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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杰佣/原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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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加利伸手卡住杰克的下颌骨强迫他看自己,但杰克又快又狠地揍向他的下巴,仿佛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瘦长的噩梦。于是他们在小范围内展开了一场搏斗,当杰克被压在门上时他就像被鹰叼住的毒蛇般扭动,发出一种古怪而骇人的长嘶。斯文加利将他禁锢在双臂构成的狭小空间里,不断用一种奇特而低缓的声音念着“Quiet,Quiet,Q-u-i-e-t”
随着催眠般的低语,杰克渐渐停止了挣扎,他的腿率先软下来,带着身体沉重地倚靠在门上。但那并不代表他打算Quiet,纯粹是体力背叛了他的意愿。此刻他像一个失去支撑的木偶,垂着头,原本整齐梳理的头发凌乱无比,挡着他的目光——那目光正刀子似的扎在那双修长孱弱的腿上。
“要不是他……”杰克喃喃自语,身体在斯文加利高大的影子前一点点滑落下去,“要不是他……”他几乎就要倒在地上,于是手摸索了一下,第一次他什么都没抓到,第二次凭本能攥住了个什么东西,身体停止下滑,停留在他13岁的高度上,杰克低垂的头几乎就要像个孩子那样拱进斯文加利怀里。有好一会儿他不再出声,客厅里安安静静,斯文加利只能看到杰克少年般单薄的肩背在抽搐,低着头,右手攥着自己的衣角。因堆起而显得过宽的斗篷上,装饰品随他动作一闪一灭——他好像在哭,更像是在翻肠倒胃地呕吐。
斯文加利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侄子,心中突然涌起点属于长辈的爱怜。那些头发柔软而温顺,他一只手不由伸出去想抚摸杰克的头,但在快碰到时停住了。那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只在半空顿了顿,就像伸出去一样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可以了,站起来好好说话,”年长者声音沉稳,站姿却是一种全然拒绝的冷酷“杰克,除非你想再次回到过去的状态。”
“过去”这个词对杰克显然有种魔力,他的身体立刻停止了抽搐。过了一会儿,杰克扶着门慢慢站了起来,他仍没有说话,但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着。拉平衬衫,拂去衣裤上的灰,然后一丝不苟地梳拢头发,由一个孩子再度变成衣甲整严的大人。斯文加利静静看着这一切,杰克最后抬起头,眼珠已干燥的没有一丝水分。他这时才伸出手,帮杰克抚平斗篷在肩部的褶皱。
“我为刚才的失态表示抱歉。”良久,杰克开口,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再次看向斯文加利时的目光理性而诚恳“请您原谅我,克莱武先生。”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我拜访您的目的无外乎那些信件,我知道它们对您非比寻常的价值,为此我愿意出一个您喜欢的代价——钱或是其他什么,直到您满意为止。“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78楼2020-03-24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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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文加利看着他,杰克这副正经的态度并没能博得他的赞扬,相反,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只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你在干什么。”
    “我知道。”
    “你哪怕能知道自己是个聪明的傻瓜也好。”斯文加利叹着气,回身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他上楼,打开书房门,从一只紧锁的柜子里取出只木盒,上面同样有个精巧的锁孔。斯文加利从旁边摸出一大串钥匙,连试了好几把来为杰克争取时间,但杰克始终一动不动。
    “代价?”盒子打开了,杰克却没往里面看一眼,他只看着斯文加利。
    “哼。”年长者并不像杰克认为的那样宝贝他怀里的东西,非常随便地——甚至是有些粗暴地将盒子往杰克怀里一塞“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代价,现世报的活宝!”
    杰克低低叫了声“叔叔”,这回他真的被主人毫不留情赶了出去,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杰克站在一片浓密的树荫里,然后他慢慢往佛里特街走,路灯,月光,他抱着潘多拉的魔盒开始读那些来之不易的信。无论怎样,目的达到了,他就知道自己总是会赢。哪怕赢的咎由自取,遍体鳞伤。
    斯文加利躺在椅中,屋内重新布满烟雾。他将一口烟圈向空中缓缓吐出,屋子里很暖,但他还是向炉内加了块木炭。
    斯文加利知道杰克根本不需要谁来同情或是怜悯。他从第二眼看到这孩子时就深信不疑——烟雾中的往事像涟漪般荡开。当斯文加利第二次来到那个房间,它已失去初次的整洁和考究,所有东西,桌上的书,烛台统统倒在地上,盛有褐色溶液的瓷杯摔的粉碎,黑褐色污在地上像一大块陈年血迹。书架倾覆,桌椅颠倒,简直像一头野兽刚刚在这里咆哮着发过狂。斯文加利听到内室有不祥的喘息,思忖片刻还是逆着常人对混乱的本能嫌恶走过去打开了门。结果他发现了那个孩子——衣裤稀烂地泡在血泊里,双手被铁链捆在床头,本应淡金色的眼珠浑浊的像无机质,死死盯着他说“不要报警”。
    他没报警,由此取得了杰克的信任。他也是从那天起知道杰克是那种不会回头的性格——跟他那素未谋面的兄长殊途同归。斯文加利想着用铁钎拨弄了一下炉火,两块燃烧的木炭蹦跳出来,一块花火灿烂,转瞬碰灭在地板上,而另一块则静静跌入潮湿的后炉角,再也无法被找到。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79楼2020-03-24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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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边想边将外套递了过去,杰克接过,声音好听地向他道谢,顺势将它挂在一旁衣架上,然后帮他把椅子拉开。
      “请坐吧,吃完饭我教你怎么预约那位先生。”
      “啊不必了,我……”奈布猝不及防,仿佛突然回到了第一次下午茶的时光。但这次的无措中又带了一丝迷茫——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从知道了杰克跟艾伦的血缘,他花了一整晚都没想出该怎样和这个人相处。唯一的明智之举就是远远逃离,但那位老先生和十字架又让他犹豫。奈布觉得自己踟蹰的简直像个女人,但他无计可施。
      杰克将他按到椅子上坐好,这个动作果断的反倒让人松了口气,在杰克开玩笑地问需不需要帮忙围餐巾时奈布毫无威慑地瞪他。杰克为这个眼神笑起来,干净利落地将早餐红肠用餐刀切成几段,然后嘱咐他动作快一点。
      “别等它们凉了。我今天上午时间很紧,有一个病人预约了手术,在九点。”他叉起一段红肠,喝了口粥,用餐巾轻轻抹了下嘴唇“所以我只跟你说一遍预约流程,要认真听。”
      亲切又严肃的口吻。奈布用餐动作不由顿了一下,他没看杰克,只轻轻应了一声。
      预约流程不难,但很繁琐。给那位先生的信是杰克动的笔,边写边为奈布解释字词意思,内容本身很简单,但包含大量敬语和漂亮的客套,杰克自嘲地说这就是所谓的贵族礼仪。
      “就像一个人吃完肉还要留些肉渣在牙缝里,说话时好给别人亮一亮以示富贵。”
      他边说边把最后一个单词结了尾,满篇花体十分华丽,他给奈布完整读了一遍,奈布暗暗记了内容,然后听杰克告诉他如何将这封信寄到克莱武侯爵手中,并帮他贴好邮票,糊上封口。
      “记着,封上的信就不能再拆开了,否则无效。寄好后可以来诊所找我。我一上午都不会离开那里。”杰克看了眼表披上白大褂,出门前对奈布做了个“等你“的手势,友好的让人觉得出门就会踩到陷阱。
      奈布拿着信按杰克的指引走到邮局,他没急着投递,而是先找到了工作人员。
      “你问信能不能拆开?当然可以,没投递的信都可以拆,我们这里有浆糊,能帮你重新封成原样。”
      奈布心里暗骂一句,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打开了那封信。
      “斯文加利.克拉拉侯爵?”对方念着标头称呼“好怪的名字。”
      “是克莱武,请您帮忙改一下。”奈布面无表情,他就知道杰克会在内容上动手脚。随着对方接着念下去,他又发现了更多不合理谬误——颠倒的语法,错误的称呼,那头狐狸的坏水简直一览无余。
      最后奈布把那封信扔进邮筒,心情突然轻快,现在他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地赶往杰克的诊所。
      而此刻杰克站在手术台前,边戴手套,心情同样很好地上扬着嘴角。
      那封信奈布一定会打开,他知道。一些小小的错误会让对方以为抓住了自己的尾巴,人在得意时就难免疏忽大意,于是就会忽略一些本应关键性的误差。
      杰克终于笑出来,问题当然不在内容,内容是无关紧要的,可当奈布将全副注意集中到内容时——他走到洗漱池前,慢慢洗掉左手食指上那块不起眼的颜料。
      就不会注意到邮票不过是他画出来的。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91楼2020-05-04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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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我们看到杰克医生戴上手套,下面他还会很忙碌,10分钟后他就会站到手术床边,患者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半小时后他会因疼痛大发脾气并摔坏医生的听诊器,一个听筒滚到床底,另一个则在杰克试图抓住它之前潇洒地飞出窗外。此间琐事不必多说,在医生忙于应付他的患者时,我们不妨聊些更能打发时间的东西——比如当时流行于欧洲的一种高雅游戏。
        要玩这个游戏,首先你需要一副牌。如果你出身普通家庭,那有可能是木制牌,而如果条件稍微好一点,就会有28张光滑的象牙牌。把它们按一定间隔竖起来,一个挨一个,摆成任意你喜欢的图案,最后只消用指头往第一张牌上轻轻一推,它们就会一个压一个地迅速倒成一片。那些达官贵人,等待消磨时间的贵妇可能拥有上百张骨牌,摆好后再推倒,在连续不断的倒塌中获得无与伦比的精神快感。
        不错,这就是风行世界的多米诺骨牌。你需要花很长时间精心布置那个摧毁链,小心地审视间隔,之后郑重其事推下第一张牌。
        但生活的多米诺骨牌远比这来的简单,不经意中,一些原本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就会因第一张牌迅速串成摧毁链,毁掉一个人,一段生活,甚至整个世界。
        现在,这第一张牌就握在皮尔森先生手中。他手法熟练地倒空了那个钱包里的票子,却又带出一张薄薄的折纸,等他随手打开那张纸——每个怀有好奇的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立刻发出一声被吓到的怪叫。
        “皮尔森先生,您怎么了?”海伦娜来到他身边,听他结结巴巴的“没、没什么”,就要把纸片再塞回那个钱夹。而海伦娜似乎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趣,她习惯性将盲杖拄在地上,听着钟表自言自语“杰克先生快来了呢。”
        “啊……是啊,杰克先生。”克利切忙将钱包揣进大衣,打定主意待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将它扔进排水沟,还有那张见鬼的纸——都去他的吧,他只关心里面的票子。
        谁让你是贵族老爷,这些钱与其拿去花天酒地不如来给克利切做慈善,哼,好老爷,克利切会保佑你死后上天堂的,说到做到。
        克利切想的入神,不妨身后的傻丫头贝蒂蹑手蹑脚走上来,猛地从他大衣里掏出那个钱包——别的不说,那钱包样式十分精巧,可能就是这个引起了傻姑娘兴趣。然后兴高采烈一把拉开。克利切措手不及,回身劈手就拧傻丫头耳朵,脸涨成了猪肝色,话语带着恶狠狠的心虚
        “还、还给我,你这坏东西!找、找、找死!”
        贝蒂毫不耽搁地大哭起来,一方面源于疼痛,另方面也因为手里那张纸上的东西。傻姑娘一看见它就跟见了鬼似的哇哇叫着一把挥开,攥着拳头猛捶空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叫连连。
        “贝蒂!”海伦娜赶紧跑上去把贝蒂搂在怀里,一边轻柔地哄她一边责备气急败坏的院长。
        “您跟一个傻孩子计较什么,她心智不全,拿回来就好了。这下又要哭好久,待会杰克先生来了怎么办?”
        “还说,就是那个杰克!贵族都这么、这么怪,非在钱包里放、放个死人照片吓人!”
        “死人?什么死人?”海伦娜抬起头,克利切自知失言,想岔开话题。但一向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海伦娜这回却不依不饶,神情也罕见地带上了焦虑。
        “是不是一个女人?”
        “克利切不、不知道!”
        “有身子吗?还是只有上半身?是完整的尸首吗?”
        “海伦娜,你明天就、就去苏格兰场上班,我给你写、辞呈!”
        “贝蒂,不许哭了。”海伦娜转头扶着贝蒂双肩,空洞的目光笔直穿过对方眼底“来,海伦娜小姐问你个问题,答对了我让艾玛送你新娘子的花。”
        一说到新娘子,贝蒂多少平静下来,就像所有这个年龄的正常女孩子那样浮起傻乎乎的笑,但听到海伦娜问她照片上的人头发是长是短时,她又摇着手叫嚷起来。
        “丑、丑八怪!贝蒂不看,会吃人!”
        “不吃人,丑八怪已经被很厉害的魔法师封在纸里成了扁的,”海伦娜耐心哄她“连头发都成了扁的,所有的头发都是,一丝都没漏下。”
        “不可能,那么长,那么多的头发!”贝蒂哭起来“不可能都成扁的,长头发丑八怪会吃人……”
        海伦娜心里有数了。她将前后事件又细细想了一遍,突然一抬头,目光直直“望”在了克利切身上。
        漆黑的目光,克利切一瞬间竟有点毛骨悚然,但海伦娜的语气十分温柔,好说好商量地开了口。
        “皮尔森先生,瞧您又没管住自己的老毛病。杰克先生是来给孩子们免费义诊的,跟那群脏了心的贵族不一样,您怎么能拿他东西呢?”
        “怎么不一样?”克利切脖子一梗“就冲他钱包里、里的这玩意,心理也不、不、不正常!”
        “这些贵族背后关系网牵连纠葛,我们得罪不了。”海伦娜决定换一种方式“院里好不容易才有这种规模,如果因为不必要的人事惹来祸患,未免心血就白费了。您比我更清楚的不是吗?”
        “就一个钱、钱包能翻起什么事!”克利切依旧不为所动,他狠狠将钱包攥在手里“到了克利切手里的钱,就、就别想再溜走,哼!”
        海伦娜不说话了,她趴在钟表下摸了摸指针,然后快速走到前厅,对门口老嬷嬷嘱咐两句后又匆匆折返后院。在杰克正式到来之前,她还有一点时间可以挽救这件事。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93楼2020-05-06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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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被唤做卡戎而自称奈布的士兵——没错,他应该就叫奈布,是前段时间报纸上通缉的开膛手——说的是真的,医生才是案件真凶。他本应逮捕他,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迟未能下手。而现在开膛手跟孤儿院扯上了关系,不管他是真来义诊还是另有目的,海伦娜都相信谨慎为妙。
          更何况这个孤儿院也有自己的秘密……对方是个普通医生也就算了,但杰克的贵族身份也让海伦娜感到另一种不安。
          馥郁的花香混着泥土味传来,海伦娜知道自己到了,她停下来打了几声招呼,不一会儿花丛动了动,园丁打扮的艾玛跑了过来。
          杰克下午按时来到白沙街,奈布帮他提着工具箱。他们刚刚合力完成一场手术,杰克主刀,奈布则制住了患者和家属的无理取闹。在孤儿院门口,一个老婆子让他们稍等,自己步履瞒珊地进去通报。
          “上次来的时候有这道程序吗?”杰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奈布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合作的手术让他们密切了些,但奈布还是尽量避免跟这人有过多交流——直觉告诉他,杰克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陷阱。
          没多久,上次见到的盲女迎了出来,奈布还记得她叫海伦娜,对她很有好感。礼貌性客套之后,海伦娜将两人领进了院内。
          孤儿们仍旧沉默地排着队,这次杰克带了些软膏和夹板,为那些看起来有复原希望的残疾儿打上。奈布帮他固定断肢。孤儿院的色彩似乎永远是一块冷僵僵的青石,就连一旁矗立的天使像也白的发惨,地下水从石缝一点一滴渗出来,令人想到伤口的脓。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94楼2020-05-06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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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伦娜正面带不悦地责备一个女工,因为她昨天没有打扫卫生。要知道这么大一块地方,一晚不清扫就会让灰尘有机可乘。进而对孩子们的健康不利。女工走向厅中央许诺这就打扫,海伦娜又一把拽住她
            “你想把灰尘扬到普莱斯先生身上吗?笨女人,先从边角开始啊!”
            杰克转头看了她们一眼,女工脸上带着下等人特有的谦恭和麻木,慢慢走到一个角落挥起了扫帚。
            女工一下一下地打扫,活像台机器在摆动它的手臂。但突然她的眼珠活灵活现动了一下,环视西周,没人注意到她,唯一站在身边的还是个瞎子。于是她迅速弯下腰,从一片阴影中捡起只钱包想装进围裙口袋。
            但她的手突然被牢牢抓住了,这下猝不及防,她吓出了一声尖叫,然后马上被一个巴掌重新打回沉默。
            “哼!你个小、小偷!克利切就知道你、你不安好心,这下让我抓住了,哼,***!”
            克利切牢牢抓着女工的手,手里赫然握着只样式上等的钱包。他又是一巴掌打在女人头上,吼叫着要把她立刻解雇。杰克正给一个折臂的小男孩固定断肢,听到克利切的怒吼,孩子突然收回大臂说什么也不肯再给他。
            他看起来很怕,浑身疟疾似的抖。杰克仍坐在原位,奈布听着耳边诟骂有些不忍,出口唤道“皮尔森先生!”
            “住口!你……嗯,嗯,卡戎先生,您好。”克利切转过头看是奈布,脸上登时有些发窘,他下意识搓着手,女工抱头蹲在地上。
            “别再继续为难她了,既然钱包没丢,有个教训就够了,我想她会记住的。”奈布将头发蓬乱的女人扶起来,在那浑浊的目光看过来的一瞬,竟酷似自己苦了一生的母亲,奈布心下一酸,语气不由更加温和。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95楼2020-05-06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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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不是您的东西强拿了无论法律还是道德上都说不过去。如果您真的很缺钱可以向政府申请救济,或者做一份零活也好。总之……“
              身后杰克突然“噗嗤”一笑,但马上又将表情恢复正常。克利切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那名女工的眼神始终呆呆的,手里机械地捏着不属于她的那只钱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奈布抿了抿唇,终于决定将那只钱包拿过来还给克利切。
              “给您,先生。还希望您别辞退她,可能您失去的只是一个工人,但对她这份工作可能就意味着全家的面包。“
              克利切精光闪烁的眼珠扫了一眼钱包,尖着嗓子道“这不是克利切的东西!”
              “哦,是我的,非常感激。”杰克终于也看到了,他站起来得体地向那名女工微微鞠躬,像在感谢一位有身份的贵妇。克利切脸上的喜悦过于明显,让人感觉找到的不是钱包而是普莱斯先生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他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完成了钱包交接仪式并一脸痴迷地盯着杰克的手,直到确认他看都没看就把钱包直接装回了衣袋。
              “如果您有意愿辞退这位女士的话,我很高兴在诊所给她份新工作。”杰克微笑着看了一眼那个女工“毕竟只有我跟卡戎两个人,有时也未免过于寂寞,我是个开朗的人,很愿意跟新人说些家常话。您看……”
              “哦不不先生,别、别开玩笑。”克利切慌忙摇手。见鬼!这无聊的贵族说不定会通过这女人的嘴套出什么院里消息!他压下心底对这些上等人的鄙夷露出灿烂的笑“她只会干粗活儿,笨、笨手笨脚,伺候不了您。卡戎先生的话在、在理,我保证不、不辞退她。保证嘿嘿,保证。”
              杰克显出很遗憾的表情,而奈布飞快瞟了他一眼。
              除了这点小插曲,今天的义诊还算顺利。两人再次回到佛里特街时,天色已染上微薄的青黛,在杰克拿出钥匙开门时,奈布到底把憋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杰克,谢谢你。”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796楼2020-05-06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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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杰克应了一声,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奈布已不愿开第二次口。于是杰克只礼貌性微笑一下,推开门前又特意往来时路看了一眼——于是奈布也下意识看过去。日暮的佛里特街沉浸在一片湿润的晦暗里,偶尔马车匆匆驶过,报童哑哑的一声吆喝。他又转头去看杰克,杰克已坐在桌前,大衣脱在衣架上,招招手示意他赶快进来。
                房门轻微的落锁声。
                奈布走过去,但没有坐下。杰克用手指扣着桌子,然后仰头看他。“奈布,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什么?”奈布警觉地看着他,对这个人他始终不能掉以轻心。
                “别紧张,我什么都没有。“杰克颇有几分无奈地举起手”就算开膛手也不是时刻都喜欢加班杀人。“
                “有话直说。”
                “那所孤儿院,你应该也看到了,所有儿童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杰克顿了一下,“从程度和时间看,这些残疾大部分都并非出于意外。”
                “并非出于意外?”奈布疑惑地重复一遍,他看见杰克表情严肃地点头。
                “是的,他们的残疾全是出自人为。我检查骨伤时发现了这一点——所有肱骨和胫骨的断口都很整齐,应该是同一把机器造成的;眼伤要么就是挖出整个眼珠,要么只有中心有利器刺入痕迹,很统一,所以这不是意外。”
                奈布一时语塞,海伦娜微笑的面孔似再次浮出脑海,转而又是皮尔森院长那闪烁畏缩的眼光,孤儿们空洞的表情,最后是大厅高耸的,死气沉沉的天使雕像。他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一点一点爬上背脊。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大概是想创造一批自己的‘宝藏’。”杰克冷笑”谁都知道残疾了的孤儿更容易赢得同情,更多的同情也就意味更多的资助,这完全是笔低成本高收入的买卖,你唯一要付出的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心狠。“
                “可这简直是**!”奈布愤怒地脱口,刚说出来又自觉失言。万一这**又在骗人……可他在内心也的确觉得那所孤儿院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要相信杰克说的是实话吗?那些可怜的孩子真是被故意折磨成那样,充当**院长的赚钱工具?
                “骂得好,我也这么觉得。“杰克从座位上起身,掏出纸笔“里面有大概六名儿童还有复原希望,所以从明天起我会多购进些骨伤药和石膏,还有其他用品。这笔开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魔鬼对医学似乎确实有种执拗的虔诚。奈布想起杰克在手术中用嘴吸出病人喉中粘痰的行为。只是他仍不十分相信杰克这次也真有这么好心。
                杰克算好账,给熟悉的药店打了个预约电话,谈妥药品数量和价钱。这次的订单除了刚才那些,还有杰克自己需要的纱布药水和一批新手术工具。奈布到底答应了帮他取货的请求,杰克跟他道过晚安后就端着蜡烛上了二楼。
                今晚的守夜人来的太迟了,看守骂骂咧咧拿棍子敲着地板。直到钟打了整整十二下,那个裹着灰袍子的佝偻身影才摸着潮湿的墙壁慢吞吞挪进他的视线。
                看守松了口气,同时心头一股火“蹭”地升起来。为了等他,他在这里多浪费了好些时辰,他必须给这老东西点颜色看看。
                “喂,老不死的!“他大吼,对方似没听见,仍慢慢挪着步子,直到衣领被看守一把拎过,他这才受了一惊,张嘴刚想说什么,一串猛烈的呛咳先从喉管上气不接下气挤了出来。
                “***死哪儿快活去了?左等右等就不见你交班,白占老子便宜是吧嗯?我让你占!“
                粗鲁地一推,守夜人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一墩子结实地坐到台阶上。老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唧声,干瘪的胸腔一起一伏,拉风箱般呼哧呼哧抽气,这让看守很高兴——白天受尽了别人白眼,此刻守夜人的孱弱让他找回了做男人的尊严。他本想解下皮带再多来两下子,但老头用抹布似的斗篷遮着脸,蚯蚓似的趴在地上不住发抖,唯有空洞的呼吸一起一伏大的吓人。看守的皮带犹豫了起来,他看着那软趴趴没骨头的东西,到底是对闹出人命的恐惧占了上风,况且对方这模样已经让他的自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于是他最后也只赏了地上的生物一脚,愉快地哼着小曲结束了这倒霉的工作。
                看守走了。时钟干瘪地敲打起来,暮色在白沙街上空一点点漫成漆黑。守夜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白雾浸透那身斗篷,沉重的像挂了霜。月影下他将身子一点点缩进孤儿院。从后门进去是一条空寂的走廊,四下没人注意到他。于是守夜人摘掉一直包裹自己的兜帽,直起身子,顺手理了理那头亚麻色短发。他做的很从容,丝毫不担心会出差错。毕竟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已沉进了泰晤士河底,而他那身肮脏的长袍正套在冒充的凶手身上。
                杰克穿过走廊到厨房,有几只被惊动的老鼠吱吱跑过,粮食袋撒漏出很多沙土。走过孤儿院的餐厅后,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隐蔽的隔间,那里有一排陈旧的小床,旁边则是一个简陋的临时教堂。屋子很黑,但对杰克没有影响,他熟稔地摸到第三张床头,沿墙砖一块一块仔细数下去,然后动手抠其中一块壁砖。壁砖很快松脱了,杰克伸手进去——他脸色变了,里面是空的。
                “在找这个吗,开膛手先生?”
                灯光照了过来。杰克没回头,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正站在他身后。她一身粗布工装,提着昏暗的油灯,另手抱着本书。相比于面前高挑的成年男性,她像个矮小古怪的幽灵,浅绿色眼睛在阴影里荧荧发亮。
                杰克转过身,目光落到她手里的书上,然后又看面前这个矮个子姑娘。他很有自信,现在杀了她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尸体肢解后分批扔给巷子里的野狗,和那些垃圾与无主尸混在一起,不会有谁在乎世上少了这么个小丫头。
                他沉默着走向对方,手术刀从袖口滑出。要是她敢喊,医生有把握在女孩张嘴的前一秒就割断她的喉咙。
                姑娘没喊,仍用那双古怪的绿眼睛看着杰克 “你要杀我?你以为这里知道你是开膛手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就算你们整栋病院都知道也无所谓。”杰克微笑着露出一颗白森森的虎牙,刀尖挑起女孩下巴“下辈子想威胁一个成年人之前,记得来点实质性的。没几个大人喜欢陪小姑娘玩你们的过家家。”
                女孩也笑起来,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倒像三十岁成年女性故意装出的天真感——这放在一个小女孩身上是很可怕的表情“可您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亲爱的大人。要是您知道门前那个明早就会寄送的邮箱里装了些什么的话。”
                杰克心里居然咯噔一下,面上仍不动声色,拿刀的手没前进也没后退,但看她的眼神似乎暗沉了几分。
                灯光昏惑,墙上两条人影拉的几乎等长,在寂静的空气中轻微摇晃。
                “1860年8月7日,院里接受了一名弃婴,是个男孩。邮箱里有详细的接收过程和那个婴儿的编号,这个编号一直用到他13岁,因为从那天开始,他给自己起了个不被其他人承认的名字。“
                “邮箱里还有一份玛莎.塔布莲的画押证明,承认自己是那个婴儿的亲生母亲。”
                “第三份是领养记录,这本是不该存在的东西。领养人当初要求院里将记录销毁,但出于某种目的,这里还是留下了一份,并且在今天早些时候——“女孩声音平静“——记录有了复制品。”
                杰克将刀慢慢放下了。他知道这些东西会被寄送到哪。而一旦那些一直对他心存不满的贵族掌握了这些材料,他私生子的身份就成了铁证,爵位的合法性也就荡然无存。而要给平民扣罪简直易如反掌,那些贵族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都足够将他送上新门监狱的绞架。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这不是小孩子的过家家——面前的女孩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眉眼间却已有了轻描淡写的残忍,那是经历过毁灭的痕迹。当你从生活的灰烬里用手扒出一条生路,身上就会永远带有洗不净的疮痍,成熟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与年龄无关。
                “好吧,您赢了。“杰克将刀收回衣袖,这回他动作更慢,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女孩”告诉我您想获得什么?希望不是一个我支付不起的价格。”
                “我不会为难您,普莱斯先生。”女孩莞尔一笑,声音清脆“离天亮还有足够的时候——前提是如果我们谈的顺利的话,毕竟我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愿望,需要您这样的大人帮我实现。”
                “希望我是个合格的圣诞老人,我的孩子。”
                “那么,我许愿在我身上也发生您15岁那年的事。”女孩荧荧的眸子看向他“以及,我叫丽莎,丽莎.贝克。但在那之后,您或许不介意帮我换个名字。”


                IP属地:北京806楼2021-08-18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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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有些突然,但当小说的场景来到乡村时,所有人都会由衷地用鼻子叹一口气。尤其是从一个潮湿、冰冷、充满残疾的躯干和腐臭气味的龌龊之地出来,猛地发现自己已身处宽敞的四轮马车,飞驰的风送来一阵阵野蜂蜜的清芬,落日辉煌地将余晖照在脸上时,由不得你感慨一句“哦,我的上帝。”
                  伯爵为这一声回了下头,但他什么都没说。太阳随一个下坡从地平线上突然消失,马车扬起灰尘的味道,伯爵随手拉上车帘,最后一点晚霞也随之收净,但一边的艾玛还在看着周围逐渐变暗的景物,和那个已然死去的太阳。
                  这时一幢建筑高大的阴影和片片浓荫撒上车篷,马停下了。侍从恭敬地打开车门,同时一支火炬驱散了阴影,映在伯爵厚重的红丝绒外套上,然后他把手伸向车里的艾玛,让女孩挽着他的手臂走上宽阔的台阶,穿过浓荫遮蔽的前庭,一直到大理石铺地的前厅,管家从燕尾服一样的阴影里迎出来深鞠一躬“少爷,您回来了。”
                  声音被室内折出空旷的回响。
                  “是的。侯爵什么时候来?”
                  “侯爵只有每年5月和11月回来小住,大部分时间还在城里。”
                  “那也快了。”伯爵点点头扶住艾玛的肩“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侯爵来时只会用到二楼偏西的那间主卧和琴房——莱昂会带你熟悉环境”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管家“房里的大件不要动,衣服首饰其他必须之物你可以随意,每个月的账单汇给莱昂。以及,当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提前到门口迎接,记住了吗?”
                  女孩提起蕾丝繁复的裙边行了个屈膝礼,浓密的睫毛藏起她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伯爵最后吻了吻她的嘴唇,返回车内时一只手搭在窗沿说了句“走”,马车便再次撵着夜色消失在迷雾与灰尘之中。
                  现在,艾玛该被领着去学习一些必要的女主人礼节,两个时辰后她会坐在一张有23人座位的长桌前,铺着雪白的桌布,燃着蜡烛,花上半个小时只为吃一块甜面包,然后她换上柔软的衬裙,由三名女佣服侍着上床。此间细节一一写出难免会引起读者瞌睡,所以明智的选择是转向另一边,看看伯爵接下来的行程。
                  “大人,我们去哪儿?”
                  现在伯爵的马车已跑了半个小时,希望我们没错过什么精彩的环节。近郊的风太大了,要想跟上大人,顶好是也钻进车内。感谢上帝,伯爵消瘦的体型帮了大忙,我们可以就坐在他身旁。什么?你说闻到了伯爵身上的香水味?当然了亲爱的,那个年代男人喷香水也是流行风尚。
                  “大人,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外面的可怜虫喊了两遍,风把他的声音扯的断断续续。这次伯爵终于有了反应,他吐出一个名字,车夫很快应了一声,带着他下等人长年磨练出的那股机灵劲儿,马在外面连打几个响鼻,车子几乎无声地向左拐弯,灯光暗下来了,我们似乎进入了一条幽深的小巷。
                  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来,伯爵下去了,再回来时居然带了一大捧水灵灵的红玫瑰——看来我们的故事要变得有趣起来了。尽管因为这么束花,车内的空间更显狭小,浓郁的花香和伯爵身上的香味简直让人透不过气,但谁在意呢?我们显然要进入一段浪漫的邂逅,前方可能会是贵妇的城堡、夜晚的凉亭,再不济也是一个趣味十足的小旅馆,现在一阵狂风撩起车帘,如果你向外张望一眼,却可能失声惊叫“我的天啊!”
                  外面的景象简直令人作呕,满眼都只是扭曲的树木,向天空伸出乞讨般的枝干,而白的发惨的月亮只把几缕冷光洒在粗犷的岩石上。偶尔的声音也只是寒流穿过枯叶发出濒死者肺部空洞的回响。车夫惊恐地发现前方已逐渐逼近一处乱葬岗,伯爵却沉默着没有下达任何改变方向或是停下的命令,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直到可怖的坟头现出轮廓,食腐的乌鸦在头顶盘旋,伯爵才冷冷说道“停车”
                  所有人都如遇大赦地松了口气,马儿在嚼子里把牙齿咬的咯噔作响。伯爵撩开车帘,裹着他华丽的,厚重的红丝绒斗篷,里面正是那捧玫瑰,然而他显然不是走向爱情。一只嘴上有斑点的乌鸦犹豫了一下,缩起翅膀停在枝头,现在我们也要与它为伍了,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伯爵是怎样踏着锈迹斑斑的月光一步步走向这些面目可憎的死亡。
                  他在一座坟前停下了,长年的风沙让它几乎看不出原样。但我们的好先生稳稳收住步子,显示出这一举动并非偶然为之。他那个漂亮的,挺拔的身子立的笔直,深红色斗篷翻滚在风里,墓地的骨殖格啦作响,似难以承受他火焰一般的美。
                  “父亲,我来了。”
                  伯爵缓缓俯身,仿佛要给那枯坟一个亲吻,但他只放下了手中花束。贵重的毛皮下,白皙、冰凉、花一样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坟头的浮土。比起儿子对父亲,这一下竟更像情人间的撩拨,伯爵扬起嘴角,在这不合适的地方,这个动作却漾起了他满身诡谲的风情。
                  “真是抱歉,时隔三年才重来看您,但我想您不会介意。毕竟等待是您最擅长的事,我也一样。”现在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伯爵缓缓解开纽扣,外套随之滑落,里面同样是件艳色马甲,贴身束腰将那腰身约束的无比纤挑。
                  “我该感谢您,从头开始一步步将我教到了现在,我的所有——无不拜您所赐。”夜枭的目光随指尖缓缓抚摸着那具身体,马甲松扣了,雪白的肌肤从衣缝间显露出来,当帽子也摘下时那只斑点嘴乌鸦突然“呱”的一声,一道银光骤亮,死鸟被飞来的手术刀牢牢钉透喉咙,在树干上扑腾了几下翅膀。
                  “别这样,我很害羞。”伯爵抬起淡金色的眼睛微笑——我想各位应该一瞬间就认出了我们的老朋友——然后除掉束腰“今晚该是个纯粹的二人世界。”
                  乌鸦安静地垂下了翅子,一个再明显不过的警告。今晚无论看见什么,我们最好也像这些死物一样保持绝对的沉默。
                  黑黢黢的风乱卷浮土,几个干枯的头骨遍地乱滚,当中却是一线赤裸的月光。伯爵从堆委的衣物中走出来,拢了一下自己亚麻色的短发,一张清秀的脸,嘴角似笑非笑,在令人痴迷的后胯部,却突兀地绽着一大块狰狞的疤痕。
                  “来吧亲爱的父亲,比起宴会厅那群肥胖的水母,您还实在算得上一个高贵的床伴。优雅,灵敏,恶毒的幽默感——要是您的骷髅里还有一条舌头,我几乎就要引诱您来重温一下往日的欢愉。”伯爵一只手随话语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从修挺的胸骨到隐蔽的盆腔,在碰到凹凸不平的肌肤时他颇妩媚地笑了笑。
                  “我自己动的第一个手术,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除了这双腿,对您总得另有点更明显的纪念。” 伯爵轻轻勾勒那块伤疤的轮廓“所以就在您最钟意的部位,我用了稀硫酸。虽然每一下都足够疼晕过去,但比起您嘴唇的触碰,这对我而言足以忽略不计。”
                  狂风大作,伯爵却像没有感觉似的,微笑也好似雕刻在一张精致的假面上,不曾僵硬一丝一毫。谁要撞入这番景象都准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具艳丽的活尸,还带着漂亮的魔鬼味儿。而他接下来仿佛梦呓的语言则被阴风一缕一缕扯去皮囊,可怖的坟墓下显出一个鲜血淋漓的故事,其中交织着幻想、憧憬、灾难、阴谋和畸形的爱与恨。模糊的言语中有几幅比较清晰的画面:一个红丝绒外套的男人和瘦弱的孤儿;诚挚的、无邪的尊敬;18岁生日时不幸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轮轮碾压直到彻底粉碎并抛下深渊的信仰。从一团乱麻的往事中却有一条纯白的线索:那个孩子对医学质朴、崇高,始终不渝的追求,在上帝死掉的那个夜晚,他仍坚定不移地一遍遍复述着希波克拉底誓言。
                  “您对我有很多预言,承蒙厚爱。”伯爵最后拾起衣物,边徐徐扣着扣子边垂下眼睑“我这些年倒是摆脱了大部分,其中最令您失望的恐怕就是我还活着。而您相当自信地为我留下的那栋足以挥霍到死的庄园,它现在归了克莱武家族。但有一件事您预言对了,”
                  伯爵套上马甲,束腰被扔在地上,踩进坟头
                  “我现在的确……走了你的老路。”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但我永远都不是你。”
                  当杰克回到弗里特街的出租屋已是正式的深夜,付了钱给车夫,紧一紧那件低调的灰呢子外套,但当他推开门时着实愣了一下。屋内灯火通明,奈布正坐在椅子上,旁边是脸色苍白的莉迪亚。
                  “哦医生,您总算回来了!”莉迪亚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他的手,但被那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您去哪儿了?”
                  “没关系,发生什么事了?”杰克温和地扶住女士,同时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小士兵——对方也站起来,显然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他在竭尽所能安抚着莉迪亚的情绪。
                  “诊所来了个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快要死了,恐怕有三分之一都烧成了灰烬。我们没有能动手术的大夫,只能不停往他身上抹药水,敷冰块……”
                  “有输液吗?”杰克打断她的话
                  莉迪亚犹豫一下“我们担心病人会产生排斥反应……他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
                  杰克抓起座机往诊所拨号,匆匆跟护士叮嘱几句,撂下电话刚想上楼,奈布已将他的手术箱递了过来。杰克接过,奈布没有看他。
                  “谢谢你,能再帮个忙吗?”奈布感到一只手在他肩上按了按“给烧伤病人翻身,我还需要一个男劳动力。”
                  奈布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淡金色眼睛和一句轻声的“Please”
                  十分钟后,三人上了一辆马车,奈布坐在杰克旁边,莉迪亚在对面。士兵的半边身子随马车颠簸不时挨擦到医生,奈布不自然地往边上挪了挪——但也没动多远。
                  花香在寒夜中如此凛冽。
                  诊所已忙成了一团,自从杰克上次给出建议后,莉迪亚显然把它经营的不错。只是此刻门口纷堵着些素不相干的人,一个个满目精光,笔尖在纸上飞快挥舞,更有甚者架起相机不停地拍摄。一个年轻的护士看见莉迪亚立刻如同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天啊琼斯,你到哪里去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上帝啊!哪儿来的这么些苍蝇,里奥要是活不了他们准会把我们变成明天的灾难性头条!”
                  “病人是谁?”身后的杰克开了口。
                  “怎么,记者先生,您明知故问吗?”护士尖声尖气地冲杰克喊“里奥.贝克,那个工厂主,在他的军工厂里一把火,什么都完了!”


                  IP属地:北京808楼2021-08-31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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