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佟经典】红袖

序
“咵哒”一声，屋上瓦片跌落在地，碎成两瓣。
屋檐一道黑影闪过，转瞬即逝。佟湘玉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确定黑漆漆的屋顶上没有任何东西。
“小姐。”名唤翠云的丫鬟小步跟上来，却见自家小姐抬头望天，不知在看什么。“您在看什么呢？”
佟湘玉回神，发觉自己仍旧伫立在这四方天井之中，她抬头又看了一眼，才回眸说道：“没什么，眼睛有些胀痛罢了。”
“那可了不得。”翠云跑到自家小姐跟前，仔仔细细的查看她的眼睛，“明天您就要坐轿前往七侠镇了，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什么差错不差错的，就是眼睛有点痒没有大碍的。”
说道结婚，佟湘玉心里一阵惆怅，又是难过又是开心。开心的是不久之后，她便可以见到自己的夫婿，那可是自己托付一辈子的人。听说是什么衡山派的掌门，江湖人称桃花剑，名声响亮的很。难过的是，这位夫婿只在她年幼时见过一面，而且长的又矮又胖，怎么着都不像有着桃花剑这样美名的人。而且她对这位丈夫并不了解，等于是一片迷茫之中就要离开家人远嫁他乡，怎么可能不心生难过。
佟府上上下下都装扮的十分喜庆，明亮亮的红色充斥着整个屋子。
今天是她还是少女时期的最后一晚，她想要好好的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嫁到了衡山派，她更应该为衡山派着想，再回来一次可是十分困难了。她叹息一声，提着裙摆，摇曳着身姿回到了房中。
几声蝉鸣响，一阵轻微的风声拂过。
一个黑影跃上屋顶。
他刚离开，脚下就聚集了一群人，手里拿着火把，四处张望。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子，身形健硕，往他刚站立的地方瞥了一眼，捻起地上的泥沙放在鼻前一闻。“他没走多远，就在这附近。”
缩在房顶上的这个人，轻轻啧了一声。底下这个人追了他三天三夜，每次他即将逃脱的时候都能重新被他追上，靠得就是他那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灵验的很。
他掩了生息，发动内力。只见他脚尖一转，人已越到三丈之外。
“唰唰”几声，远处屋檐又多了几个人，同样也是一身黑衣，只是背后多了一个宽大的斗篷，风吹起来飒飒作响。
这是另一队人，与下面这群人不同之处，除了那黑斗篷外，还有那身武功，十分干净利落。轻功也十分了得，虽然远比不上他的“踏雪寻梅”。为首那个手里拿着暗器，似乎准备随时发射。男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腿，之前没注意，让那暗器扎了一下，虽然没毒，但足足疼了几天，这些日子又上窜下跳的，伤没见好反倒更加严重了。一见这堆讨命的人，他又想起三天之前的事情，这一想更不得了，一女子的脸庞顿时浮现在他的记忆之中，他脸色一变差点没从房顶上摔下去。
现在下有人寻，上有人抓，那男子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踩的屋顶正是前些日子闹腾的不得了的佟府，还不是因为那联姻——衡山派掌门莫小宝，和龙门镖局的千金佟湘玉，人人都说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但据说两人连面都没过，谈何相配。
他不禁嗤之以鼻，这一想一个点子又浮上脑海。
“龙门镖局……”他轻声念叨着，转瞬人已不见。

一
“叮叮哐，叮叮哐；锣鼓响，炮仗放；新娘子，要出嫁；穿着红衣裳，像只小凤凰。”
佟湘玉噗嗤一下，抓住帮她梳头发的翠云的手，笑着问道，“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么个东西？”
“西街孩子们都这么说。”翠云说道，又帮她梳起头发来，小心的一根根编好。
“什么小凤凰，我还大公鸡呢。”佟湘玉笑得停不下来，又用自己的袖子遮着嘴，“笑不露齿，笑不露齿。”
“小姐哪是什么大公鸡啊，”翠云念叨着，“小姐这么好看，说是凤凰都是贬低了您！”
“就你会夸人。”佟湘玉说道，得来的是翠云一个憨憨的傻笑。
她转头，铜镜里映着的人有着一弯柳叶眉，目如璨珠，唇红齿白，一眉一眼中都带着点韵味，虽青涩但足够迷人。佟湘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翠云的手确实巧，平常她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好了小姐，换上嫁衣吧。”翠云轻声说道，再看她，眼里似乎含了些泪。
红色盖头一蒙，就不能轻易被打开，自己的面貌再不能让人瞧见，除非是自己的郎君。
佟湘玉透过纱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蒙蒙，她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哎呀，自己的脚这般大，夫君会不会嫌弃呀？她胡思乱想着，身子已经不自觉的走到了轿子前。
她听着身边母亲的啜泣声，还有自己的弟弟石头，正低声念叨着“姐呀。”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翠云的手已经松开，她向家里人的方向鞠了个躬，转身撩起帘子便坐了进去。
她伸手扶着壁，想找好位置坐下。但这一坐下，什么暖呼呼的东西顿时动了一下。
有人！？
“翠——”
“葵花点穴手！”
她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恐惧升腾起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来，“冲撞了，新娘子。”
“起轿——”轿夫的声音响起，噼噼啪啪的炮仗也开始放，还有喜庆的唢呐声锣鼓声，热闹得很。佟湘玉却觉得升起一股寒意，她家是开镖局的，高手如云，却连一个躲在骄子里人都没发现，她身后这个人究竟有多么厉害的功夫。
此行前往七侠镇的旅途，必定曲折。她心里想着。

二
轿子已经走了有几十里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动不了，佟湘玉几乎就要忘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存在了。
小小的空间挤着两个人，别提有多狭窄了。自己难受是次要，关键是她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和一个男人挤在狭小空间内，多不像话！而且这要是一个亡命之徒，那她还有这些轿夫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她被点的动不了，身上已经开始有些酸麻。
那人似乎是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眼，然后松了口气。
难不成真是一个亡命之徒？她心里想到。陪她此行过来的还有两个镖师，武功也不差，但是到现在也没发现她身后的这个人，恐怕真要打起来也不一定会赢。
想不到一次出嫁，居然也能搞出这么多名堂出来，她心里不禁有些暗自后悔，早知道掀开帘子前先看一眼，或是让翠云扶她进去也是好的，只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如何脱离现在的险境。
外面吵闹的声音渐渐静下来，佟湘玉知道这是已经离开了集市，再往前走就没什么人烟了。他们前往七侠镇的路上还要跨过一座山，以前山上有群土匪占山为王，经常骚扰山下的人家。后来她父亲因为走镖经常要路过那里，便联合了一个当时的小帮派把那里剿灭了，现在那座山还是那个小派的管辖范围。
但是没想到自那之后，走镖的路线却有所改变，那座山他们也不经常去了，所以龙门镖局也许久没和那个帮派联系。佟湘玉记得小时候还见过帮派的长老，或许求他老人家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她连开口说话都成困难，更不用说求得帮助了。
或许是上天眷顾她，那男子在出了城镇之后居然解开了她的穴道，只是她现在胡乱喊叫可能会害了大家的性命。
佟湘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往旁边缩了缩。
“佟小姐，多有得罪。”这个男人带着点北方口音，声音厚实，听起来并不像个恶徒。
佟湘玉透过她红色的头纱看他，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等进入前面那座山我自然会离开。”那男子说道，“请小姐不要大声喊叫，否则我还是只能点住你的穴位了。”
佟湘玉悄悄瞪了他一眼，选择闭口不说话。心里却想着，等到进了那山你就别想再跑。
两人似乎达成了统一，一个靠前，一个靠后，坐的端端正正。
轿子依旧摇摇晃晃的向前行，再有几分钟的路程就要差不多进山了。山口处就有一个关卡，里面有十多个人看守，到时候一过那关她就大声喊出来，并且往外跑。十多个人都有武功，即使不敌他但人多势众，他也不能拿她们怎样。到时候她再和长老一说，山上搜查，就不信抓不住他。
她心里盘算的清清楚楚，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就等着实施的那一刻。她全身肌肉紧绷，又不敢太过明显，万一被身旁这人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含算着差不多到了，她便装作无意撩起帘子。
“咦，这关卡怎么没人？”一个镖师开口说到，似乎是在询问另一个镖师。
佟湘玉顿时冷汗直下，还好自己还没开口。
“我去看一下。”另一镖师回复道。
佟湘玉听见沙沙的步子声，似乎是一人已经离开。
突然之间，她身后男子一把搂住她，捂住了她的口鼻，并用力把她往下按。
她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嗖嗖两声，她的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去。
紧接着是轿外的惨叫，佟湘玉顿时脸色煞白。
本来安静的山林里突然间响起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佟湘玉认得这个，她家镖师互相比武时用的刀剑彼此撞击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
“小姐快跑！”她的管家猛地拉开帘子，她透过她的纱只能看见管家摇摇晃晃的身影，直到对方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拉住她的手腕时，她才惊恐地尖叫起来，“李管家——！！”
只听见“噗”的一声，那管家似乎又被什么刺中，一口鲜血“哇”的喷出来，喷的她的面纱都变得湿漉漉。
她瞪着眼，透过那朦朦胧胧的纱，看见管家渐渐松开她的手，倒在了地下，她的心中仍旧充满了不可置信。
一把剑笔直的朝她刺过来，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发现自己身后那男子猛地将自己推开。
剑刺了个空，那人似乎不满意，还想再刺一次。
突然之间，这轿子似乎收到什么压力般，猛然爆开，刺她那人被那股气流生生逼退两步。
周围景象突然开阔起来，她只能看见她的轿前倒着几个人，周围还有些人正在打斗。
她还没来的急细看，便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腾空，她的盖头猛地从她头上滑落。
她那红纱只来得及在她指尖轻轻擦碰，便随之落地。
耳边吹着呼呼的风，她才发现自己是被身后那个人救了。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她还可以堪堪看见那厮杀的场地。
她的李管家仍躺在她的轿前。
她的花轿已成了一片废墟。
她的红纱仍遗留在那地上。
她只觉得脑袋十分麻木，眼前的世界似真似假，模糊的很。眼力似乎蓄起了水珠，她的眼前朦朦胧胧。
她几乎都以为出现幻觉了，两个青衣服的男子似乎也飞到了和她同等水平的高度。
等等——
其中一人似乎射出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正中抱着她的男子的脚。
只听见他蒙哼一声。
她和那男子便迅速的往下坠落！

等文

三
四周是吵吵嚷嚷的人群，呼啦啦的全都往着一个方向走。
他被推挤着，迷茫的流落在这之中。
突然他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一个趔趄，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叮哐”一声响，那块玉牌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声响。世界忽然就静了下来。
人们停住了脚步，全都盯着他。
“盗圣白玉汤！”有人大喊，“这个小毛贼在这里！”
人群蜂拥而上，向着他冲过来，他想施展轻功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被定住了般。
“逃出葵花派，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自断双手……”他冷汗直流。
那声音继续道，“我不要你的手。”他的声音突然近了，一阵疾风向他扑来，“把你的双腿留下就行！”
下半身传来的痛楚一下子击中他的神经。
“妈呀——”他猛地惊醒。
额头上全是汗，他的大脑发胀，全身冷颤不止，他的腿隐隐作痛。他急忙起身，还好还好，腿还在——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一个女子瘫坐在旁边，一双杏眼充满了惊恐。
“你，你，你……”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舌头突然打结了，他只是突然觉得在这逆光的景象中，那位女子身上突然仿佛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就连沾在脸上的那块泥巴都略带美感。
“你吓死额咧！”那女子似乎回过神，有些恼羞成怒的拍了一下他的腿。
“哎呀妈呀——”
白玉汤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洞穴，确定里面没有野兽，才放心的打探自己的伤口。
看着佟湘玉给自己包扎的蝴蝶结，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姐，你会不会包扎呀？”
“嫌弃你自己来。”佟湘玉把布带一丢，不再理他。想起这布带还是从她裙角撕下来的，她就气不打一出来，好好一个嫁人的喜事，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白玉汤看了看绑在脚上的带子，又看了看佟湘玉破掉的裙角。笑嘻嘻的凑上前去问道，“大姐，你是怎么把我拖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我被人用暗器击中了双腿呀？”
佟湘玉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来个圆圆黑黑的东西。
白玉汤定睛一看，脸色不由大变，“烽火霹雳弹！？”
“就这么一个就把他俩全都炸懵了。”佟湘玉略带自豪的说道。
真不愧是龙门镖局的千金啊，真是强悍。白玉汤想着，又想与佟湘玉套套关系，便又与她坐近了些。
佟湘玉一看他不怀好意便又举起了烽火霹雳弹，厉声说道，“我这里还有好几个呢！”
“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白玉汤讪笑着，往后退了退，他可不想被炸成个傻子。
佟湘玉看他坐好了，才又开口说道，“你救了我，我自然不会忘记你的恩情。而且出这山林，还需要靠你。”
白玉汤听她这意思，似乎是她自己并找不到出路，心里不禁一笑。
他往后一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才开口说道，“但我这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呀。”
“要这么久吗？你腿伤的这么严重啊？”佟湘玉诧异的问道。
“那当然了！”白玉汤有心骗她，便坐直了身体，装作认真的回复道，“你别看我这腿表面上是划了个口子，实际上里面割到了经脉，且那暗器上还有毒，亏的我内力深厚才能保持到现在，不然我早死了！我要一死，你也要陪我葬身这山林喽！”
佟湘玉脸色一白，站起身来回踱着步子，“那怎么才能让你尽快好起来？”
“就每天小肉一吃，小酒一喝，小菜一品之类的……哦，最好呀是，每餐一汤，餐餐有鱼，再配上上等的灵芝和雪莲做羹，不出三天就能好了。”
“我哪给你找这么些个东西嘛！”
“那没办法了，就等十天半个月，等我这经脉自己长好吧。”
佟湘玉又烦躁般的来回踱着步子。
白玉汤心想，要是这时有个小瓜子一嗑就好了。
佟湘玉突然步子一停，盯着他直直的朝他逼来。
“干嘛呀，干嘛呀！别靠近啦，再靠近我就喊非礼了啊！”
“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佟湘玉咬牙切齿的说道，然后她才回过神般，不自在的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咳，白……白玉汤。”
“好，白玉汤，我记住你了，你的长相声音我都刻在脑子里。等我出去之后你要和我一起回家给我作证，我是遇险了。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画像贴遍全天下，就不信抓不到你！”
“你不认识我？”他问道。
“你谁呀，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佟湘玉瞪了他一眼，坐到了一边。
白玉汤想到佟湘玉常年呆在闺中，不知道他盗圣的称号应该也是正常的。便放了点心，翻个身继续躺着。
若是他此时回头，便会看见佟湘玉也轻轻松了口气，手里紧紧握着她的烽火霹雳弹。

四
或许是伤势过重，又或许是他的体力不支。转身没多久，白玉汤又陷入了睡眠，只是这次梦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等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山洞里支起来一个丑丑的小火堆，靠里边点的地方还放了许多柴木和树枝，看样子是想搭一个地铺，但是失败了。
白玉汤四周扫了眼，没看见佟湘玉的身影。想着她可能跑到外面摘些水果去了，便不再管她，盘起腿顾自吐息起来。
如此循环了有四五次，佟湘玉才回来，身上又沾了一点泥巴，手上更严重还有些划伤的痕迹。她用衣服装着些野果子，看到白玉汤在坐着也没打搅，把果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好，就继续搭她的床铺去了。
一整个的来回结束，白玉汤深深吐出了口气，感觉差不多了才睁开眼睛。他顺手拿起地上的果子就啃起来，一边啃一边还不忘抱怨两句，什么果子太涩，不营养。
佟湘玉也没理他，顾自折腾着那堆草木。白玉汤一看没趣，也不说话了。一时间只听得咔咔咬水果声，还有铺树枝的刷刷声。
白玉汤刚丢掉一个核，一瞥眼，看见佟湘玉在抹眼睛，这才发现她眼睛红彤彤的，似乎是刚哭过。
他顿时就不自在了，他从小就有个毛病，见不得女孩子哭。一看见女孩子哭，就腿软，背上冒汗，心里发慌。这些年虽然好些，但还是忍不住放柔了些声音，说话也没那么刺耳了。
“你哭啦？”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想起他刚刚还讽刺了她摘的果子，他就在心底直骂自己嘴贱。
“没有。”佟湘玉十分果断的回答，“摘果子时进了沙子，揉红的。”说罢还给他看了下自己的脸，但是很快又转了回去。
“沙子还能跑到树上去啊？”白玉汤忍不住说道。佟湘玉不理他，他在心底又骂了自己一遍。
“咳，那个……”白玉汤走过去，顺手递给她一个果子，“果子挺好吃的。”
“谁刚刚说涩的？”她接过来，转身坐在了这草席子上，看样子是终于铺好了。
“谁说的？哪个小***说的？这佟姑娘摘得果子连天上的蟠桃都甘拜下风，谁敢说不好吃？我点死他！”白玉汤矢口否认。
“过了，过了。”佟湘玉捂着嘴笑。
白玉汤这时心里才好受一些。看着佟湘玉有一口没一口的啃果子，他坐到她旁边，又开口说到，“你刚刚干嘛去了，摘果子摘得一手的伤。”
佟湘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看起来眼睛又要开始往外冒水。
“哎哟，咋的啦？疼啊？”
“不是。”佟湘玉摇了摇头，狠狠地咬了口果子，再抬起脸的时候，泪水已经没有了。
她吸了吸鼻子，犹豫半天才开口说到，“我给管家，两个镖师，还有那几个轿夫做个了坟冢。”
她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李管家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亲人。”
“所以你就缩在外边哭了半天？”
“我没哭！”她转头狠瞪了他一眼。
“没哭眼睛还那么红？”
“是真的！我爹娘从来不喜欢我哭，我一哭我爹就会拿鞭子吓唬我。所以后来，每次我一想哭，我就瞪大眼睛，或者用手指把我眼皮撑开，就像这样——”她撑着眼皮往白玉汤面前凑，被他嫌弃的一掌拍了回去。
“那你咋办？这仇报不报？”
“报！肯定得报！”她说道，“不过得等我出去了再说，所以你要早点好起来啊。”
白玉汤看着她瞪着那双水灵灵又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一笑，心里哪块地方却仿佛化开了般甜蜜。
“欸，你认不认识那些人啊？”佟湘玉问道，“穿着青衣服，不像是我们这的人。”
“我也这么觉着。”白玉汤说，“而且，那群人武功不低，他们比起有目的的斩杀我们，看起来更像是内斗。然后杀红了眼，看见一个砍一个。”
“内斗？”
“你没看见杀光了你那些轿夫后，那些青衣服的又自己打起来了？”白玉汤心里又回忆了遍当时的情景，那些装束和身法越发熟悉起来，但就是想不起是什么。
佟湘玉看他陷入了思考，也不打扰，就在一旁盯着他看。
越看她就越发觉得，这个人有着一个好皮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的，特别是这莹莹篝火，映得他的脸庞越发英俊起来。
他和别人不一样，一股子洒脱逍遥的味道，连那头发都扎的随性，可偏偏又带着股侠气。还有额前那两缕头发，还夹着白色，若是放在别人脑袋上，还以为要有多大岁数了，但和他的脸相称着却异常和谐。
“哎呀，想不起来！”白玉汤猛拍一下自己脑袋，把佟湘玉吓得拉回了现实。
顿时佟湘玉心里对她那还没见过面的夫君充满了愧疚感。
“想不起就别想了，睡觉吧，我困了。”她转过脸去，找到最靠里边的位置坐下，靠着墙壁一闭眼就不再说话了。
白玉汤还想再唠嗑两句，一见佟湘玉没了兴致，自己顿时也困了。便调整了下篝火，自己往草堆上一躺，也睡了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

五
灭掉的篝火上飘出淡淡青烟，外边天空渐渐放亮，却没见着太阳，只有几朵厚厚地云层在那儿飘着。
佟湘玉揉了揉眼睛，从草堆上爬起来。靠了一夜墙壁，脖子和腰都酸痛难忍。她一边捶着背，一边往外走。
洞口不远处有条小溪，她想用那边的水洗洗脸。
一声惨叫把白玉汤从梦中惊醒。
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但因为大腿的疼痛却半天迈不开步子。
靠着墙壁喘了会气，他才往外走去。还没看到佟湘玉，只听见剧烈的一声爆炸响，惊的山林的鸟儿全飞了起来。
他赶到溪边，才发现佟湘玉跌坐在地上。旁边有棵百年老树，上面挂着条大蛇，但似乎已经被炸死了。
“喝，这大蛇。”白玉汤倒吸两口冷气。把坐在地上的佟湘玉拉起来，才发现她手脚冰凉。
“怎么了，这是？”
“我就出来洗把脸……然后我就听到后面有声音，我刚一回头……我就吓得把烽火霹雳弹丢出去了……”
“要不咋说你们女孩子家家就是麻烦呢，野外露营还洗啥脸呢……”他脑子一转，回过神来，“你的烽火霹雳弹丢出去啦？”
佟湘玉一听这个脸色顿时一变，松开白玉汤扶着她的手，回复道“我还有好几个呢。”
“那你打算看见一个大蛇就丢一个？”白玉汤凑上前看了那大蛇一眼，确定已经死了，又回头对她说道，“你有这么多烽火霹雳弹吗？就算有，你那衣服里装得完吗？”
“那我能咋办嘛！”佟湘玉自暴自弃的说道，“我又不会武功，不反击一下，难道等着被它吃啊？”
白玉汤撑着脸思考了下，随手捡起一根棍子丢给她，说道“这样，你之后呢就随身携带这根棍子，作为防身用品。还有以后我们每次吃饭都到这里来，你就盯着这条大蛇，直到看着不怕了为止。”
“每次都要看呀？”
“嗯哪！不看不行嘛！”
佟湘玉瞥了眼那挂着的蛇，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转开视线。
白玉汤看在眼里，心里却觉得好笑。越发觉得这女子有趣，他随口说的两句还都当真了。当然吓唬吓唬她也是为了让她以后小心点，在野外可比不上汉中，什么野兽坏人都有，再这么没点警惕性的呆下去，指不定哪天就被吃了。
不过他心里在意的还是另一个问题，烽火霹雳弹砸出这么大响声，他怕会把之前那些人引来。现在他腿受伤，再跑可能只有七成胜算，带上个拖油瓶瞬间只有四成胜算，如果硬对硬抗，他指不定连人家一掌都抵不过。
但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静观其变。如果今晚之后还没人来，估计是没人发现这里了。不过这些他没有告诉佟湘玉，一条蛇就把她吓成这样，更不用说那些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人了。

天色不算晴，但估摸着暂时也不会下雨。
白玉汤靠着一棵老槐树，嘴里叼着根草杆子嚼，嚼的那甜味没了，才吐了又嚼下一根。
对面那树上还挂着蛇，白玉汤左寻思来右寻思去，总觉得这蛇来的蹊跷。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们刚到这歇脚，它就出现了。这蛇看样子也绝对不是生活在这山林的，倒像是别的地方的物种。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个破山沟里出现条怪蛇也不稀奇。白玉汤没往深处想。
倒是佟湘玉，蹲在河里摸鱼的场景让他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来。这感觉从来没有，让人觉得安定，就像是居无定所的人找到了归处，漂泊一生的人找到了温暖，仿佛人生本应如此。
裙子被佟湘玉系在了腰上，火红的衣袖被她卷到了手肘之上，露出洁白细嫩的小臂，一看就是小姐的身子。
头后梳了个发髻，插着几朵红簪花，两缕头发从耳前垂下。不比他在京城里看到的那些美人，佟湘玉天生不是一副出众的皮囊。但她的眉眼凑在一起却异常的合适，露着股协调柔和的美感。
眼角带柔却不媚的佟湘玉一个眼刀甩过来，把白玉汤硬生生的从美人梦里扯了出来。
只见佟湘玉沉着脸，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上岸来。步子还是那么轻盈，身形还是那么多姿，但白玉汤怎么看都不觉得此时的佟湘玉像美人了，反倒像只母老虎。
他瞥了眼佟湘玉的成果，一只没抓到，心下了然。嘴上却笑着说道，“咋的啦？”
“你的腿到底啥时候好嘛！”她拧了拧自己的裙子，也坐了下来。
“不是说了嘛，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月都好不了的人，今天早上跳着出来找我？”
“咳。”白玉汤尴尬的放下草杆子，“恩，那就七八天……”
“嗯？”
“三天。”白玉汤老实说道，“但今天早上伤口这一蹦又给裂开了，要不你看看……”
“我看这干啥。”佟湘玉嫌弃的推开。“那你这三天不要四处再蹦了，蹦坏了又难得好。”
“我今天早上是为了谁呀？”白玉汤回复道。
“我那也是迫不得已嘛。”佟湘玉尴尬的笑笑，“别说这个了，我一条鱼都抓不到，早上到现在还啥都没吃呢，饿死了。”
白玉汤摇摇头叹口气，一副还是要靠哥出马的表情，“去找几个木棍子来，要细一点的。”
“找棍子干嘛？”
“啧，你找来不久知道了吗。把棍子找来后就生火，生火总会吧？”
“生活我会的！”佟湘玉猛点头，爬起来就找棍子去了。
不一会就找了一堆回来。
白玉汤从中间挑了几根出来，然后霸气的对佟湘玉说道，“其他的当柴火烧了。”
“啊？”
佟湘玉话音还没落，只见白玉汤眼神忽的一狠，一根棍子就猛地戳了出去。紧接着其他棍子也飞了出去，伴随着唰唰的声音，干净利落的插在水底。
“去捡回来吧。”白玉汤拍拍手，得意的说道。
佟湘玉眼睛一瞪，再往水里一跑，发现几根棍子稳稳戳在水底，每根棍子上还插着一条鱼。
她看看鱼又看看白玉汤，惊讶之情已溢于言表。
白玉汤看看佟湘玉略微攥起的手，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她的怀中。
佟湘玉心里又是一惊，难道他早知道自己早上扔出去的已经是最后的烽火霹雳弹了？而且他武功如此之高，如果想要害她，随时都可以动手。他今天展露一手，是这个意思吗？
佟湘玉心里打着鼓也不敢放松警惕，把鱼捡回来，一看白玉汤还是没心没肺的嬉笑着，顿时觉得这或许真的只是一个二皮脸。
一顿烤鱼让两人瞬间饱了肚。
但天色也更加阴沉了。

等着

六
风吹的树叶飒飒作响，才一阵的功夫，天空已经乌云密布。
佟湘玉不安的看了眼天空，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些。
周围的草丛传来些许响动，佟湘玉捏紧了手中的棍子。轻轻拨开草丛，一只野兔飞快的从她眼前跳走。
她吁了口气，把怀里的野果又搂的紧了些。
刚走近洞口，天上忽然一道惊雷响起，吓得佟湘玉的果子掉了一地，声音却噎在了喉咙里。
白玉汤刚刚打坐完，就看见佟湘玉又是一张煞白的脸，以为她又遇到什么危险了，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
中午还剩下几条鱼没有烤，但已经用木棍插好了立在一边。佟湘玉把它拿过来，又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炙烤。
白玉汤看她不打算回答，便也不再多问。他凝了凝神看向洞外，仍旧是一篇祥和宁静，只是天色越来越暗了。
“这似乎是要下场大雨呀。”白玉汤低声念叨着，心里却越发不确定了。如果有场暴雨，那些人还会不会前来查看呢？
他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夹在云层中间，一瞬间亮如白昼。
紧接着又是阵阵蒙雷响起，却没有之前那般吓人。
白玉汤反手摸了颗果子，坐在洞口看起天来。一片乌云滚滚，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其中间或闪过两道光线，但也很快消逝不见。外面狂风大作，雨却半点没见下。
“欸，你说这天上真的有神仙吗？”白玉汤嚼着果子问道，视线却没离开天空。等了半晌，佟湘玉也没答话，他有些不耐烦的回头看她。
只见佟湘玉把自己夹在两块石壁之间，缩成一团。
突然外边亮起白光，没过多会，传来一个响雷。佟湘玉蜷着的身体又猛地瑟缩一下。
白玉汤盯着她，问道，“你原来怕打雷呀？”
“也不是怕……”佟湘玉犹犹豫豫的说道，“这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说出来听听呗。”白玉汤在她身边坐下。
“我不说。”佟湘玉闹着别扭，把脸扭向一边。
突然之间又是一道雷声响起。
佟湘玉吓得一脑袋扎进白玉汤怀里，两人都还没缓过神来，雷声却敲锣打鼓般接连不断的响起来。
佟湘玉干脆闭了眼睛，认命的缩在白玉汤怀里。捂着耳朵，贴着他胸膛，一时间，她似乎觉得没有那么害怕雷声了。
大雨开始下起来。
雷声停了一会儿，佟湘玉回了神，脸顿时变得通红，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白玉汤按住了脑袋。
“喂……”
“其实我也怕打雷。”白玉汤说道。
“啥？”佟湘玉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却被他死命按着脑袋。
“我先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呗。”白玉汤说道。
“讲故事就讲故事，你按着我脑袋做啥子嘛，我快被你憋死咧！”
“你自己扎进来的还怪我，反正你也怕雷，我也怕雷，咱俩就互相照顾一下呗！”
佟湘玉恼羞成怒的捶了他一拳，“骗人，你怕雷刚刚还在洞口看风景。”
“我那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嘛。”他这时才放开佟湘玉，她赶紧起身，抬头一看，白玉汤似乎脸色如常，除了耳根有些红外。

七
“你耳朵咋红成这样嘛？”佟湘玉伸手想摸一摸，被白玉汤一爪子给拍了回去。
“还听不听故事了？”他威胁道。
“听，听。”佟湘玉装作十分感兴趣的点点头。
雷声已经停了，但雨仍在下。
洞外一片黑漆漆，一道雨帘却将洞内与之隔开。明亮亮的火光，印在两人的脸上，带着丝丝暖气。
白玉汤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来。
“我小的时候啊，那可是天资聪慧，我娘教我的武功，不出两天，我就可以掌握大半。”
“哇，这么厉害。”佟湘玉心不在焉的评价。
“但是这也是悲剧的开始。”说道这里，白玉汤状似十分痛苦的掩了下面，“我娘因为我学得快，在教我轻功的过程中，直接把我丢到一堆敌人当中。我还记得，当时呀，天是黑的，雨在不停的下，雷声不断。我娘在屋檐上走，我努力的跟着她，但不胜脚力，就这么一滑，我就跌倒在屋子下面。然后那群人呼啦啦的围上来，个个拿刀呀！凶神恶煞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的这双腿就没有了！”说道深情处，白玉汤声泪俱下，声音中都带着痛苦与难过。
“哎呀，你咋这么惨嘛。”佟湘玉顿时同情心泛滥，两人之间的间隙也瞬间少了大半。她主动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我自此以后就害怕雷声。每次一听打雷，表面上没啥，可我这脆弱的小心脏啊，都快崩溃了！”说着说着白玉汤又开始大哭起来，还是嚎啕大哭。
他的脸埋在膝盖上，佟湘玉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佟湘玉也没多想。别人内心的痛处能说出来，也算是一场解脱，此时她更需要好好安慰一下他。
她便开始为他打抱不平，“你娘为什么这么狠心对你吗？我家虽然重男轻女，但是我娘有好东西还是会想着我的。”
重男轻女？白玉汤脑子转了转，眨巴着眼瞬间又挤出两滴眼泪，“你也挺可怜的，你之前说要是哭了，你爹就会拿鞭子抽你，我娘从不这么做。”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要是犯了啥事，她直接给我点穴，封掉我的奇经八脉，让我全身动弹不得。然后就这么杵在外面，站上个三天三夜，等这穴道自己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