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月华无边,如霜如雪,照彻寒夜,旧日城阙,故人已走远。
是望月流光,与君同赏,衣袂流光,初逢未望,若怨怼,便忘。
那一双桃花眼,眼波涌动,也怜也痴、也忧也悔地看向床榻上浑身发抖的张良。不知看了多久,韩非垂下眼,右手向上翻掌,月光缓缓流向掌心,与此同时,韩非的身形变得越来越透明。
月光散去,韩非的右手掌心现出一件料子极好的淡蓝色外袍,袍子上隐隐有月光流动,美不胜收。
韩非在月光可及之处,走到离张良最近的地方,咬牙操纵着衣袍,轻柔地盖在张良身上。
接触到袍子的一瞬间,张良便沉沉睡去,神情松缓下来,只是眼角却毫无预兆地渗出一滴清亮的泪,映着袍子上流动的月光,滚烫地灼在韩非的心头。
韩非的身体已经开始模糊,他不禁轻叹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操纵着它,隐入张良的枕下。同时,月光大盛,窗前却已无人站立,只余风铃依旧叮咚。
曲未终,人不散。
几乎是韩非消失的瞬间,张良慢慢睁开了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屋顶,听着风铃奏出的曲子。
他眼前闪过许多片段。那是外人所不知的,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
他那时只是乖巧地跟在韩非身后,心安理得地接受着韩非的慷慨教导,心安理得地跟着他破案,跟着他玩乐,以他的忧为忧,以他的乐为乐。他曾以为这就会是他的一生。
是做什么事情都来日方长的一生,是被韩非好好护着的一生,是安安静静耍着小聪明、偶尔才轮到他去承担大风大浪的一生。
衣袍上还有他的气息,张良不禁轻轻蹭了蹭。
他们真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即使是韩非离韩使秦的前一个月里,他们依旧在可笑地互相试探。
却不知,在这个战火纷飞、遍地白骨的时代,一别便是一生。
张良望着屋顶发呆了很久,忽然起身,披上韩非的衣袍,下了床,取出床底的一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