背后冲上来,他拿着不知从哪儿得到的长柄步枪,吼着就往独狼后脑抡圆了砸。独狼前一秒还没动,下一秒就忽然以快的看不清的动作照他下巴狠狠踢了一脚,托比“砰”地向后摔倒,与此同时奈布身上一松,他刚翻起来想跑,却被腾出空隙的匕首一刀深深扎入了怀里的相机!
“不!”刚刚挨了活剐都一声不吭的奈布此刻叫声惨烈,相机老旧的躯壳因这一重击四分五裂,奈布几乎想不顾一切跟眼前的恶魔拼命,但托比及时拉住他用有力的胳膊将他牢牢箍在怀里。
“快走,布丁,别犯傻!”托比硬拽着他往回跑,奈布挣扎不过,而独狼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看着两人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他也就转身回到住所,那里恐怕还有一地急待整理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