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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篇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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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是be
估计是玻璃糖
楚大夫跟秦道长的那些事


IP属地:浙江1楼2018-05-06 19:46回复
         01
    莫听穿林打叶声

    这年的雪下得格外大。
      自木窗打开的缝隙间望出去,一片白茫茫几近不知身在何处,风霜夹杂着飞雪,将近过年的时节,难得的烟火气却又被这漫天雪花挡在了点上了暖炉仍是清清冷冷的屋里。仿佛有人在外边叩门,屋里人不应,只盯着案几上下了一半的棋局思索良久,慢悠悠又是一子落下,这才起身去替人开门。
    木门不知使用了多久,吱吱呀呀作响一阵,那门只开了个缝,便有个雪团儿迎着面自缝里挤进来,他没有去躲,于是那团子便结结实实打在了他面门上。
      “……阿玦。”雪片窸窸窣窣掉到他肩头,他又将残剩的雪一一拂去,这才罢休,将目光转向始作俑者,“胡闹。”
      门外的是个小毛团子,浑身上下拿纯阳宫的道袍裹了个严严实实,未养长的头发拿道冠束了歪歪斜斜挂在头顶,他嘻嘻笑笑开口,呵出满口的白汽:“师兄莫要生气,师弟也是看师兄整日闲在屋里,怕师兄憋不住,在屋里生根发芽了不好,这才出此下策,还望师兄体谅师弟,莫怪莫怪!”
      秦川叹了口气,认命般又转身回屋去了。
      身后传来木门合上的声响,屋里却多了个人儿,秦玦翘了个二郎腿,托腮坐在秦川的对边看他研究这盘死棋,有缕碎发自额前垂下来,在他眼前晃晃悠悠:“师父说,明个儿带我俩去长安城晃晃。”秦川抬了抬头,略微站起身来,将秦玦那缕碍着他的头发捋到后者耳后,轻轻答应了一声:“为何?”
    “我闹着吃糖葫芦,师父拗不过我!”秦玦喜气洋洋,冲着师兄邀功,“我还没怎么去过长安城,这回可要好好看看。”
      “别走丢了才好。”秦川轻笑一声,一子一子将棋盘上棋子收回个木匣子里,“阿玦认得东南西北吗?”秦玦冲着秦川比个鬼脸,帮忙托着那木匣,嬉笑道:“走丢了不是也有师兄与师父来寻我么,我有什么好担心?”
      脑门被谁敲了一敲,有声音带着些笑意传进他耳朵里:“是是是,我和师父来寻你。”
      第二日,一语成谶,秦玦果真失了方向,迷了路。
      长安街市繁华,人群熙熙攘攘打他身边经过,临近过年的时分,街道市面上都是置办吃食的人群,喧闹得不得了。他左手提了串糖葫芦,右手也提了串糖葫芦,苦着脸直挺挺站在人群里,只待他们二人寻着他,之后怕又是免不了的一顿训,师父指不准还得罚他多少时日的禁闭。他还没吃午饭,肚子饿得慌,这般一想,心情愈发糟糕,怅然叹了口气。
    这口气没有出完,便迎面撞着个人,两人皆是踉跄几步往后退去,秦川左手一松,糖葫芦便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被个车轮碾过去。他揉了揉自己撞疼的脑袋,只觉自己漏看了黄历,上面定用大字写着今日不宜出行。撞上来那人摔得更惨些,秦玦清清楚楚看见他手背上擦出一层血丝来。
      “这位——少侠,当真是对不住……少侠可有磕着碰着?”那人约莫与秦玦一般年岁,或许还要大些,他急匆匆将手撑在地上站起来,也不管不顾自己包袱里东西撒了一地,仔仔细细看了看秦玦脑门上一大块肿起,兴许是确定了无甚大碍,这才慢悠悠拍了拍自己紫黑色衣料沾上的泥土灰尘,别紧了腰间一只长毫。
      “是我着急赶路……这才撞上少侠,还望少侠莫要怪罪。”那人弯下腰去拾地上散落的几册书,嘴里嘟嘟囔囔,秦玦却听不太清,“我这回出谷来,原是买些话本子带回去看,也好给师妹们讲讲故事,没想着却误了时辰……这才匆匆忙忙,真没想着会撞着人。”
      “没事儿没事儿,我这不还是好好的吗——我帮你捡吧?”想来人家心心念念都是冲自己道歉,秦玦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也俯下身去帮着忙。
      书册清点完了,一本不多一本不少,那人理了理自己散落下来垂到背脊的长发,冲着秦玦笑:“多谢少侠。”
    秦玦也笑,无意间觑着自己手里只剩下一根的糖葫芦,却也笑不出来了:“原先应当是给师兄吃的……”“我晓得哪里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那人忙道:“我替少侠去再买便是,也算作是赔罪。”
      “你对这儿这么熟悉,是住在这儿的人吗,叫什么名字?”秦玦便跟着那人逆着人群走,他本就是个话多的,这下也不肯停下来:“我在纯阳宫拜师学艺,都没怎么来过长安呢。”
      “我不住在长安,不过挨得近了些,常常溜出来玩儿罢了。”那人停下来分辨了下道路,又带着秦玦往前走,“我叫楚晏,是打万花谷来的。”“万花谷风景很好看吧?”秦玦嬉嬉笑笑扯住楚晏的袖子,跟在他身侧,“我师父说他曾去过万花谷一次,一眼望去那花海都见不到边!”
      “万花谷是很美。”楚晏禁不住地扬起唇角,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骄傲,连脚步都放快了些,秦玦加快几步,跟了上去:“听说万花谷的大夫医术都好得不得了——你也是修习医术的吗?”“是。”楚晏拽紧了秦玦衣袖,恐他被人群冲散了方向,“我也修习岐黄,是杏林门下弟子。”
      买了糖葫芦,秦玦才想起来正事,他哭丧着张脸,冲着楚晏诉苦:“我走丢了。”
      楚晏一下没听清,又问:“嗯?”
      “我跟师父师兄下山来玩儿的,结果我走丢了。”秦玦扁了扁嘴,泄愤般一口咬掉一个山楂球儿。
      “那……如何寻着你师父?”楚晏哭笑不得,算了算时间,索性再迟些回谷,“我替你一起寻吧?”“他们会来寻我。”秦玦也冲着楚晏比鬼脸,“我走丢好几次了,都是他们来寻的我——每次都能寻着。如果有急事儿,你先回去吧。”楚晏也笑:“我没有什么急事儿,陪你会儿也碍不了事。”
      话音未落,有另一位纯阳弟子打扮的少年,牵起了秦玦的手。后者把手上捏了许久的糖葫芦塞到他怀里,扯了扯楚晏的袖子。“这就是我师父!”他指了指那人,而后又冲着他师父指了指楚晏,“他是楚晏,我方才在路上遇到的他。”
      “楚少侠。”那人冲矮他半个头的楚晏笑了笑,温声道。
      楚晏清脆应了,唤了声秦道长,又偷偷摸摸把秦玦拉到一边,眉眼里都是压不住的笑意,连长发也连带着花枝乱颤起来:“原来是秦小道长。”秦玦却不知楚晏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只不服气道:“为什么你唤我师父便唤道长,到我这儿便成了小道长?”楚晏觑他一眼,到底还是孩子,尽力压住上扬的唇角,声音里却掩不住笑意:“因为秦小道长还没有长大呀。”
      秦玦嘟嘟囔囔几声,想了半天,昂首道:“那我也唤你楚小大夫好了。”
      楚晏又笑,眉眼弯弯:“依秦小道长。”
    TBC


    IP属地:浙江2楼2018-05-06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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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
        之后他们共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一截小路上挥手作别,约定了互相往来信件。楚晏站在原地,看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自识字到现在以来,他向来没什么同龄玩伴,习了医术之后一日到晚陪着他的只有清苦的药草味儿,偶尔还会逗弄一会儿同门师兄拿零碎材料做给他玩儿的那只兔子阿甘。在相当多数的时日里,他一头扎在药篓和古书里,也不大有什么玩心。
        楚晏揉了揉太阳穴,抱着满手的书册回了谷,睡完一觉,第二日见着朦胧晨曦,第一件事便是摊开一张纸,笔尖沾了墨水,却头一回不知该如何落笔。有同门师姐见他一反常态愁眉苦脸,稀奇得不得了,连连追问有什么事儿绊住了他。
        觑着那张满是墨点子的纸,师姐终于笑出声:“哎呀……看来我们小晏是不中留啦,有喜欢的小姑娘啦。”
        “……我没有。”楚晏百口莫辩,耳尖沾上一点红,索性不加解释,只问那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的人,“请教师姐……如何给朋友写信?”
        “这还要师姐教?”那女子拢了拢自己长袖,昂首阔步踱到楚晏面前,挥手赶走了坐在桌边的楚晏,敛了敛袖,换了张纸,亲自提起那笔,在砚台上沾了墨,不假思索便落笔如飞。有师姐的帮忙,楚晏心下安定不少,却又想起前者的笑,只觉有些蹊跷。
        不假片刻,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心满意足地冲着楚晏喊:“写好了,我替你交给防风师兄罢?”
        楚晏心头一跳,劈手去夺那信纸,粗粗扫过两三行便觉不对劲,再看下去,已是面红耳赤,不禁声音放大了些:“虽不曾如何提过,却思慕尔已久,夙夜辗转,忧叹难眠……不堪思念,故书信一封,携上我心头记念,以表微末情谊……这都是些什么有的没的,师姐你到底在写什么!”
        被吼那人挑了挑眉角,还有闲心去吹一吹手上那盏热茶:“替你给朋友写信。”
        “……这是封情书!”楚晏被噎了一噎,趁着底气还在,又朝着师姐那儿瞪眼睛,“师姐也给朋友写情书吗?”
        师姐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闹小脾气的楚晏,眉眼里含了一汪笑意:“不瞒小晏说,师姐曾写过的七八十来封情书,还当真是写给某位至交好友的。”
        楚晏的气彻彻底底被那汪笑意浇灭了,匆匆忙忙将那纸藏回袖内,别扭着送走了笑个不停的师姐,认命般又开始对着一张白纸冥思苦想。
        外头是极好的景色,鸟鸣花香缠缠绵绵绕在他心头,他却比平日里研究古籍愈发得难坐稳,愈发得难按下心头兴味来。屋里点了檀香,楚晏小时跟着他师父住,屋里便是这样一种香味,他昏昏沉沉,笔下又稀里糊涂写不出什么东西来,竟头一回在檀香里睡过去了。
        梦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是他只在画圣藏画里见过的纯阳宫三清殿。有个毛团子瑟缩在雪里,堆了个雪人,最后在雪人手上插了根红艳艳的糖葫芦,兴冲冲地拉着一个差不多高的同门来看。楚晏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却又不知为何清清楚楚地晓得他的名字,他轻轻唤出声来。
        “秦小道长。”
        而那人自然是听不到的,一双手玩儿得泛红,还在雪地里摔了个跟头。
        他突然惊醒了,发觉是兔子阿甘在地上翻了个跟头,耳朵里还夹带了一封信,大概是送信来的人看他睡得沉,没忍心吵醒。楚晏半梦半醒,迷迷糊糊拆开来看,便被那字丑了个彻底,清醒了过来。
        那字已然不算作写字了,可以被划分到鬼画符的行列里。
        他翻来倒去寻着了信的前后,是秦玦寄过来的,上边事无巨细写了他回了纯阳宫后如何如何被师父师兄训斥一通,最后还附了几句文绉绉的话,简单理解一下是表达他对楚晏的思念之情。被思念的楚晏叹了口气,最后那句话必定是谁让他加上的,字迹都比前边一长串端正许多。
        而自己的信还压在手里,不知写什么好。
        他又直起身来,端端正正写下了见信如晤四个大字,在字里行间委婉地好好发泄了一通自己对他字迹的不满,又附上几句客套话聊表思念,最后他想了想,在信纸里夹带上了一朵花。他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兴许只是没有用处的野花,唯一的好处便是香得很——还很好看。
        楚晏往防风师兄那儿跑了一趟,见到了揽着自己所谓至交好友的师姐,还冲着他笑得愈发开心。
        ……眼不见心不烦。
        年岁一天天地走过去,也有一封一封的信在万花谷与纯阳宫之间辗转。
        似乎是楚晏的野花带了头,秦玦也欢喜在信上夹带些东西,亦或者是托信使送到楚晏的手上,送的东西一次比一次稀奇,甚至还拔了他师父养的鹤身上的毛给楚晏做了个鹤毛毽子——最后被楚晏劈头盖脸在信上说教一顿,灰头土脸去跟他师父道歉。
        他们在信里看着彼此成长成谁也说不出来的样子,秦玦的鬼画符已然一去不复返,写得愈发好看,不知是楚晏那封信上的抱怨真有成效,或是被师父逼着练了字帖。
        楚晏模模糊糊只能记得秦玦大概的模样,比他矮半个头,活脱脱是个圆滚滚的球儿,倒是细皮嫩肉,讨人欢喜得很。五年时光过去,十六岁的楚晏手里厚厚一沓信,他数了数,整好两百封信,一封不多,一封不少。
        信里写着纯阳宫上的皑皑白雪,也画着万花谷的花海绵延。
        他打定主意出谷去好好看看,却忘了拆那第两百封信。
        于是当秦玦下山来游历,辛辛苦苦在大山里转悠了一天一夜,终于寻着万花谷的入口,向人打听了楚晏的居所时,那女子眼波流转些许,含笑道:“楚晏?”“正是正是。”秦玦嬉嬉笑笑,往那女子怀里塞了个胭脂盒,后者瞥了眼那物件,满不在乎地抛还回去,她挑起眉,细声慢气开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呀?”
        “在下与楚小……楚大夫约好了来看望他一眼,我与他自小便认识——喏。”秦玦将自己身后那包袱卸下来,摊在地上,散落出一地的纸张,“这一百九十九封信,是我与他这些年来往的。”
        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又似乎想起什么旧事来,竟不顾外人在场,掩唇笑得开心,许久,她带着满眸的笑意,欠了欠身:“道长来迟一步,小晏前些日子出谷去了,说是要去游历一番,我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TBC


      IP属地:浙江3楼2018-05-06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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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〇三
          —
          秦玦一头雾水,哭笑不得地在这个好不容易寻到的世外桃源吃了个客客气气的闭门羹,他只好又带起他的一百九十九封信,也跟着开始了自己孤身一人的游历生涯。
          他师兄前些年便被师父指派出去,只留了他一人乐得自在,一路纵马看看沿途风景,西京长安东都洛阳跑了个遍,到处拈花惹草的秦玦磨磨蹭蹭又碍了几年,去了那吴侬软语的江南。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般青墙黛瓦小桥流水,心下不禁好奇,脚下走得轻快了些,又在扬州城门前驻步。
          指天发誓,秦玦原先只是想在扬州城门前停一停看一看,却猝不及防被人拍了拍肩。他吓了一吓,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见他疑惑神色,拍他肩膀那人笑出声,道:“少侠,我观你英姿勃发……”
          几息下去,那人又道:“阁下好功夫。”
          那人切磋痛快认输也认得痛快,借着不打不相识的名头带他去城门一侧的酒馆喝酒,几杯酒下肚,酒气往上翻涌,拍着秦玦背脊便是一番哥哥弟弟乱叫。
          “少侠,你功夫当真不错!”他大笑着拍了拍秦玦的肩,秦玦似乎想往回缩,却又硬生生碍着礼数不敢乱来,那人又笑道,“我在这地方切磋了许多年了,众人都要敬称我一声大哥,我这般认了你作兄弟,你可要受好了!”
          秦玦含含糊糊应了,还未咀嚼出他话里意味来,周围便又有人涌上来,闹闹哄哄吵着要与他切磋一番。
          他便又硬着头皮受了。
          几日后,秦玦在扬州门口切磋的事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金水镇内。传言神乎其神,一面说他从未落败过,一面又说他面容俊秀,重要的是还未婚娶。引得年轻姑娘们遐想非非,整日细细碎碎地挂在嘴边,替那姑娘把脉的大夫怔了怔,前者见大夫肃容,不禁有些惶惶,轻声开口问他:“我……是得了什么大病吗?”
          “姑娘不过是风寒而已。”年轻的大夫回过神来,露出个笑宽慰了那姑娘,提笔写下一副方子,嘱咐了用量,推辞了一番诊费,又踌躇着状似无意开口,“那在扬州门口切磋的是何方神圣,竟能引的你们这般记挂?”
          他生了双好看的桃花眼,说话时挑了挑眼角,语调轻轻柔柔,话尾又轻轻扬起,带了分调笑的意味——前些年他连姑娘的手都不敢碰。那姑娘脸上腾起一阵红霞,良久方才轻笑道:“说是个纯阳宫来的道长,唤作秦玦,在扬州切磋了三日,未曾落败。”语毕,便提着方子羞红了脸去寻药房抓药去了。
          大夫若有所思,前所未有地提前闸了门,去驿站租了匹马。驿站的掌柜认识他,冲他喊:“大夫是要去哪里啊?”“去看看传言里扬州城门前从未落败那人。”大夫也喊回去,夹了夹马肚子扯了扯缰绳,“这马要多少租费啊——”
          “大夫您心善得很,替我们看些小病都不收钱,我哪好再要大夫的租费!”驿站的掌柜喊回来,“这马便权当是送给大夫的了!”
          “多谢掌柜——”大夫拉长了声音,声音飘散在风里。他冲着南边去,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没敢歇息,到了扬州已然是第二日落日时分。他在酒馆吃了些菜,填了填肚子便看向站在城门口那人。
          他功夫确实是好极,容貌也确实俊秀,一切都与神乎其神的传言里吻合得一分不差,却很难与在街道上迷路的小孩联系在一起。
          大夫转了转自己腰间那支长毫,低下头笑了几声,踱步上去。
          秦玦见着那大夫那刻一惊,模模糊糊记得是见过他的,却又死活想不起他名字来。心下疑惑,见他气定神闲,又在心里认定了此人是个高手,不禁愈发认真起来。
          交手三招,他愈来愈疑虑,此人在他手下表现得明显对招式半生不熟,却又不知是真是假。
          又是三招,他心下已然确定,此人根本不会制敌功夫,轻轻松松便能取胜。
          他先停了手,拱手出声:“恕在下直言,阁下功夫,实在糟糕透顶。”
          许久,他又出声:“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在下总觉得阁下面熟得很。”
          大夫轻咳一声,略略表达了对这番言论的不满,但他还是将笔别回腰间,作了个揖,抬起头来已然是满眼的笑意:“秦小道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玦手松了松,险些将长剑丢到地上去。
          许久,他道:“楚晏?”
          “正是。”楚晏又咳了一咳,作了一副愧疚之至的神情来,却又被他眸里流转的笑意冲淡了不少,“我当年忘了拆你那封信便出了谷,在金水镇落脚后才记起这事儿。”于是他连着好几年都没敢给秦玦寄一封信,直到在医馆里听着了有关秦玦的传言。
          他们先回了秦玦落脚的客栈,点着了灯盏,面面相觑坐成了一排。
          “没有多的房间……全都被占满了。”秦玦先开了口,“今日先挤挤,明****去寻个房间来。”灯烛爆开几个小火花,楚晏把注意力转回来,还未来得及出声,秦玦匆忙又道:“若是你在意,我打地铺也行。”
          楚晏笑了:“哪有这么麻烦,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金人儿,挤个床铺有什么大不了。”
          沉默一会儿,他又沉声道:“我明日要赶回金水镇……我在那开了个医馆,病人都还等着。”
          话语刚落,秦玦便追道:“我与你一起去罢?”
          秦玦话里听着像极了半开玩笑,楚晏转头去看他,却被他眸里灯烛映出的光晃了一晃,别开眼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搭把手还是能搭的。”秦玦又笑,“我此番下山来,金银细软挥霍了个干净,还望楚大夫能收留我,大恩大德必然记在我心里。”于是楚晏也笑了,算作是应允了这请求。
          他们都笑,说到底都还是少年,几句话下去,这几年来未见面的空隙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秦玦打床底下寻出自己带在身边的包袱,楚晏凑过去看,发觉是先前他写给秦玦的信。借着烛光去看,笔迹有些稚嫩,也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些轻软的语调。“总共一百九十九封,我一直带在身上。”那道子兴冲冲对着楚晏邀功,倒是更加小孩子气了些,“我给你寄了两百封,你应当还欠我一封。”
          楚晏心头莫名跳了一跳,眼神飘忽一刻,又回过神来,笑道:“我下次替你补上便是了。”
          他们眼神对接了一刻,又是楚晏先别开。秦玦笑了一笑,突然唤道:“楚大夫。”
          那三个字的语调不对劲极了,溢满了缠绵悱恻,说不出的柔情似水,便似对着床畔调笑的恋人侧耳说出的情话,楚晏右手几指不经意间颤了颤,他将指尖扣在掌心里,挑眉笑道:“别拿你对付小姑娘那套来对付我。”
          门外还有吵吵嚷嚷的客人,粗略听来是喝醉了酒闹事来的。楚晏道:“秦道长的风流趣事,在金水镇可传了个遍,楚某听了瞠目结舌,当真是自叹不如。”秦玦拿起剪子剪断一截灯芯,故作遗憾长吁短叹:“这些事儿也能传出去当下饭的料子——这些人当真是没事儿干了么?”
          又是一阵沉默。
          “该睡了。”楚晏道,“明日还要赶早回金水。”
          秦玦停下他摆弄剪子的手,在烛光下露出一个笑:“好。”
          TBC


        IP属地:浙江4楼2018-05-06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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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
            楚晏起得一贯蛮早,秦玦却是整整一个晚上没睡着。
            来时本就是昼夜交替时分,又急急忙忙一阵忙乱,回程再用不得那般风尘仆仆,便放慢了脚程,这才看见金水郊外开春时节路旁抖擞着自己花瓣的几簇小花。秦玦一时起意便要去折,堪堪被楚晏拦了下来。
            秦玦一挑眉,颇有些置气地将长剑往腰间一栓,双手抱在胸前,往旁边那树上一靠,笑嘻嘻看着楚晏。后者不知他接回来的是个道人还是个麻烦精,无奈之下盘了腿往草地上一坐,抬头看着秦玦,两人便一动不动戳在路边上,楚晏牵来的那匹马兴许有些心急,嘶叫几声,拿蹄子刨了刨土。
            最后还是秦玦笑出了声。
            他指尖擦过娇弱柔软的花瓣,又弹了弹沾着花粉的花蕊,最后直起身,拍去道袍上沾上的尘灰,向楚晏伸出只手:“行了,我饿了,带我回去吃饭。”
            他搭上秦玦五指,笑里有些狡黠一闪而过。
            将暮时分,路旁那驿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掌柜擦干净额角的汗,抬头一眼瞟见了牵着马来的楚晏——马上还坐了个人。“掌柜。”楚晏与他打招呼,挥了挥袖将鞍上那人赶了下来,温声道,“楚某也没替您做过什么实事,不便白受您的马,思前想后,还是将它送回来了。”
            “楚大夫客气,您前些日子不是还替家慈诊过脉么?”掌柜笑了笑,接过楚晏手上缰绳,目光却不住冲前者身后飘,“哎呀——楚大夫难得带客人来这里……稀罕稀罕。别怨我冒昧啊——这位是?”楚晏正想开口,秦玦先一步截断了他话头:“小道秦玦,虚度二十四载,自纯阳宫到山下来,半路丢尽了金银细软,的亏楚大夫施了把援手,救了小道一命。”
            “是是是,楚大夫一贯热心肠!”掌柜又笑了,着实是个要把楚晏夸到天上地下无处有的样子,“大夫来我们镇里开医馆,手下不知道救了多少条人命呐——伤筋动骨找他,小风寒也找他,大夫都是来者不拒的,若是哪一户人家手头紧了些,免个诊费也是常见。你说你说,这天下哪来这般有心有善的人啊。”他说得有味,秦玦也听得有味,惟有楚晏轻咳了一声,约莫是面皮薄,未束的长发掩住了侧颊,晕出一点绯色,他轻声提醒道:“秦玦,回去了。”后者笑得欢,随楚晏一路踏过村路。路上时常有人停下与楚晏打招呼,似是相熟许久的模样。待随他走到一处门前,秦玦顿了顿脚步,颇有些怪异问他:“大夫您是不怕贼还是不怕匪,这回出来连门都不落锁?”
            “有人看着家,落什么锁?”楚晏抬眸扫一眼他,笑了一笑。
            “哎呀,楚大夫已然成亲啦?”秦玦心里一紧,心想村口那掌柜怎得都没提一个字,又莫名生出几分落寞来,“怎么都没跟我提?”“是我徒弟罢了,哪来的成亲。”大夫推开门,侧过身示意让秦玦先进门,轻巧道,“楚某家徒四壁,哪来什么姑娘愿意过门来?”
            “我就愿意过门来呀。”秦玦拿五指搭了搭木门,将重量倾在手上,自觉摆了个极为风骚的姿势出来,“就是不知楚大夫愿不愿意收留小道了。”楚大夫哭笑不得,往他后脑上拍了一拍,又往他背上使了点力,推他进了小院,佯斥道:“成何体统。”
            屋里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正对着大门的那扇木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楚晏反手又关了门,拍了拍小姑娘绾好的发髻,将自己在镇里的梨花树下捡的几朵梨花别在她耳侧,笑着哄她:“阿絮,这是秦道长……唔,我几年前的好友。”
            小姑娘长得水灵,眼睛眨巴几下,穿得不是万花谷弟子的衣衫,怀里还抱了把足有她半人多高的琴,礼礼貌貌唤了声秦道长好。“杨絮——一位旧交的同门师妹。”楚晏又冲着秦玦道,“他那边……着实有些不适合她,托我养个几年再丢回去。”
            秦玦弯下腰,也揉了揉杨絮头发,问道:“是跟着楚大夫习岐黄医术吗?”
            “不是。”杨絮有些怯怯,却仍是答道,“我是随我师兄习琴剑莫问的。”
            “莫问心法好呀。”秦玦拍了拍她脑袋,眼神却全往楚晏那边飘,“你看你楚师父,一日到晚忙忙碌碌,都没有姑娘愿意过门来,最后到我这儿来吐苦水,还得委屈我过门来了。”“胡闹。”楚晏又一拍他脑袋,嘱咐杨絮寻几套新的被褥,领他往客房去。
            前院空空荡荡倒看不出这处有多大,绕至后院才发觉空居甚多,甚至还在正中载了株桃树。桃花开得正旺,一簇簇团在枝头,秦玦不禁停步多看了几眼,楚晏也停了停脚步,顺着他眼睛看去。
            “待到秋天了,有桃子吃吗?”秦玦看了许久,也不知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这般来了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去年结了几个,酸得很。”楚晏开口道,刚吐出一个字却发觉自己话音有些哑,忙清了清嗓子,“大概只是看着好看。”
            秦玦似是有些遗憾,又回头看了几眼飘落的花瓣,这才跟上楚晏的步子。
            杨絮将崭新的被褥放在了床上,楚晏将木窗敞着透气。窗外正是日薄西山时,赤乌沉到几层青山外,只余一层轻薄的夕光,映得天边浓云一片血色,秦玦一眼过去,才发现这间屋子的窗正好能看见屋外那株桃树,霞光将团簇的桃花渡上一层边。
            “先去吃写东西?”楚晏问他,“待一会儿再过来替你收掇东西。”
            “好。”秦玦将目光收回来,又跟着楚晏踏过木廊,推开那间约莫是诊室的大堂。
            大堂里的墙上都是些牌牌匾匾,无外乎于“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之类。饭桌摆在一扇屏风后,杨絮早便搁好了碗筷,待秦玦与楚晏落座后方才提箸。沉默着下了一碗饭,杨絮拿帕子拭净嘴角,冲着楚晏点了点头。她似乎又踌躇了一会儿,思索良久,才道:“师父,我想习相知了。”楚晏抬头看她,良久,才轻轻颔首道:“也行。”
            杨絮惊喜几分,却又听楚晏道:“只是还需与你师兄知会一声,托他带几本琴谱来,你也好跟着练。”
            小姑娘应了声是,便退出屋门外,还顺手将碗碟收拾出屋了。
            秦玦站起来转了几圈,诊室里意外的没有清苦药味,楚晏托腮坐在桌边,弯了眸轻笑着问他:“秦道长在寻什么哪,楚某这儿没有美人相陪,医书倒是有一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想来也差不开些许去了。”“我今日方才过门,夫君就这般待我,当真是薄情寡义。”秦玦顺着前早的话头往下续了续,又自个儿笑出声来,顿住脚步停在楚晏前头,直盯着后者的眼睛看。
            “楚晏。”秦玦突然唤他,“你出谷这些年就一直待在这儿,哪也没去?”
            “楚某一介穷苦人家,哪来道长那么多盘缠挥霍?”楚晏满不在意,约莫是侧头想了想自己出谷这些年都去过哪,才慢慢道,“出谷后去了扬州——后来便到了金水开了个小医馆过活。”
            秦玦不置可否,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去万花谷寻你那日,你师姐告诉我你早已出谷了。”
            他翻起了旧事,楚晏便也沉默了,斜斜坐在那边听秦玦讲。
            TBC


          IP属地:浙江5楼2018-05-0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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