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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王都的猎人公会总部分为三层，最高的第三层颇为神秘，只有公会高层能够进出；第二层处理猎人注册等重要事宜，一般也少有人光顾；第一层才是多功能大厅，猎人们接受任务和饮酒作乐的地方，面积最大，白天黑夜都熙熙攘攘。在明亮的灯光下，任务归来的猎人和认识或不认识的同行高声攀谈，即将出发的猎人一边慎重准备，一边和同伴们聊上几句，伴随着偶尔的低笑。烤肉和烈酒的香气把整个大厅都塞得满满当当，女侍轻盈地穿梭于厨房与餐桌之间，快活的艺人们在叫好声中不遗余力地吹奏着耳熟能详的曲目——这栋位于中心城区边缘的建筑每天都如此毫无顾忌地向周围放射燃烧着的活力。
接近中午的时候，繁星掀开门口的布帘，走进了这个热闹的大厅。他身量很高，比一般人都高出半个头，蓬松的黑发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两只疲惫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看到眼前嘈杂的景象，他露出放松的神色，扶了扶背后的箭袋，如鱼得水地钻进了人群，朝着任务柜台走去。
柜员正在张贴最新的委托，同时把太久无人问津的委托揭下， 她看着手上成摞的到期委托书，微微叹了口气。
“看板娘，我来交任务了。”
“哦，好的，猎人先生请……是你啊，繁星，刚好在想着你呢。”
“是我啊，怎么，终于喜欢上帅气的本大爷了么？”繁星一屁股坐上柜台，从身上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委托书，甩到柜台上，“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柜员小姐耸了耸肩，对这种回答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她看也不看就把繁星拿出的那叠委托书放进柜台，然后又把刚才从揭示板上撕下的那几份交给他。
“报酬我还是记在账上，这几个你看看。”
“喂喂喂，又有这么多？就算是公会也不能把猎人当苦力使唤哪……”繁星这么说着，手上却毫不迟疑地接过来，垂下眼睑开始一张张翻阅。
“我也没让你一定接啊，只是刚好你来了就把这几份没人愿意做的给你看看而已。”柜员小姐坐下来开始检查那叠皱巴巴的委托书，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呿，说得好像我是捡破烂的一样，本大爷可是传说中的正义使者，这些没钱的穷鬼提出的委托也就只有我才会做了……嗯？这一个报酬不低啊，为什么也没人做？”
“你说那个沙海集市的委托吗？大概是因为去一趟需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委托会发到我们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繁星挑起眉头，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突然扯开了嗓门。
“现在的猎人都是垃圾！”
就算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这句话也清晰可闻，一时间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然而繁星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继续大声说了下去。
“看委托报酬少就不做，路程远就不做，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猎人！难道没有前辈教过你们吗？猎人关注的只有对手和委托人，而不是报酬，垃圾们！”
繁星昂起头来，毫不示弱地迎着各色目光一一瞪了回去。随后把手中的纸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来，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有谁不服可以出来，老子专治各种不服。”
人群一阵骚动，繁星站在那里用下巴尖看着他们蠢蠢欲动的样子，正准备再添把火，身后的柜员小姐却不紧不慢地说话了。
“那么你现在只欠公会两万七千三百四十三金了。”
“……多少？”
“两万……”
“好好好我知道了，其实我想问的是比上次少了多少。”
“三千。”
“哦，看来上个月收获还不错。”
于是周围又回复了最开始的喧哗。人们好像更高兴了些，时不时传来“原来是个穷鬼”“**”之类的只言片语，大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繁星耸了耸肩，心中对没人找茬有些失望，也不管那些挤眉弄眼的酒客，跟柜员小姐打了声招呼，随后朝着委托公告板走去。
“一切照旧吧，只要不让我饿死就行。”
“知道了，正义使者先生。”
白板掀开布帘时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生怕又看到他的同伴在什么地方跟别人争吵起来。所幸一眼望去人们谈笑风生，只有公告板附近跟平常一样人头攒动。他松了一口气，一边想着他这次怎么如此安分，一边迈步走进大厅。
白板费力地挤到柜台前，手刚刚扶上面前的台面，还没来得及说话，柜员小姐已经认出了他。
“咦，白板，面具又换了一个？哎呀，这个没有上次那个好看，颜色和你的衣服不搭，款式也……。”
白板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她还是这么难缠，干脆不作回答，用手在头顶上方比了比，意思是问她那个高个子去哪了。
“繁星吗？他在公告板那边，好像又跟人吵起来了……哎，等等，我还没告诉你什么样子合适呢！”
白板只当没听见，人已经转身往公告板快步走去。知道繁星一如既往的“活跃”反而让他觉得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放下心来，难道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发展吗？
带着这种有些哀伤的情绪，白板来到公告板附近。走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群果然有些异样，人们没有探头盯着公告板，反而伸着脖子往中间的一小块空地看去。想也不用想，繁星肯定在那里。
“是的，本大爷就是比你厉害！垃圾，不服来单挑啊！”
听到繁星肆无忌惮的叫声，白板开始犹豫要不要挤进去。然而前方已经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响声，人群一阵骚动，随后像潮水一样分开，一团东西骨碌碌滚到了白板脚下。他盯着看了几秒，刚认出来是一个人，就听繁星大声喊道：“你们都看到了啊，是他先动手的！”
白板抬头望去，繁星正装模作样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见他，刚要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旁边倏地钻出两三个面色不善的大汉，手里拿着板凳酒瓶，二话不说就围了上去。繁星还未出口的招呼瞬间变成了别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白板快来帮忙啊！”
整个大厅已经彻底混乱起来，围观的酒客大声叫好，吆喝着下注，年轻的女侍抱着托盘不知所措。脚边倒在地上猎人装束的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坐起来，白板叹着气，补上一脚让他彻底昏了过去。眼看繁星已经跟那几个人打成一团，他耸耸肩，决定这次不再傻乎乎地趟浑水，转过身张望一下，朝着呆滞的女侍招了招手。
“啊……啊，先生，不好意思，请问需要什么吗？”
白板指指柜台旁花花绿绿的招牌，又比出两个指头。
“经典烤肉两人份吗？好的，还需要什么吗？”
白板摇摇头，就近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白板你个垃圾，人呢！”
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在他脸上绽放，然而旁人却只能看见这个戴着面具的沉默男子从容地向着混乱中心挥手示意。
王都的猎人公会总部分为三层，最高的第三层颇为神秘，只有公会高层能够进出；第二层处理猎人注册等重要事宜，一般也少有人光顾；第一层才是多功能大厅，猎人们接受任务和饮酒作乐的地方，面积最大，白天黑夜都熙熙攘攘。在明亮的灯光下，任务归来的猎人和认识或不认识的同行高声攀谈，即将出发的猎人一边慎重准备，一边和同伴们聊上几句，伴随着偶尔的低笑。烤肉和烈酒的香气把整个大厅都塞得满满当当，女侍轻盈地穿梭于厨房与餐桌之间，快活的艺人们在叫好声中不遗余力地吹奏着耳熟能详的曲目——这栋位于中心城区边缘的建筑每天都如此毫无顾忌地向周围放射燃烧着的活力。
接近中午的时候，繁星掀开门口的布帘，走进了这个热闹的大厅。他身量很高，比一般人都高出半个头，蓬松的黑发下是一张年轻的脸。两只疲惫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看到眼前嘈杂的景象，他露出放松的神色，扶了扶背后的箭袋，如鱼得水地钻进了人群，朝着任务柜台走去。
柜员正在张贴最新的委托，同时把太久无人问津的委托揭下， 她看着手上成摞的到期委托书，微微叹了口气。
“看板娘，我来交任务了。”
“哦，好的，猎人先生请……是你啊，繁星，刚好在想着你呢。”
“是我啊，怎么，终于喜欢上帅气的本大爷了么？”繁星一屁股坐上柜台，从身上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委托书，甩到柜台上，“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柜员小姐耸了耸肩，对这种回答仿佛已经习以为常。她看也不看就把繁星拿出的那叠委托书放进柜台，然后又把刚才从揭示板上撕下的那几份交给他。
“报酬我还是记在账上，这几个你看看。”
“喂喂喂，又有这么多？就算是公会也不能把猎人当苦力使唤哪……”繁星这么说着，手上却毫不迟疑地接过来，垂下眼睑开始一张张翻阅。
“我也没让你一定接啊，只是刚好你来了就把这几份没人愿意做的给你看看而已。”柜员小姐坐下来开始检查那叠皱巴巴的委托书，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呿，说得好像我是捡破烂的一样，本大爷可是传说中的正义使者，这些没钱的穷鬼提出的委托也就只有我才会做了……嗯？这一个报酬不低啊，为什么也没人做？”
“你说那个沙海集市的委托吗？大概是因为去一趟需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的委托会发到我们这里来。”
听到这句话，繁星挑起眉头，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突然扯开了嗓门。
“现在的猎人都是垃圾！”
就算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这句话也清晰可闻，一时间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然而繁星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继续大声说了下去。
“看委托报酬少就不做，路程远就不做，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当猎人！难道没有前辈教过你们吗？猎人关注的只有对手和委托人，而不是报酬，垃圾们！”
繁星昂起头来，毫不示弱地迎着各色目光一一瞪了回去。随后把手中的纸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来，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有谁不服可以出来，老子专治各种不服。”
人群一阵骚动，繁星站在那里用下巴尖看着他们蠢蠢欲动的样子，正准备再添把火，身后的柜员小姐却不紧不慢地说话了。
“那么你现在只欠公会两万七千三百四十三金了。”
“……多少？”
“两万……”
“好好好我知道了，其实我想问的是比上次少了多少。”
“三千。”
“哦，看来上个月收获还不错。”
于是周围又回复了最开始的喧哗。人们好像更高兴了些，时不时传来“原来是个穷鬼”“**”之类的只言片语，大厅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繁星耸了耸肩，心中对没人找茬有些失望，也不管那些挤眉弄眼的酒客，跟柜员小姐打了声招呼，随后朝着委托公告板走去。
“一切照旧吧，只要不让我饿死就行。”
“知道了，正义使者先生。”
白板掀开布帘时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生怕又看到他的同伴在什么地方跟别人争吵起来。所幸一眼望去人们谈笑风生，只有公告板附近跟平常一样人头攒动。他松了一口气，一边想着他这次怎么如此安分，一边迈步走进大厅。
白板费力地挤到柜台前，手刚刚扶上面前的台面，还没来得及说话，柜员小姐已经认出了他。
“咦，白板，面具又换了一个？哎呀，这个没有上次那个好看，颜色和你的衣服不搭，款式也……。”
白板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她还是这么难缠，干脆不作回答，用手在头顶上方比了比，意思是问她那个高个子去哪了。
“繁星吗？他在公告板那边，好像又跟人吵起来了……哎，等等，我还没告诉你什么样子合适呢！”
白板只当没听见，人已经转身往公告板快步走去。知道繁星一如既往的“活跃”反而让他觉得内心深处隐隐约约放下心来，难道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发展吗？
带着这种有些哀伤的情绪，白板来到公告板附近。走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群果然有些异样，人们没有探头盯着公告板，反而伸着脖子往中间的一小块空地看去。想也不用想，繁星肯定在那里。
“是的，本大爷就是比你厉害！垃圾，不服来单挑啊！”
听到繁星肆无忌惮的叫声，白板开始犹豫要不要挤进去。然而前方已经传来一阵哐当哐当的响声，人群一阵骚动，随后像潮水一样分开，一团东西骨碌碌滚到了白板脚下。他盯着看了几秒，刚认出来是一个人，就听繁星大声喊道：“你们都看到了啊，是他先动手的！”
白板抬头望去，繁星正装模作样拍打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见他，刚要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旁边倏地钻出两三个面色不善的大汉，手里拿着板凳酒瓶，二话不说就围了上去。繁星还未出口的招呼瞬间变成了别的东西。
“还愣着干什么！白板快来帮忙啊！”
整个大厅已经彻底混乱起来，围观的酒客大声叫好，吆喝着下注，年轻的女侍抱着托盘不知所措。脚边倒在地上猎人装束的男人已经骂骂咧咧坐起来，白板叹着气，补上一脚让他彻底昏了过去。眼看繁星已经跟那几个人打成一团，他耸耸肩，决定这次不再傻乎乎地趟浑水，转过身张望一下，朝着呆滞的女侍招了招手。
“啊……啊，先生，不好意思，请问需要什么吗？”
白板指指柜台旁花花绿绿的招牌，又比出两个指头。
“经典烤肉两人份吗？好的，还需要什么吗？”
白板摇摇头，就近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白板你个垃圾，人呢！”
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在他脸上绽放，然而旁人却只能看见这个戴着面具的沉默男子从容地向着混乱中心挥手示意。
繁星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一脚将面前弯着腰的男人踹倒在地。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他想低头却已经晚了，一个酒瓶在繁星脑袋上炸开。他眼前一黑，往旁边踉跄几步，扶住公告板才没有倒下。
孙子。繁星暗骂一声，甩了甩头，转身抓住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衣领，闷头撞了上去。
砰！
即使在喧闹的酒馆里这撞击声也清晰可闻，围观的人群倏地一静，眼看繁星的最后一个对手直直倒下，又爆发出比先前更大的喝彩声。
繁星把脸一抹，踢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男人一脚，显出胜利者的姿态，在起哄和口哨声中飘飘然走向白板所在的桌子。走近一看，白板好整以暇地坐着，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繁星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小子，刚才为什么不去帮忙！”
白板沉默了几秒，又竖起另一只大拇指。
“我厉害还用你说？但是你也不能就在这里干看着啊！”
于是白板把自己面前的烤肉也推向繁星。
看到两人份还没动过的烤肉摆在自己面前，繁星心情大好，表示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帮忙，随后大嚼起来。
酒馆的喧闹永无止境，刚才的骚动只不过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人群涌动，几分钟后那场斗殴留下的痕迹就只剩下繁星脸上尚未擦干的血痕。人们举起酒杯继续刚才的话题，放肆地大笑。白板则转动眼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过不多久，繁星才刚消灭一份，正意犹未尽地伸手抓向白板那盘，另一只手却抢先将一个浅黄色的纸卷塞进了他的手心。白板顺着纤细的手臂望去，认出来是工会的主管魍魉小姐，于是向她点头致意。
魍魉笑笑，拢了拢衣服下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在还有些茫然的繁星眼前晃了晃。
“……唔哦？嗯唔嗯嗯嗯？”
“你给我咽下去再说话。还有，要叫姐姐。”魍魉的语调轻快，动作也丝毫不慢，一下子就把桌子中央的烤肉推离了繁星的捕食范围。白板也顺手一揽，彻底断绝了繁星继续吃下去的念头。
繁星瞪大了眼睛，一口把食物吞了下去，又抄起酒杯猛灌一气，这才用手背擦擦嘴，又问了一遍：“你来干嘛？”
魍魉叹了口气，也不计较被省掉的称呼，左手拨弄着耳边的栗色长发，右手指了指繁星手中的那个纸卷。
繁星眨眨眼，把手在桌边擦了擦，拉开纸卷一看，上面一排排的数字让他眼前一黑，比之前的头槌还让他难受。又吞了一大口略带苦味的酒水，他总算勉强看明白了：这是一张账单。
“唉哟我的妈，看板娘不是说我只欠公会两万多了吗？为什么这里开头是三啊！”
魍魉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还要算上刚才你闹事的赔偿。”
“我闹事？明明……”繁星看上去吃惊极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然而在魍魉的目光注视下像是意识到什么，把声音压了下来，只是语气依然愤愤不平，“……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而且他们还都是假猎人，凭什么要我赔！”
魍魉竖起一个指头，笑嘻嘻地开口道：“首先，你不能叫他们假猎人，就算他们没有正式在工会注册，好歹也是军部认可的‘预备’猎人呀。其次……”她又竖起第二个指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出一部分钱，至于具体出多少嘛……”
“姐姐！魍魉姐姐！我的魍魉姐姐哟！真的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被动自卫啊！”繁星立马改口，开始叫起屈来，“打坏了桌子杯子也不怪我呀，他们那么多人打我一个我也没办法的！白板也看见了，对，姐姐你问问白板！”
白板早就防着这一出了，还没等魍魉转过头来，他已经举起双手，一个劲地摇着脑袋，彻底跟刚才的事件撇清关系。繁星见状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最后魍魉又揪着他叫了几声姐姐才心满意足地宣称把繁星的赔款降到最低。
这一幕几乎每次他们委托归来都会上演。白板默默地看，摩挲着脸上的面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孙子。繁星暗骂一声，甩了甩头，转身抓住那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衣领，闷头撞了上去。
砰！
即使在喧闹的酒馆里这撞击声也清晰可闻，围观的人群倏地一静，眼看繁星的最后一个对手直直倒下，又爆发出比先前更大的喝彩声。
繁星把脸一抹，踢了地上哼哼唧唧的男人一脚，显出胜利者的姿态，在起哄和口哨声中飘飘然走向白板所在的桌子。走近一看，白板好整以暇地坐着，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繁星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小子，刚才为什么不去帮忙！”
白板沉默了几秒，又竖起另一只大拇指。
“我厉害还用你说？但是你也不能就在这里干看着啊！”
于是白板把自己面前的烤肉也推向繁星。
看到两人份还没动过的烤肉摆在自己面前，繁星心情大好，表示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帮忙，随后大嚼起来。
酒馆的喧闹永无止境，刚才的骚动只不过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人群涌动，几分钟后那场斗殴留下的痕迹就只剩下繁星脸上尚未擦干的血痕。人们举起酒杯继续刚才的话题，放肆地大笑。白板则转动眼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过不多久，繁星才刚消灭一份，正意犹未尽地伸手抓向白板那盘，另一只手却抢先将一个浅黄色的纸卷塞进了他的手心。白板顺着纤细的手臂望去，认出来是工会的主管魍魉小姐，于是向她点头致意。
魍魉笑笑，拢了拢衣服下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在还有些茫然的繁星眼前晃了晃。
“……唔哦？嗯唔嗯嗯嗯？”
“你给我咽下去再说话。还有，要叫姐姐。”魍魉的语调轻快，动作也丝毫不慢，一下子就把桌子中央的烤肉推离了繁星的捕食范围。白板也顺手一揽，彻底断绝了繁星继续吃下去的念头。
繁星瞪大了眼睛，一口把食物吞了下去，又抄起酒杯猛灌一气，这才用手背擦擦嘴，又问了一遍：“你来干嘛？”
魍魉叹了口气，也不计较被省掉的称呼，左手拨弄着耳边的栗色长发，右手指了指繁星手中的那个纸卷。
繁星眨眨眼，把手在桌边擦了擦，拉开纸卷一看，上面一排排的数字让他眼前一黑，比之前的头槌还让他难受。又吞了一大口略带苦味的酒水，他总算勉强看明白了：这是一张账单。
“唉哟我的妈，看板娘不是说我只欠公会两万多了吗？为什么这里开头是三啊！”
魍魉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还要算上刚才你闹事的赔偿。”
“我闹事？明明……”繁星看上去吃惊极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然而在魍魉的目光注视下像是意识到什么，把声音压了下来，只是语气依然愤愤不平，“……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而且他们还都是假猎人，凭什么要我赔！”
魍魉竖起一个指头，笑嘻嘻地开口道：“首先，你不能叫他们假猎人，就算他们没有正式在工会注册，好歹也是军部认可的‘预备’猎人呀。其次……”她又竖起第二个指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出一部分钱，至于具体出多少嘛……”
“姐姐！魍魉姐姐！我的魍魉姐姐哟！真的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被动自卫啊！”繁星立马改口，开始叫起屈来，“打坏了桌子杯子也不怪我呀，他们那么多人打我一个我也没办法的！白板也看见了，对，姐姐你问问白板！”
白板早就防着这一出了，还没等魍魉转过头来，他已经举起双手，一个劲地摇着脑袋，彻底跟刚才的事件撇清关系。繁星见状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最后魍魉又揪着他叫了几声姐姐才心满意足地宣称把繁星的赔款降到最低。
这一幕几乎每次他们委托归来都会上演。白板默默地看，摩挲着脸上的面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二）
“我说白板，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据我所知，你铺子里应该没什么值钱东西吧？”
一边看着繁星胡吃海塞，魍魉一边向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搭话。
白板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我听说最近总能看见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那附近出现，虽然不一定是盯上你家铺子，但还是最好尽快回家看看哦，白板。”
魍魉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随后起身离开，还不忘使劲揉了一把繁星那乱糟糟的卷发。
这让白板有些心神不宁——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魍魉的话使他不禁产生了某些猜想。看着她摇曳的背影消失在大厅一角的楼梯上，白板招来女侍，丢下几枚叮当作响的钱币，不顾嚷着“我还没吃完呢！”的繁星，噔噔噔大步走出了大厅。
早春的空气微凉而湿，白板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感到心情平静了不少。他一动不动地打量路上来往不息的行人，又眯起眼睛，看着橙色的夕阳渐渐没入夜色之中，终于听到背后传来轻快的铃铛声。
白板转过身，看到繁星正好推门出来，还在啃一块骨头。见到他，繁星似乎并不意外，挥了挥手中的骨头算是打招呼，两人就一起走上了大街。
一条路还没走完，繁星已经把骨头一扔，满足地叹了口气。
“啊，舒服……”
夜幕降临，街上的红石灯次第亮起，散发出冰冷而可靠的橘色光芒。繁星双手枕在脑后，大声唱起歌来。白板不发一言，和他一起走向自己的家。他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巷，渐渐将中心城区的繁华抛在了身后，一同远离的还有鼎沸的人声和明亮的夜灯，只有繁星粗糙的歌声一直跟他形影不离。
“没有四脚跑不快，没有翅膀不能飞……”
白板的家位于下城区的某个角落，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上。不到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条满是铁匠铺的大路，王国最好的铁匠几乎都在此居住，猎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带着五花八门的皮革和骨头，希望能在这里得到称心如意的武器和盔甲。那时候无论白天黑夜，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开炉的火光映红半个天空，这些和父亲挥动铁锤的背影一起，构成了白板的童年。
“不会放电不结冰，不喷火也不射水……”
然而在王城扩建完成之后，专门在新的中心城区为工坊划出了一块更大的区域，绝大多数的店铺都搬去了那边，只有白板还一如既往地住在这里。一开始还有老顾客光顾，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这家店的人越来越少。几年前白板终于关了店，跟着繁星当上了猎人。
“啊~啊~啊……”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能看到自己家的招牌了，白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这片地区少有人烟，繁星也肆无忌惮加大了嗓门。白板抢出转角，却听到另一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跟一人撞了个满怀。白板被撞退了几步，那人却直接一屁股哐哐当当坐在了地上。
白板一边吸气一边转头过去，坐在地上的那人披着斗篷，斗篷下似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天色已晚，周围又没有路灯，只看到他抱着一个面上发着光的盒子。光线并不明亮，勉强映出兜帽下一张短发的年轻面孔，神情恍惚，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板一愣：还没成年的小鬼？这么晚了跑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店长你没事吧？”另一个身影跑来扶起男孩，“跟你说了跑慢一点的……”
新来的那人也披斗篷戴兜帽，不过身形纤细声音柔软，应该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白板这样想着，看到坐倒在地上的男孩子——那女孩叫他店长——嗯嗯两声，站了起来，背着的包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店长皱着眉头在手中的盒子上东摸西摸，末了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坏。”
繁星也走了过来，嘴上依旧毫不留情：“这都能被人撞到？白板啊，我觉得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打铁比较好，不然以后要是被丸鸟揍了，嘿！不说你，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白板早已习惯繁星的说话方式，只是默不作声地对他比出中指。心中想着要不是快到家了自己不会如此大意。
繁星哈哈一笑：“弱鸡！”对白板的手势丝毫不以为意。还没等白板有进一步动作，他目光一扫，已经看清楚了另外两人，眼睛一亮，大呼小叫起来。
“喂，小鬼，走路不长眼睛啊！刚才你撞到的那个是我小弟，虽然弱的要死，但还是本大爷罩着的。”这种话繁星熟极而流，他挡在那两人前面，大拇指点着自己胸口，一脸凶神恶煞，“识相的话赶紧赔礼道歉，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白板微微叹了口气，知道繁星又要挑事。顾不得这些，他抬头一望，并没有看见从半圆形窗户里漫出金黄的光，只看见灰黑的招牌在黑暗中轻轻晃动，不禁有些失神。
十年了……
真是**老爹。
白板这样想着，对回家也有点意兴阑珊，于是没有阻止繁星，往墙上一靠，看起戏来。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张恶狠狠的脸，店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把手上的盒子抱得更紧了。
繁星见状更是开心，又逼上前大大咧咧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看上去很好玩啊，给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店长手中的盒子，却突然看见店长睁圆了眼睛，蹦出一句话来。
“……你是小混混？”
繁星一愣，随即脸色一沉，手也停在了半空。
“我是猎人。”他盯住店长，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正宗的，在工会正式注册的，猎人。”
不，你就是小混混。白板默默想。正宗的，大家都认识的，小混混。
店长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繁星，繁星则一脸肃穆地回望，两人对视了几秒，店长转过头去跟身边的女孩开始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但繁星和白板作为猎人，听力比一般人优秀得多，于是他们听见面前的这两个尚带稚气的少年少女小声讨论起来。
“他说他是猎人诶。”
“我见过猎人，不是像他这样的。”
“那他是小混混？”
“应该是。”
“那怎么办？他好像想玩我的GPS，我不想给他。” 店长似乎颇为苦恼。
少女沉吟一阵，好像有了对策。
“让我来。”
说着她走上前来。繁星冷笑一声——对于自己被认作小混混他还耿耿于怀，白板看上去不动声色，眼睛却在面具底下打转，来回看着繁星和少女，觉得十分开心。
少女毫不拖泥带水，摸出一件东西，直直往繁星面前一递。
“你干嘛？”繁星板着脸。
“给你这个。”
繁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镇定地接过来，发现是个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部是五颜六色的小方块。
他抬起头，看到少女已经拉着店长准备绕过他离开，繁星下意识又横跨一步，挡在他们前面，本来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自己，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怎么，想走？问过我了吗？”
两人刷地停下，都转过头拿眼睛望着他。繁星对手上的东西是真的有些好奇，但自觉这么直接问出来太没面子。他便拿捏着语气道：“这个东西……”
“保护费。”
三个字把繁星想说的都堵在了喉咙里。附近没有路灯，只有民居里散出来一些微红的光，这光在繁星脸上投下曲折的黑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石刻的塑像。
繁星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为什么……”
“你不是小混混吗？”少女又一次打断了他，以理所当然的语气。
“噗……”白板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另外三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突兀。店长和少女望着这边，好像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繁星则怒目而视。
这两个……只在课本上见过小混混的学生？白板忍住笑意，举起双手，示意他们继续。
跟他相反，繁星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本来只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想找点乐子，结果乐子没找着还被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孩以为是三流小混混。本大爷可是实打实的猎人，正义的伙伴……小混混？我难道看起来很像小混混吗？这两个小鬼实在可恶，要不是太小早就打得他们妈妈都不认识了……
脑海里思绪繁杂，他忍不住嚷道：“我是……妈的，本大爷就是小混混怎么了！这点东西还不够！今天不让我满意你们别想走！”
啊，自暴自弃了。看着大喊大叫的同伴，白板默默想。说好的正义伙伴呢？
看到眼前的高大男子开始明目张胆地索要过路费，少男少女对视了一眼，看上去丝毫不觉得奇怪，那神情好像在说：“果然是小混混啊……”繁星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什么，恼怒更甚，只想着从这两个看不起人的小**手上再弄点东西来补偿自己。
比如更多的小铁盒？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瞧上去分外生气——实际上也确实很生气，乍一看仿佛只差开口吃人了。
店长刚要开口，便被少女拦住。她迟疑了一会，从斗篷下抽出一根细长的东西，看神情十分不舍。光线昏暗，白板只能看清那东西没有开锋，像是棍子。繁星倒是看得更加真切——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根黑沉沉的木棍。
心中不免疑惑这又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女孩的样子比那个铁盒还值钱，繁星就依着来者不拒的原则，一把抓住。想要拿过来时却发现她握得很紧，繁星心里暗爽，想着就是要给你个教训，一边使力一边张狂地大笑。
“哈哈哈，还不肯放手？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地给本大爷……”
一句话还没说完，繁星突然发现他说不下去了。脑子下了说话的命令，喉咙却一动不动，更糟的是，不仅仅是喉咙，他全身都动不了了。
这时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露出几颗白牙，轻轻把木棍从他手中抽出来，又收回斗篷里。店长则是一脸兴高采烈地盯着繁星，好像终于亲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少女收好后把店长一拉，他才回过神来，抱着盒子跟上，还时不时回头看繁星一眼。白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等到背影快融进夜色看不见了，才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盒子里是解药……”
他又转头看繁星，他还保持着用力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定格着张扬的表情。白板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摸了摸那张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微光下，繁星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说白板，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据我所知，你铺子里应该没什么值钱东西吧？”
一边看着繁星胡吃海塞，魍魉一边向旁边戴着面具的男人搭话。
白板歪了歪头表示疑问。
“我听说最近总能看见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那附近出现，虽然不一定是盯上你家铺子，但还是最好尽快回家看看哦，白板。”
魍魉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随后起身离开，还不忘使劲揉了一把繁星那乱糟糟的卷发。
这让白板有些心神不宁——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家了，魍魉的话使他不禁产生了某些猜想。看着她摇曳的背影消失在大厅一角的楼梯上，白板招来女侍，丢下几枚叮当作响的钱币，不顾嚷着“我还没吃完呢！”的繁星，噔噔噔大步走出了大厅。
早春的空气微凉而湿，白板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感到心情平静了不少。他一动不动地打量路上来往不息的行人，又眯起眼睛，看着橙色的夕阳渐渐没入夜色之中，终于听到背后传来轻快的铃铛声。
白板转过身，看到繁星正好推门出来，还在啃一块骨头。见到他，繁星似乎并不意外，挥了挥手中的骨头算是打招呼，两人就一起走上了大街。
一条路还没走完，繁星已经把骨头一扔，满足地叹了口气。
“啊，舒服……”
夜幕降临，街上的红石灯次第亮起，散发出冰冷而可靠的橘色光芒。繁星双手枕在脑后，大声唱起歌来。白板不发一言，和他一起走向自己的家。他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小巷，渐渐将中心城区的繁华抛在了身后，一同远离的还有鼎沸的人声和明亮的夜灯，只有繁星粗糙的歌声一直跟他形影不离。
“没有四脚跑不快，没有翅膀不能飞……”
白板的家位于下城区的某个角落，曾经最繁华的街道上。不到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条满是铁匠铺的大路，王国最好的铁匠几乎都在此居住，猎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带着五花八门的皮革和骨头，希望能在这里得到称心如意的武器和盔甲。那时候无论白天黑夜，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开炉的火光映红半个天空，这些和父亲挥动铁锤的背影一起，构成了白板的童年。
“不会放电不结冰，不喷火也不射水……”
然而在王城扩建完成之后，专门在新的中心城区为工坊划出了一块更大的区域，绝大多数的店铺都搬去了那边，只有白板还一如既往地住在这里。一开始还有老顾客光顾，随着时间的推移，来这家店的人越来越少。几年前白板终于关了店，跟着繁星当上了猎人。
“啊~啊~啊……”
再转过一个街角就能看到自己家的招牌了，白板不自觉加快了步子。这片地区少有人烟，繁星也肆无忌惮加大了嗓门。白板抢出转角，却听到另一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跟一人撞了个满怀。白板被撞退了几步，那人却直接一屁股哐哐当当坐在了地上。
白板一边吸气一边转头过去，坐在地上的那人披着斗篷，斗篷下似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天色已晚，周围又没有路灯，只看到他抱着一个面上发着光的盒子。光线并不明亮，勉强映出兜帽下一张短发的年轻面孔，神情恍惚，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白板一愣：还没成年的小鬼？这么晚了跑这里来干什么？
这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店长你没事吧？”另一个身影跑来扶起男孩，“跟你说了跑慢一点的……”
新来的那人也披斗篷戴兜帽，不过身形纤细声音柔软，应该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白板这样想着，看到坐倒在地上的男孩子——那女孩叫他店长——嗯嗯两声，站了起来，背着的包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店长皱着眉头在手中的盒子上东摸西摸，末了长出一口气：“还好没坏。”
繁星也走了过来，嘴上依旧毫不留情：“这都能被人撞到？白板啊，我觉得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打铁比较好，不然以后要是被丸鸟揍了，嘿！不说你，我都丢不起这个人！”
白板早已习惯繁星的说话方式，只是默不作声地对他比出中指。心中想着要不是快到家了自己不会如此大意。
繁星哈哈一笑：“弱鸡！”对白板的手势丝毫不以为意。还没等白板有进一步动作，他目光一扫，已经看清楚了另外两人，眼睛一亮，大呼小叫起来。
“喂，小鬼，走路不长眼睛啊！刚才你撞到的那个是我小弟，虽然弱的要死，但还是本大爷罩着的。”这种话繁星熟极而流，他挡在那两人前面，大拇指点着自己胸口，一脸凶神恶煞，“识相的话赶紧赔礼道歉，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白板微微叹了口气，知道繁星又要挑事。顾不得这些，他抬头一望，并没有看见从半圆形窗户里漫出金黄的光，只看见灰黑的招牌在黑暗中轻轻晃动，不禁有些失神。
十年了……
真是**老爹。
白板这样想着，对回家也有点意兴阑珊，于是没有阻止繁星，往墙上一靠，看起戏来。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张恶狠狠的脸，店长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把手上的盒子抱得更紧了。
繁星见状更是开心，又逼上前大大咧咧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看上去很好玩啊，给我看看！”说着就要伸手去拿店长手中的盒子，却突然看见店长睁圆了眼睛，蹦出一句话来。
“……你是小混混？”
繁星一愣，随即脸色一沉，手也停在了半空。
“我是猎人。”他盯住店长，咬着牙齿，一字一句地说，“正宗的，在工会正式注册的，猎人。”
不，你就是小混混。白板默默想。正宗的，大家都认识的，小混混。
店长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繁星，繁星则一脸肃穆地回望，两人对视了几秒，店长转过头去跟身边的女孩开始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但繁星和白板作为猎人，听力比一般人优秀得多，于是他们听见面前的这两个尚带稚气的少年少女小声讨论起来。
“他说他是猎人诶。”
“我见过猎人，不是像他这样的。”
“那他是小混混？”
“应该是。”
“那怎么办？他好像想玩我的GPS，我不想给他。” 店长似乎颇为苦恼。
少女沉吟一阵，好像有了对策。
“让我来。”
说着她走上前来。繁星冷笑一声——对于自己被认作小混混他还耿耿于怀，白板看上去不动声色，眼睛却在面具底下打转，来回看着繁星和少女，觉得十分开心。
少女毫不拖泥带水，摸出一件东西，直直往繁星面前一递。
“你干嘛？”繁星板着脸。
“给你这个。”
繁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很镇定地接过来，发现是个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部是五颜六色的小方块。
他抬起头，看到少女已经拉着店长准备绕过他离开，繁星下意识又横跨一步，挡在他们前面，本来想问问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自己，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怎么，想走？问过我了吗？”
两人刷地停下，都转过头拿眼睛望着他。繁星对手上的东西是真的有些好奇，但自觉这么直接问出来太没面子。他便拿捏着语气道：“这个东西……”
“保护费。”
三个字把繁星想说的都堵在了喉咙里。附近没有路灯，只有民居里散出来一些微红的光，这光在繁星脸上投下曲折的黑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石刻的塑像。
繁星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为什么……”
“你不是小混混吗？”少女又一次打断了他，以理所当然的语气。
“噗……”白板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另外三人都没说话的时候显得十分突兀。店长和少女望着这边，好像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繁星则怒目而视。
这两个……只在课本上见过小混混的学生？白板忍住笑意，举起双手，示意他们继续。
跟他相反，繁星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本来只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想找点乐子，结果乐子没找着还被两个莫名其妙的小孩以为是三流小混混。本大爷可是实打实的猎人，正义的伙伴……小混混？我难道看起来很像小混混吗？这两个小鬼实在可恶，要不是太小早就打得他们妈妈都不认识了……
脑海里思绪繁杂，他忍不住嚷道：“我是……妈的，本大爷就是小混混怎么了！这点东西还不够！今天不让我满意你们别想走！”
啊，自暴自弃了。看着大喊大叫的同伴，白板默默想。说好的正义伙伴呢？
看到眼前的高大男子开始明目张胆地索要过路费，少男少女对视了一眼，看上去丝毫不觉得奇怪，那神情好像在说：“果然是小混混啊……”繁星才发现自己似乎又做错了什么，恼怒更甚，只想着从这两个看不起人的小**手上再弄点东西来补偿自己。
比如更多的小铁盒？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瞧上去分外生气——实际上也确实很生气，乍一看仿佛只差开口吃人了。
店长刚要开口，便被少女拦住。她迟疑了一会，从斗篷下抽出一根细长的东西，看神情十分不舍。光线昏暗，白板只能看清那东西没有开锋，像是棍子。繁星倒是看得更加真切——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根黑沉沉的木棍。
心中不免疑惑这又是什么东西，不过看女孩的样子比那个铁盒还值钱，繁星就依着来者不拒的原则，一把抓住。想要拿过来时却发现她握得很紧，繁星心里暗爽，想着就是要给你个教训，一边使力一边张狂地大笑。
“哈哈哈，还不肯放手？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地给本大爷……”
一句话还没说完，繁星突然发现他说不下去了。脑子下了说话的命令，喉咙却一动不动，更糟的是，不仅仅是喉咙，他全身都动不了了。
这时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露出几颗白牙，轻轻把木棍从他手中抽出来，又收回斗篷里。店长则是一脸兴高采烈地盯着繁星，好像终于亲眼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少女收好后把店长一拉，他才回过神来，抱着盒子跟上，还时不时回头看繁星一眼。白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等到背影快融进夜色看不见了，才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盒子里是解药……”
他又转头看繁星，他还保持着用力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定格着张扬的表情。白板走到他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摸了摸那张紧绷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微光下，繁星的双眼闪闪发亮。
（四）
“你确定？”将全身裹进灰色斗篷里的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放心啦花开，这次不会错的。”回答的是比她高一个头的店长，同样披着灰色斗篷，走路却大步流星，手上捧着一个大方盒。他走得很快，但眼睛一直紧盯手中的盒子，好像能从上面看到路一样。
“前两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进了死胡同。”同伴肯定的语气看来丝毫不能让她放心。
“问题我已经找到了，有两个参数出了问题，多算一次就好。”身形高瘦的店长头也没抬，随后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听上去已经开始“多算一次”。
“那最好。”花开回头望了一眼，仔细分辨身后深浅不一的大片阴影，确认了那个小混混没有追上来，接着继续往前。
店长抱着盒子带路，花开紧随其后，两人在城市的边缘穿行。一时沉默，只有脚步声回荡在小巷中，夹着店长隐隐约约的嘟囔声。走了一会，他们转上一条大路，店长开心的声音随之响起。
“就是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花开抬起头，只看到前方远远的似乎有一团朦胧的白光，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但还是默默跟着店长走下去。
店长大踏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这下总能告诉我了吧？我们到底要去干嘛？”
花开撇了撇嘴，心想这都是你问的第六遍了。她稍作思索，说：“还记得前几天来学院的那个人吗？”
“啊？”店长回过头，满脸疑惑。
“……算了，反正你一直都窝在实验室，不知道也正常。那个人是王国地质调查局的，叫厕所……”
花开走进学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学院长坐在办公桌后，而厕所站在一旁正对着她笑。
“啊，厕所！”花开十分开心地招手，隔了一个月再看到认识的人让她倍感亲切，但紧接着她就想起某个再也看不到的人来，眉眼便塌下去了。
厕所与学院长对视一眼，他便向花开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好啦好啦，看到我就是这个表情吗？好久不见，一起去吃个饭吧，开心点，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花开勉强挤出笑容，嗯了一声，向学院长点点头，就跟着厕所走出了办公室。
中央WHU的餐厅不大，因为学生人数并不多，设计成隔间样式。隔间有大有小，以木板分界。花开带着厕所找到一个双人座，两人坐定了，她便滑开桌上的面板，开始点菜。
厕所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开在一排排按钮上操作，等到她最后把面板一滑，又变回一张看似普通的桌子，这才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在中央WHU吃饭，看上去很有意思。”
花开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沉进了座位，小声说：“都是机工那群人弄的，他们整天就鼓捣这些东西……”
厕所笑笑，说：“别的地方想鼓捣也鼓捣不出来。”
花开坐直身子，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问他：“所以你这次来我们学校干嘛？”
眼看花开勉强打起了精神，厕所放下心来，回答道：“上次那颗蛋的手续还有最后一点没办完，正好我在休假，顺便跑一趟。”
“都一个月了还没办完？”花开挑起眼角，有些不信。
厕所耸耸肩：“你们学院好像对那东西很重视，拉着我们那边跟上头提了一大堆申请……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扯到上面办起来就很慢。”
谈到那颗蛋，花开的神色又黯淡下去，见状，厕所连忙又说：“其实那都是次要的，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有事要告诉你。”
花开不接话，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厕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⑨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店长脚步一滞，连手上的GPS也顾不得看了。
“怎么可能！”
“对，我也是这么回答厕所的。”
“你不是说⑨他……他……”店长原地转了一圈，那副又想手舞足蹈又不得不抱着方盒子的模样颇为滑稽。
花开连忙把他一扯：“嘘！你小声点！”
“……他不是被埋在雪崩底下了吗……”店长被花开扯住也不在意，拧着眉毛问道。
“所以说，厕所他后来又叫人去那地方挖了一通，说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⑨的尸体……”
“然后发现⑨没死？”店长压低了嗓子。
“然后什么也没找着。”
店长不说话了，只摆出一张大失所望的脸。
“所，以，说，只是有可能啦，有可能。”花开耸耸肩，又迈起了步子，“但总比没有好不是？毕竟连白菜也没发现，他们两个可能真的莫名其妙活下来了。”
店长跟在旁边，想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当时没死，强撑着走了几步，最后死在了其……”
“你闭嘴。”花开没好气地答道。
两人小声说着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
“不会错了，你看招牌。”
眼前是一家大门紧闭的……商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外面高高挂起了金属笼，几只有气无力的光虫趴在里边，挤出微弱的荧光照在门口的招牌上。
“F……S……”花开皱着眉努力辨认木牌上快要褪色的文字，“的……店？”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折好的纸片，展开以后迎着微光对照起来。
“还真是……话说原来这家店就长这样啊……”花开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厕所根本不会画画，看起来跟个爆桶似的……”
“嗯？你说啥？”店长刚刚把他的宝贝GPS塞进包里，正使劲拉着背包绳。
“没啥。”
花开想了想，直接走上前敲门。笃笃的闷响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大声，把店长吓了一跳。
等了一会，没人应门，花开便不做他想，敲个不停。
“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店长站在旁边看着，没忘记提出自己的看法。
然而门上的小方窗突然就开了，月亮恰好滑出云层，把窗里照得分明。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的卷发男人，正狐疑地盯着他们。
“你确定？”将全身裹进灰色斗篷里的少女皱着眉头问道。
“放心啦花开，这次不会错的。”回答的是比她高一个头的店长，同样披着灰色斗篷，走路却大步流星，手上捧着一个大方盒。他走得很快，但眼睛一直紧盯手中的盒子，好像能从上面看到路一样。
“前两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就进了死胡同。”同伴肯定的语气看来丝毫不能让她放心。
“问题我已经找到了，有两个参数出了问题，多算一次就好。”身形高瘦的店长头也没抬，随后口中更是念念有词，听上去已经开始“多算一次”。
“那最好。”花开回头望了一眼，仔细分辨身后深浅不一的大片阴影，确认了那个小混混没有追上来，接着继续往前。
店长抱着盒子带路，花开紧随其后，两人在城市的边缘穿行。一时沉默，只有脚步声回荡在小巷中，夹着店长隐隐约约的嘟囔声。走了一会，他们转上一条大路，店长开心的声音随之响起。
“就是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花开抬起头，只看到前方远远的似乎有一团朦胧的白光，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但还是默默跟着店长走下去。
店长大踏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问：“这下总能告诉我了吧？我们到底要去干嘛？”
花开撇了撇嘴，心想这都是你问的第六遍了。她稍作思索，说：“还记得前几天来学院的那个人吗？”
“啊？”店长回过头，满脸疑惑。
“……算了，反正你一直都窝在实验室，不知道也正常。那个人是王国地质调查局的，叫厕所……”
花开走进学院长办公室的时候，看见学院长坐在办公桌后，而厕所站在一旁正对着她笑。
“啊，厕所！”花开十分开心地招手，隔了一个月再看到认识的人让她倍感亲切，但紧接着她就想起某个再也看不到的人来，眉眼便塌下去了。
厕所与学院长对视一眼，他便向花开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好啦好啦，看到我就是这个表情吗？好久不见，一起去吃个饭吧，开心点，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花开勉强挤出笑容，嗯了一声，向学院长点点头，就跟着厕所走出了办公室。
中央WHU的餐厅不大，因为学生人数并不多，设计成隔间样式。隔间有大有小，以木板分界。花开带着厕所找到一个双人座，两人坐定了，她便滑开桌上的面板，开始点菜。
厕所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开在一排排按钮上操作，等到她最后把面板一滑，又变回一张看似普通的桌子，这才开口。
“我还是第一次在中央WHU吃饭，看上去很有意思。”
花开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沉进了座位，小声说：“都是机工那群人弄的，他们整天就鼓捣这些东西……”
厕所笑笑，说：“别的地方想鼓捣也鼓捣不出来。”
花开坐直身子，叹了口气，垂下眼帘问他：“所以你这次来我们学校干嘛？”
眼看花开勉强打起了精神，厕所放下心来，回答道：“上次那颗蛋的手续还有最后一点没办完，正好我在休假，顺便跑一趟。”
“都一个月了还没办完？”花开挑起眼角，有些不信。
厕所耸耸肩：“你们学院好像对那东西很重视，拉着我们那边跟上头提了一大堆申请……不管什么事情一旦扯到上面办起来就很慢。”
谈到那颗蛋，花开的神色又黯淡下去，见状，厕所连忙又说：“其实那都是次要的，我这次来主要还是有事要告诉你。”
花开不接话，只是抬起头看着他。厕所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⑨有可能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店长脚步一滞，连手上的GPS也顾不得看了。
“怎么可能！”
“对，我也是这么回答厕所的。”
“你不是说⑨他……他……”店长原地转了一圈，那副又想手舞足蹈又不得不抱着方盒子的模样颇为滑稽。
花开连忙把他一扯：“嘘！你小声点！”
“……他不是被埋在雪崩底下了吗……”店长被花开扯住也不在意，拧着眉毛问道。
“所以说，厕所他后来又叫人去那地方挖了一通，说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⑨的尸体……”
“然后发现⑨没死？”店长压低了嗓子。
“然后什么也没找着。”
店长不说话了，只摆出一张大失所望的脸。
“所，以，说，只是有可能啦，有可能。”花开耸耸肩，又迈起了步子，“但总比没有好不是？毕竟连白菜也没发现，他们两个可能真的莫名其妙活下来了。”
店长跟在旁边，想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当时没死，强撑着走了几步，最后死在了其……”
“你闭嘴。”花开没好气地答道。
两人小声说着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
“不会错了，你看招牌。”
眼前是一家大门紧闭的……商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外面高高挂起了金属笼，几只有气无力的光虫趴在里边，挤出微弱的荧光照在门口的招牌上。
“F……S……”花开皱着眉努力辨认木牌上快要褪色的文字，“的……店？”
她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折好的纸片，展开以后迎着微光对照起来。
“还真是……话说原来这家店就长这样啊……”花开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厕所根本不会画画，看起来跟个爆桶似的……”
“嗯？你说啥？”店长刚刚把他的宝贝GPS塞进包里，正使劲拉着背包绳。
“没啥。”
花开想了想，直接走上前敲门。笃笃的闷响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大声，把店长吓了一跳。
等了一会，没人应门，花开便不做他想，敲个不停。
“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店长站在旁边看着，没忘记提出自己的看法。
然而门上的小方窗突然就开了，月亮恰好滑出云层，把窗里照得分明。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的卷发男人，正狐疑地盯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