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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杰猫】锈湖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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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18-05-04 14:00回复
    -序-
    「所有受邀至此的人,都有踏上这片土地的理由。」
    ————
    湖上的雾气很是浓重。
    将自己裹在披风里的摆渡人,没有被雾气遮蔽双眼。他熟练地用船桨撑着坐有五人的船,而乘客们没有任何语言或肢体的交流,透过浓重的雾气的视线是他们唯一的交谈方式。无可非议每人受到的注视不一样,时常出现在报纸上的贵族与童星无疑收揽了最多的视线;剩下三位并非出名的存在,却也各自有着外貌上的特色。
    那位贵族全名是米洛尔-冯-安德烈斯,任何一个时常看报纸与电视的都知道他的名字。在培根煎蛋与牛奶咖啡的陪伴下,观看油墨未干的报纸上的新闻,亦或是黑白电视里播放的盛典,无疑是大部分人早上的闲情逸致。在交通需要大量时间的现今,能近距离看到一个新闻人物的外貌着实令人忍不住自豪一番,尤其是是最近的几乎霸占了每一份报纸最显眼的地方,身为皇室的安德烈斯家族的新的家主——新的国王。那漂亮的金色头发与宛如晴空的湛蓝双眸,理所应当得到最多的关注。
    平克-瑞比特的成名非常地让人惊异。男人们更喜欢性感的女性,喜欢看舞台上穿着红色抹胸衣,唱着暧昧歌词的、凹凸有致的年轻女人。但平克现在可能只有十四岁,或是十三岁,却仅仅是凭借着极有张力的歌喉与表演形式,在舞台与荧幕上为自己开辟了一席之地。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年轻与创新,各大报纸的编辑对这个留着红色头发的漂亮女孩褒贬不一;有人认为她是这个领域的新的潮流,也有人认为她的表演“不可理喻”。
    叫不出名字的是两位女士与一位男士——或者说是个男性的青少年。他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他穿着黑色的上衣与沾了点灰痕的白色短裤,像个只能混口饭吃的可怜人一样,面容憔悴,弓着背低着头,将旁边两位坐的比直、面容姣好的女性衬得更为光鲜亮丽。
    女士中的一位留着盘好的长发,搭配露肩抹胸的长裙与耳坠上挂着的孔雀翎羽装饰的耳环,让人觉得她是一位贵族家的傲气小姐;另一位女士则是留着披肩的波浪卷,女式衬衣与吊带裤让她看上去颇有成熟的魅力。她们时不时会隔着颓然的男性对视一眼又很快地将视线转开,更多的时候则是关注着靠在船边向外看去的平克或是闭目养神的米洛尔。
    木船靠岸的时候,摆渡人踏着稳当的步子,以船边为路、从船尾走向靠岸的船头。披风下穿着军靴的足踏在木椽上,轻的让人察觉不到他的脚步。
    所有人都因为船的停靠而站起身,水雾凝结成的水珠挂在众人的头发,与毛茸茸的动物耳尖上。似乎是被水珠弄得有些痒了,站在最后的一身黑的男孩抖了抖那对与他头发一样漆黑的猫耳;被他抖出来的水珠弄到脸上的平克有些生气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小黑猫忍不住因为那双红宝石一般眼睛与绷得直直的兔子耳朵而后退了一点。
    摆渡人站在楼梯边上,向站在最前的、戴着孔雀翎羽耳环的女人伸出手。那个女人的骄傲和她的穿着所表现出来的身份相差无几,她提起裙摆,将手放在了摆渡人手上,昂首挺胸地踏上了楼梯。
    女士优先似乎一直是良好教养的绅士们对女性的尊重表现。尽管站在第二位,米洛尔却侧身让了让位置,不忘伸手护着那位留着波浪卷的女士,以免那双更适合办公室的小皮鞋在湿滑的船面上摔倒。她不忘回头对这位彬彬有礼的皇室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亦或是试图引起米洛尔对她的注意,谁知道呢。
    随后的平克,虽说不算上耳朵只到米洛尔胸口那么高,但却连正眼都没给这个皇族一瞬。后者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在意平克的自负举动,只是照例护着她,让她安全地在摆渡人的引导下踏上岸边。
    最后的少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依旧站在最后。他没有随着队伍向前移动,似乎是想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自己再跟上。但是米洛尔的绅士行为似乎不仅限于女士,他回过头来,湛蓝的双眼看着少年,甚至向他伸出手。少年犹豫了几秒,收紧了手臂,低着头向岸边走去。他没有扶着米洛尔或是摆渡人的手,只是盯着地面,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岸。


    IP属地:广东2楼2018-05-0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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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y 1-
      「终有一日,你会理解牺牲的含义。」
      “我的名字是罗德,是你们在锈湖时的导游。”
      接待五人的是一只漂亮的渡鸦。他留着银色的长发,穿着黑色的西装,为五人分配着湖中岛旅馆的钥匙。
      “何赛·乌尔苏拉,这是您的房间。”
      他率先走向那位留着亚麻色波浪卷的女士。名为何赛的她抿唇微微点头,伸手接过铜制的、相当有份量的钥匙。钥匙上面绑着写了房间号的纸质挂牌——像是手写的,构成漂亮字体的墨水渗透进了坚硬的卡纸。
      “格洛莉亚·哈里斯。”
      ——被叫到名字的那位贵族习惯性地用羽毛折扇挡住自己的半边脸。她用三根手指捏起递到面前的钥匙,送到自己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下。
      “平克·瑞比特。”
      背着于时下并不普及的双肩背包的小兔子向罗德伸出了手。渡鸦双手将钥匙放在了被条纹袖子遮住了一半的、少女的手上,她的动作很明显表现出这个钥匙的重量超乎了她的想象。
      “米洛尔·冯·安德烈斯。”
      叫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其他四位都难免稍微抬起头看了那金发碧眼的皇族一眼。米洛尔双手接过那递到面前的铜制钥匙,随后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格洛莉亚稍微眯起眼睛看着彬彬有礼的皇室,细不可闻地发出了哼的一声;何赛则是和上岸时一样对米洛尔笑了笑。平克只是看了米洛尔一眼就把头转开继续看着旅馆大厅的东西,她似乎对放在角落里的留声机非常感兴趣;最后那位颓废的少年与平克一样,仅仅是看了米洛尔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木板修制的结实地面。
      “本杰明·格洛格。”
      黑猫耷着耳朵,就算是渡鸦走到他面前了他也没有再抬起头去看前方,只是将视线放在了举到胸前的钥匙上,犹豫了几分才将钥匙拿走、随手揣到口袋里。他似乎有些不安,尾巴摆动的幅度出卖了他急躁的心情,但也没有人去注意这个角落中的家伙的小动作。
      “晚宴已经准备好,各位可以先去用餐,行李会送到各位的房间中。”罗德在一条走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带着职业化的、毫无情绪可言的笑容,等众人跟上之后便在前带路,领着他们来到宴会厅。
      晚餐非常的丰盛,在此之前沉默的客人们总算有了些交流。何赛与格洛莉亚在聊着女士奢侈品的潮流走向,偶尔会询问米洛尔的想法。王子慢条斯理地切着放在他面前的牛扒,英式的切法让他显得异常优雅。和女士们聊天时他绝不会在咀嚼着东西,每次两位找他谈天他都会放下刀叉、认真地聆听。
      相反本杰明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没有动属于他的那份七分熟的牛扒,只是喝了几口忌廉汤就拿上了餐包与黄油悄悄离开了餐桌。日常的表演与广告代言中忙于应付这些的平克根本不想和这些大了她起码十年的家伙们聊这个话题,奈何出于礼貌又不好像平时那样随心所欲地想要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无聊四顾的她看到了悄悄溜走的本杰明,「他可以凭什么我不可以」的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平克随口吃了些沙拉水果便跟在本杰明身后离开宴会厅。
      罗德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如他所说正在搬运行李。平克在走廊的一扇窗外看到了坐在屋檐上,低头看着不知哪块砖块吃着面包的本杰明。她走向那个安静又离群的少年,伸手拽了拽那件黑色上衣的衣角。
      本杰明差点从屋檐上跳下去。他尾巴上的毛全部炸了起来,手上的面包掉在了屋檐上;平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看着猛然站起在屋檐上盯着自己露出獠牙的黑猫。
      “是…你,抱歉。”
      两人尴尬凝视了几秒后,本杰明再一次低下头,有些结巴地说道。他低下头从窗户里钻进来,轻轻跳到地面上,尽管是稍用力就会发出吱嘎声的木地板却也没有发出任何抗议这上窜下跳举动的声音。
      “没事。我讨厌宴会厅。”平克看着抓着手臂,紧张地把衣服拧成一团的本杰明。“我‘也’。”她补充道。
      “我很抱歉,我有点……”本杰明停顿了一下,“情绪上的问题…我先回去了。”
      他快步地走过站在走廊正中央的平克,无论是耳朵、头还是尾巴都垂的低低的。被打发的小兔子并不太开心,她啧了一声,伸手抓住本杰明的衣服。因为没能刹住闸的缘故本杰明险些后仰摔倒,而身为猫咪的平衡性让他迅速转身、脚踩住地面稳着身体。
      “你——”
      平克想谴责这个无礼的少年几句,但看到那露在刘海外的绿色眼睛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看上去在直直地盯着自己,或者说自己的头顶——那双兔子耳朵。那怪异的眼神让小明星想起了曾经尾随自己的跟踪狂,那个时候的她有着几个能把任何人揍跑的保镖,但现在没有。
      她有点害怕。尤其是在本杰明伸手碰了碰她的耳朵的时候,她本能地后退了。这个少年似乎真的有什么精神上的异常——他碰到耳朵的时候又触电般地把手抽回来,随后又扭着头,盯着自己的尾巴尖看。
      “本…本杰明?”平克有些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她可不想这个少年会不会突然失去控制。如果可以她本想直接换个地方游荡,但她不可能不路过这个会乱碰自己耳朵的家伙离开这里。
      “啊…啊?”幸运的是听到呼唤的少年似乎惊醒了。他把视线从自己尾巴上移走,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像个雕塑一样光是摆了个动作但没发出声音。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平克越来越觉得这个家伙古怪又神秘。对他的行为,比起好奇,还是敬而远之比较合适。
      本杰明侧了侧身让了个位置。小兔子一如既往昂首挺胸地通过走廊,只不过此次有些忌讳,好几次悄悄用余光扫视贴着墙壁看着地面的本杰明。
      “瑞…瑞比特小姐!”然而当她快走到转角的时候,本杰明突然提高了音调。她本能地想迈开步子跑开,但最终还是克制住去做失礼举动的欲望。她回过头,看着似乎鼓舞了勇气才喊出话的少年。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少年见到她回头,立刻接着说。他的脸憋红了,手握紧了拳头,看起来紧张的要命。
      “哪里奇怪?”——只觉得你很奇怪。平克内心小声补充道。
      “这个,”本杰明指了指自己头顶。看到平克不解歪头的模样,他举起双手在头上做出了兔子耳朵的手势,随后又将手伸向后方,抓住自己的尾巴捧起来。“还有这个……”
      他停顿了一下。“……本来的我们…是这样的吗?”


      IP属地:广东3楼2018-05-04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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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y 2-
        「We are swimming with the sharks until we drown.」
        “何赛.乌尔苏拉小姐昨夜离开了旅馆。”
        在早餐会上,罗德以平静的语调向众人陈述。他给人的感觉便是沉着与冷静,似乎什么变故都不会影响到他的思绪。
        培根煎蛋配上烤的合适的面包让人垂涎欲滴。昨夜几乎什么都没入口的本杰明迅速将蛋白质部分塞进了自己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低头看着盘子慢慢咀嚼。平克对这些食物也一样不感兴趣,她用水果叉戳了一小块菠萝放进口中,随后就用餐叉玩乐性质地切着培根和煎蛋,用面包片将流出来的、未完全熟透的蛋黄擦去,放在一边。
        格洛莉亚与米洛尔倒是吃完了那些不错的食物,将刀叉按照应有的礼节放在盘子中。王子用白色的餐巾擦了擦手,微微环顾了一下留下的其他人。格洛莉亚用扇子挡住了自己漂亮的面孔,这只傲人的孔雀并不向皇族献上谄媚。而米洛尔似乎是一只山羊,他头上的有些弯曲的角看起来像传说中的恶魔一样
        “请随意游玩。十二点整会准备午饭。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可以到顶层找我。”
        罗德深深地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平克也就乖巧了那么几秒,随后跳起来抓着本杰明把他往外拽;后者还在喝着牛奶,被活蹦乱跳的兔子这么一扯,有那么半杯都洒在了桌面上。
        格洛莉亚发出了轻蔑的一声,在一旁站着的绿色头发的服务员则上前收拾两人的桌面。他或许就是初日五人到来时的摆渡者,那双漂亮的军靴谁都记得。
        “你、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本杰明的左手衣袖被平克死死地抓住,而右手上面还沾着点牛奶。兔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拽着本杰明跑到了前台,拿起了墙上挂着的唯一一把钥匙。
        本杰明的迟疑没有拖慢平克的行动,小兔子继续拽着比他高了两个头的黑猫到了电梯前。她拉开铁栅门,把自己和本杰明都放在了电梯中心,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三楼,甚至没有把铁门拉好。最新发明的钢丝绳安全电梯解放了人们——或者说贵族的双腿,而像本杰明这样的落魄孩子,在受邀来到锈湖的旅馆之前,还未有机会见过真正的这种升降器械。他有些不习惯,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看着金属地面,就连到了楼层也是平克把他拽出来的。
        “你和那个米洛尔住在二楼,而我们三位女孩子在三楼。”平克一直拽着本杰明,“你和我们一样吧,来这里的原因?”
        “哈…?”本杰明愣了愣,但他没能矗立太久,平克就把他拽进了何赛昨夜分配到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和本杰明自己房间中的大有不同。何赛的房间用了深蓝色的墙纸,房顶上的灯用漆刷了一圈,可以想象在深夜开灯的时候会有宛如星光的光芒洒落在房内。小窗的窗帘也印上了星空的印花,就连屋里的其他装潢都像是——置身于宇宙中。
        “不老药啊。别装傻了,我昨天就偷看了何赛的信,她也是为了不老药而来锈湖的。我们都是。”平克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歪着头看着本杰明,长耳朵抖了抖。“她既然离开了锈湖,就证明他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何赛拿到了不老药,而我们还在被那个罗德耍的团团转。”
        本杰明没有说话,他用帆布鞋磨蹭了一下柔软的深蓝色地毯。
        何赛是一只漂亮的萤火虫,任何人都可以想象深夜中笼罩着一层柔光的那位女士。在这个房间里,她会像宇宙中那颗最美的恒星一般,所有的其他光辉都会因为她而黯然失色。
        “我…可以走了吗…。”本杰明往后退了退。他不喜欢这里,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多待一秒,就连只看着地板都已经让他呼吸急促了。“你可以自己慢慢看,我没有兴趣…。”
        “不,我才不要一个人做这些事。如果罗德因此责罚我的话,我一定会找人一起受罚。”平克坐在凳子上左右环顾,“比起两个高高在上的**,还是和我年龄相近的、还算乖乖听话的精神病更好拖下水…本…本杰明…”
        平克的声音在阐述完她拉本杰明的理由后变的非常慌张,和平时慵懒任性的语调截然不同。本杰明难免被吓了一跳。而当他抬起头时,更是差点没能喘上气——
        ——一双手从沙发后面伸出来扼住了平克的喉咙。那双手是黑色的…或许这么描述不太准确,确切而言这双手只能用“黑暗”来描述。兔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她试着扯开自己颈上的东西,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本杰明,满是求救的意味。
        本杰明没有犹豫或是发愣。和平克意料的不一样,这只及其容易受惊的黑猫没有被吓坏,甚至极快地反应过来,冲过去踢翻了沙发。那双险些让平克晕厥的双手松开来并消失,慌张的兔子立刻爬了起来站在了本杰明身后。
        「Give-me-back-my-memories」
        有什么东西从沙发底下爬出来。那是一坨构成了人形的黑色影子,眼睛的部位是在发光的两个白圈。黑影的声音毫无声调,不像是人类的喉咙可以发出的声音——但它的确在说着话。那些忽快忽慢的单词,像是钢丝在划黑板的音色合成出来似的,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那是什么啊!”平克忍不住尖叫,“还给他记忆又是什么意思啊!!”她死死地抓着本杰明的衣摆,长长的耳朵因为害怕而耷拉下来。黑影慢慢地向本杰明靠近,那一片漆黑的下半身让人看不出它在用何种方式移动。
        “跑!”
        轮到本杰明拽着平克——或者说推着。他用手推着兔子的肩膀往房间的门口跑,而黑影也加快了移动速度向他靠近。在靠近门口的的时候他用力将平克推了出去而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本杰明则出来后立刻转身关上了门。门传来被什么砸的声音,似乎是那个黑影想要冲出来。
        “钥匙呢!”他难得非常大声地吼着。平克还在懵懵的状态,摸了好几下才从上衣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了钥匙。本杰明一只手拽着门把,另一只手拿过钥匙,迅速地将门锁上——完全没有手抖,与给平克留下的畏缩印象完全不同,里面的敲门声因为上锁而慢慢减弱,直到最后终于消失。
        本杰明松开了门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已经被吓得没了力气了。
        ————
        “那个叫做…饿鬼。”
        本杰明盘腿坐在平克房间的地板上。兔子的房间满屋子都是红色调的新潮装饰,除了正规的枕头外床上还有个胡萝卜抱枕。被称之为波普艺术的新式风格用在了墙纸上,色块的拼接让这里像个超脱于世的年轻人的乐园。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研究它们。”
        平克坐在软乎乎的床上,脱了鞋子,正在揉自己穿着黑红条纹的长筒袜的腿。她在离开了何赛的房间、从惊恐脱出之后,兴奋与好奇迅速霸占了她的小脑袋,并在本杰明一直一言不发时拽着他跑遍了整个旅馆,除了顶层罗德的居所。他们有见到在聊天的米洛尔与格洛莉亚,帅气的山羊与美丽的孔雀似乎是天作之合;他们也有见到那位负责打扫等杂事儿的绿头发蛇先生。
        就算是午餐时间平克也没耽误多久,而本杰明一如既往没有吃太多,只是将烤鱼尽数吃光,连细刺都没有吐出。如果不是湖中旅馆离岸边太远,恐怕平克会很乐意撑船去彼岸的树林中闲逛。
        “听起来你的来这里的原因和不老药一点关系都没有。”平克看着本杰明一直习惯性地低着头,有些不悦,于是干脆踩住他的肩膀。“喂,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别人,这是礼貌。”
        听到谴责的本杰明抬起了头,而平克满意地把脚收回去。但这个小黑猫表现的非常不自在,眼睛一直在看别处——平克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为难他了。
        “其实也算是有关系。”本杰明似乎在看条纹风格的窗帘,但下一秒又将眼珠转到在窗户对面的可乐玻璃瓶挂画上。“长生不老药需要人类的记忆。而失去了记忆的人,会变成苦苦追寻的饿鬼。”
        “哇哦,这就是为什么它说‘将记忆还给我’。”平克晃着腿,低头看着本杰明的绿色眸子,右眼被散乱的刘海挡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明明很好看的,她想。为什么要遮起来呢?
        “是的。”本杰明难得和平克对上了瞬间的视线,又躲避一般干脆扭开了头。“在旅馆之下、锈湖之中,有很多因为不老药而成为饿鬼的人们。”
        “听起来宛如地狱。”平克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连那个安德烈斯都说要下厨了,还会有什么奇怪的吗?”
        本杰明沉默了。他又忍不住低下头,盯着自己随意埋在地毯中的尾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平克歪着头看他,耳朵又高高地竖了起来,似乎在等他回答。但看样子小黑猫并不想说话,平克犹豫了一下,只好选择自己再开一个话题。
        “我要去你房间吃晚饭。我会让服务员把吃的送过去。”她跳下床,险些踩到本杰明的尾巴。穿上自己的小皮靴后,她去拽本杰明示意让这个黑猫从地毯上站起来。
        “为、为什么?”本杰明有些不解。他看着小兔子扯了自己两下后又跑去用绑了个夸张蝴蝶结的轮盘电话拨号,叽里咕噜地和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又蹦过来推搡自己。
        “你已经参观过我的房间了。如果不让我过去,岂不是太不公平?”平克扬起眉毛,语气就像是在说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且每次你都不肯多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送到房间里应该就不用在意了吧。”
        拗不过平克的本杰明只好同意了这只无从外形到心里都还只是小孩子的兔子,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到自己房间对平克来说和去游乐园一样。平克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年轻,新潮,充满活力,但是本杰明的房间装潢用阴沉沉来形容也不为过:墙纸都是黑色的,这让整个房间看起来压抑又狭窄;和何塞或是平克的双人床都不一样,这个房间放着的是一张窄窄的、靠墙的小床,被单都用了黑色。因为厚重窗帘被拉上的缘故整个房间是彻底的一片漆黑,只有被进去的本杰明点燃的煤油灯在宽大的实木桌上发着暗暗的光。
        “这真是——太酷了!”这是平克的第一反应。
        “我今晚要在这里睡!”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着实让本杰明吓了一跳。她像参观似的在这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坐在了硬邦邦的椅子上,旋转着煤油灯的旋钮让灯光亮了一些,让自己的投影在墙壁上模糊地晃悠。“我想不到你有哥特式后现代主义的爱好。我觉得你可以担任我下一张专辑的服装、封面指导!”
        本杰明不知道该怎么劝说这个兔子回她自己的房间躺着,他只能看着小明星上蹿下跳地把自己的房间摸了个遍,然后坐在沙发上面看着自己的双脚。年轻的女孩子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直到那只负责了杂活儿的蛇敲了敲门送来了两人份的晚餐,她才坐在了床上,晃着腿等着餐车推到她的面前。
        “我的确有点期待传说中的王子能够做怎样的食物了。你呢,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平克打开了餐车上的金属盖子。像是肋排一样的,看起来是用煎的,黄油与肉的香味混合着影响着两人的嗅觉。平克咽了口唾沫便拿起刀叉,跳过了沙拉直接向肉食发起进攻。本杰明则是看着自己面前盘子中被切成方形的肉,用叉子叉了一小块放在口中。
        “——很好吃啊!”肉食兔子还没咽下口中的东西便发出惊叹。本杰明一样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咀嚼。小黑猫没能尝出自己吃的是怎样的肉食,然而被烤的恰到好处的肉块的确称得上美味,各种调料的搭配也十分巧妙。第一口咬下去是被烤的酥脆的外壳,随之是完全不会让人觉得难咀嚼或是过生的内在。
        虽然没有像平克期待的那样或多或少有些聊天,但本杰明难得地将盘子里的东西,连例汤都一扫而光——虽说吃的动作并不像平克那样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似的,甚至有些粗俗,盘子和刀叉时常碰撞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而在最后他放下餐具之后,平克过去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
        就像平克昨日第一次和他打招呼一般,小黑猫尾巴上的毛全部炸了开来。但这次他没有将任何东西弄掉,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就连偶尔会摆动的尾巴也完全静止,仿佛是被什么童话中的魔法定身了一般。平克忍不住捂住嘴噗嗤地笑了一声,随后随便拿了一件本杰明的衣服——反正挂在衣柜里的几件都是一样的纯黑色——钻进了浴室。
        小黑猫是被敲门声从僵硬状态中唤醒的。那个送餐的服务员前来回收两人的餐具,而本杰明连忙为他打开了门。比他高了一头的绿色头发的服务生的金色眸子凝视着他,以至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身让他进去。
        “在那伟大的日子,”
        离去的最后一刻,服务员回头看着本杰明,轻声说着。
        “锈湖之日,来临之前————”


        IP属地:广东4楼2018-05-04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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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y 4-
          「在那伟大的日子,锈湖之日,来临之前,太阳会失去光芒,月亮会血流成河。」
          过了零点之后,本杰明疲惫不堪地从罗德的房间走出。当他扭头看到一个山羊影子的时候差点跳开两米远,然而等那个影子提起灯笼的时候本杰明才意识到那是米洛尔。
          “我听说瑞比特女士遭受意外。”他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她怎么样了,蔡伦尔先生将她救回来了吗?”
          本杰明没有跳开,但仍旧后退了一步。他非常不愿意接近米洛尔似的,只是一直后退、后退,向着电梯走过去。被排斥的王子有些无奈地试着靠近,但换来的却是本杰明的落荒而逃。
          他歪了歪头,敲了敲罗德的门,在得到应允之后走进了这个鲜有人进入的房间。
          罗德站在房间中央。扑在地上的那张金边花纹的褐色地毯看上去并不便宜,小茶几上放着不知闲置多久了的、空空如也的甜品塔。米洛尔略微低头表示招呼,在白炽灯照亮了房间的情况下扭上了手中煤油提灯的旋钮。
          “快结束了。我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米洛尔将油灯放在茶几上,双手背在身后,放低声音说道。罗德坐在了沙发上,但并未示意米洛尔坐下。
          “还差一点,安德烈斯先生。”他说,“夜灾降临,先生,我们所期待的一切终将显现,你要去完成你最后的任务。”
          电梯轰鸣。
          到了相应的楼层而发出了发动机急刹的声音。离开了罗德的房间的本杰明没有像之前一样小声地向那位绿发的服务生道谢,甚至连点头至意都没有,只是匆匆地离开了电梯、快步走向房间。
          他知道自己今晚必会做噩梦,就像来到锈湖后的每一天一样。萦绕在他脑中的恐惧在这几日更加强大,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困扰着小黑猫的情绪,就算是在这边也没有一点改善。他把自己沾染了鲜血的衣服与裤子胡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随手拧开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发梢上沾着的不可见的血迹将水染成淡红色,滑过本杰明的身躯、蜿蜒着钻进下水道。
          他不在意这绝不舒适的温度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只是抱着头蹲下身把自己蜷成一团。他能感觉到身子在随着每一下心跳而颤抖,似乎被无数玻璃碎刺入了心房,就算咬紧牙关也没有办法制止。
          每天。
          都是这样。
          锈湖绝对不是一个充满善意的地方。这里的居民看向外人的眼神就像是深林中的鹰盯着贸然闯入他的地盘的旅者一样。本杰明没有见过除了罗德或是那个服务生以外的居民,但是他知道。他的记忆早就被那隐藏在光辉之下的腐朽树根缠紧勒痛,平静的湖面下伸出的手把所有人都拉向深渊。
          他像是双腿残疾的人一样用双手撑着身子蜷进被窝。他没有穿着任何着装——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仅仅是赤裸着在被子中抱紧了自己,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昏睡过去。精神上的疲惫带来的并非浓稠的深眠,噩梦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再重复,但是在期中挣扎的可怜少年却没有任何醒来的契机。
          他梦到他站在锈湖的边缘,远眺着湖中央的旅馆。
          他看到何塞。那只美丽的萤火虫震动着翅膀,发出的音调绝非普通的人类可以听闻的歌曲;她澄澈的双眸看着前方,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全身,淡化了她身上的轮廓。她随着未知声音的指引,在梦境之中沉与水面之下,微微屈膝似乎想要减缓下沉的速度,伸出手似乎是在向水面上的任何人求救,但无济于事;她的口鼻之间冒出一串泡泡,失去光芒的她溺亡在湖水之中。
          他看到格洛利亚。漂亮的孔雀女士用羽毛折扇挡着脸,翎羽刺绣的长裙柔软地散落在地面上。她踏着高跟鞋走上湖面,在她足底的水泛起一阵阵涟漪,但她却并未像何塞那样沉入水中。她看向旅馆顶层唯一一个有着灯光的房间,昂首挺胸向前走去,在身后留下一连串逐渐散开的圈形水波。然而当她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从湖水下伸出的黑色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腕。孔雀失去了本来的傲气与怡然自得,她焦虑地跺着脚,镜面般的湖水被她弄得无法再映出月色,而最终她尖叫一声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入水中。
          他看到平克。兔子的耳朵竖的高高的,充满了对前方道路的好奇。湖水没过了她的腰际,而她似乎毫无危险知觉地向前走去。本杰明叫不出声音——他只能静静地看着小兔子越走越深,水平面已经盖到了她的胸口、漫过了她的脖子。然而当她的嘴唇也被埋在湖面之下的时候,她突然回头。
          本杰明相信那一刻她与自己在对视。但是也仅有一刻而已,驾着船的山羊饿鬼划到了她的旁边,抓着她的耳朵把她从水中提起来。平克被吓得尖叫,但是任凭她的嘴怎么动本杰明都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叫喊,没有任何一个完整或者有意义的单词。山羊饿鬼将匕首刺入了平克的胸膛,鲜血滴在湖水中,迅速将整片湖面染得鲜红。凶手松开了他抓着平克耳朵的手,可怜的兔子和先前的两位客人一样,击碎湖面、沉入湖底。
          月亮慢慢消失了。骇人的血色湖面不再能被看到,唯独旅馆中最高层的光芒能让人看到一些树林窗户或是架船的饿鬼的轮廓。谁都想去哪里,谁都想从黑暗中逃离、去到能驱散一切黑暗的神圣的地方,向着神明祈求永生。可是……谁又知道这一切只不过应征了牺牲二字。
          他惊醒了。不是噩梦让他心跳过速而失去了睡眠的条件,只不过是个勤勤恳恳的闹钟一顿乱叫把他吵了起来。尽管仍旧感到非常疲惫,他还是瞬间坐了起来,不敢再迷迷糊糊睡过去。他随便披了床单当做穿着前的遮掩,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到的缺是宛如深夜的天空——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IP属地:广东6楼2018-05-04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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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切都快完成了。太阳失去光辉是结局的前奏,快点脱出这让人疯狂的地方才是首选。本杰明磨磨蹭蹭地穿上了衣服,当他发现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再次让他穿裤子遇到了问题之后,他想起了平克说的什么。
            什么呢。
            就像每一次噩梦一样,在经历的时候刻骨铭心,但清醒之后又忘得干干净净。本杰明摇了摇头,继续提上那条不那么合身的短裤、努力将经历了糟糕的一切的自己打扮的整整齐齐。早餐桌上自己要面对的是最后一位来此旅游的人,那位曾为自己与其他宾客制作晚餐的王子,那种无话可说的沉默将会令人窒息,如果可以真希望那只可爱的兔子能拉着自己再逃跑一次。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当他洗漱完、蹒跚地磨蹭到宴客厅的时候,长桌的彼端两侧放着两份早餐,却没有任何人在场——无论是绿色头发的服务员或是那位不卑不亢的王子。本杰明坐在了靠门近的那一边,拿起刀叉,思索着也许自己可以在对方到来之前快速解决然后回到房间里度过没有光芒的一日。
            猫咪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金属碰撞的声音让他迅速趴伏在了地上。过分警惕一直是他的缺点……或是救命的优点。餐刀插在了他的盘子上,那脆弱又漂亮的白色瓷碟被撞击碎成两半。金属的刀片儿甚至切破了桌上的布、嵌入了其下的实木桌。他转头看着餐刀飞来的方向,噩梦中存在的山羊赫然站在门口。
            那不是一个黑影。金色的头发在餐厅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纵使没有阳光的洗礼也能察觉到他的耀眼。或许说他就是在这永夜的唯一亮光……谁知道呢,本杰明只清楚这个家伙是冲着要杀掉自己来的。他迅速从昂贵柔软的地毯上爬了起来,优秀的动态视力让他发现并躲开了又一把刺向自己的餐刀。他四下观察着,试着找到什么能够保护自己的地方。他本想往桌下钻去,但似乎在窄小的地方自己更加无处可躲,以此他决定绕过整张桌子、站在了离米洛尔最远的地方。
            “就快结束了,稍微配合一下,格洛格先生。”
            他发言了。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和好听,配得上一个“王子”的头衔。他笑着抛着手中剩下的那把远比餐刀要锋利的水果刀,随手关上了宴会厅的门,慢慢地向本杰明走去。“为之牺牲是荣幸。”
            “你杀了他们。”本杰明瞥到了墙上挂着的盾牌与未开刃的剑。他伸手取下了雕刻着未知花纹的盾牌,手持着躲在其后,只露出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看着王子。“何塞,格洛利亚,平克……这些都是你做的。”
            “噢……怎么能这么说呢。”米洛尔轻笑一声。看着本杰明持盾的他明显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但在语言中却完全没有表现。他缓慢但并未停歇地迈着优雅的步子向本杰明靠去,这种行动方式让后者难免地想到昨日在密林中伤害平克的饿鬼。“——或者说,你有什么证据呢。”
            “好。你想要证据。”本杰明又抬了一些头,将自己的脸完全露在盾牌外。“你想要不老药,所有的人都想要不老药,那你猜怎么着——你要失望了。”
            他似乎鼓起了勇气、提高了音调,持有着盾牌,和米洛尔绕着圈儿僵持着。
            “我才是得到药剂的人,但我根本不想拥有这一切。”
            “你说什么。”米洛尔那弯的弧度正好的微笑从他漂亮的脸上逐渐消失。他显得有些震惊,或是难以相信。“罗德把药给你了?不,没人会喜欢一个阴沉的疯子。”
            “不老药的制作方式,需要人的记忆。”本杰明的耳朵立的高高的,时不时转动一下捕捉着周围可能存在的细微声音。“我拥有,死去的三人的记忆。你怎样将何塞勒死在沙发上,或是怎样将维克利亚窒息在那漂亮的浴缸里……我甚至能真切地感觉到死亡瞬间的感受。”
            “这个混账。”而此时的米洛尔显得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捏着刀片儿的指节过于用力以至于发白,咬着牙、眉头皱成了令人不安的一团。“那你也跟着他们去死。然后我会毁掉罗德,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你这种看起来便没有活下去的意思的家伙没资格拿到不老药。”
            本杰明沉默了。他下意识地想要低头,但想起来在危急时刻的他稍微垂了垂眼眸便又再次盯着米洛尔,小心翼翼地做每一个举动。
            “我才是得以违抗时间的人。我将永远坐在王座之上,无人能夺去我的权力!”
            他迈开步子向本杰明冲过去。长桌没能阻碍他的行动,他甚至毫不客气地用他带跟的硬底长靴踏上铺着红色天鹅绒桌布的实木长桌,将所有践踏的瓷碟与酒杯通通踏碎。可怜的艺术品们在粉身碎骨之前发出支离破碎的惨叫声,散落一地的尸骸埋在了地毯中不安地沉眠。
            本杰明没有退缩,或者说没有任何表达畏惧的举动。他稍微压低重心扎下马步,在米洛尔挥刀扑向他的时候举起了盾牌。那反着白炽灯光的脆弱刀刃冲着猫的眉心,但却刺在了钢铁制成的盾牌上,所造成的不过是一丝破坏美感的划痕。
            终有人要为之献出生命。
            昂贵的地毯被止不住滴落的鲜血染成骇人的红色,清理起来或许得花上点功夫。刀与盾牌都掉落在地上,最后剩余的一人让荒谬的度假真正地步入了尾章。
            ——米洛尔被不知何时进入宴会厅的人刺穿了胸膛。
            皇室漂亮的金丝绣边的衣服,连同圣洁的白色蕾丝边都被染上了绽开的死亡花朵。本杰明背后贴着墙大口的喘气,无论多少次面对着死亡都会让他觉得极度不适。可怜的王子未能如他自己所愿得到想要的东西,倒伏在地毯上的他到咽气蓝色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盯着一味躲闪着视线的本杰明。
            “锈湖之日……”
            绿色头发的服务生将武士刀从那已经断了心跳的躯体中抽出,让那无力的身体慢慢地倒在地上。他从餐桌上拿起纸巾将刀刃上与手部沾染的血擦拭干净,将那把锋利的刀收入刀鞘,随之向本杰明伸出了手。
            “……准备好了吗,先生,蔡伦尔氏已经在等您了。”
            本杰明咽了口唾沫。他闭上眼睛,牵住服务生的手,在他的带领下跨过了尸体、朝前走去。那些恼人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不断重复,像是围绕着人的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沉下湖底的人在他的记忆中长存,他们悲伤又绝望的眼睛看着被关在笼子中、吊在湖面上的本杰明。笼中的猫咪抓着金色的笼框瑟瑟发抖,他想要逃离这里,却又无处可去。
            天堂,地狱,亦或是人间,都不是他所能走的路。早在很久以前他已经成为了离经叛道的叛神者,来自时间的恩赐无视了他的意愿强加到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代价已经折磨了他十年有余。那些寻求着记忆的黑影无时无刻不觊觎着维持着本杰明生命的、那些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永生的代价是成为饿鬼的猎物,逃离出锈湖地狱的饿鬼们将用尽一切只为杀死吞下了一切的家伙。
            本杰明在罗德的房间不知道坐了多久。服务生将米洛尔的尸体运到了房间,摆平在一个密封的机器中。机器另一头连接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本杰明当然知道这是怎么运作的。
            何塞,格洛利亚,或是平克……他目睹着她们的尸体被装进机器,然后服务生拉下拉杆,将他们的记忆榨取成黑色的方块,在玻璃罐子中漂浮并无规则地转动着。葬送了锈湖的客人们的米洛尔也不过是个应当在地狱中焚烧的凡人,独属于他的黑色记忆方块掉落在了罐子中。罗德将方块取出,捧在手中,送到了本杰明面前。黑猫轻轻叹了口气,任凭旅馆的主人将那玩意儿慢慢推入他的心口,让其与黑猫融为一体。
            得到了身为王子之人的米洛尔的记忆。
            可怜的人,或许因为家庭的压迫,罹患了人格分裂。孩童时期自称为“赫尔伯特”的另一人格将儿时的玩伴,一位褐色头发的绿眸下仆掐死扔入井底。米洛尔每时每刻都想着歉意与挽回的方法,然而在他得知不老药并为之努力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不可告人而对自己进行的实验永远地杀死了自己。
            剩下的是充满了野心与暴虐的赫尔伯特。
            本杰明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他知道自己又要做噩梦了。


            IP属地:广东7楼2018-05-04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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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y 5-
              「他终于摆脱了所有的困扰。」
              他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在服务生又一次把本杰明踢掉的被子为他盖回去之后,他忽地睁大眼睛,又在意义不明地嘟囔了一些话之后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睡过去…或说昏迷过去。
              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他想。从最开始便是那封印着锈湖邮戳的信中写着将会给予他帮忙,他才义无反顾来到这片让人不安的土地。
              在吞下那些不老药时他从未想过自己死去的兄弟会包含其中。死亡与永生让一对双胞胎以不同的形式永远地停留在了十七岁,随之而来的是夹杂在生死之间的无处不在的饿鬼。他试图和人倾诉自己的见闻,想要将见到饿鬼时那种不适的微妙震颤跟别人诉说,其结果却是他在环境极差的精神病院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每天入睡的时候都能重复出现药剂中他的兄弟,亦或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的死亡场景,那种切实的绝望让他抓狂。
              不死药就和圣诞节会热销的某种叫巧克力的甜点一样。黑褐色小正方体用铝箔纸抱住,拨开来放在嘴里甚至可以直接咽下去。附带的信是自己的兄弟写着「礼物」之类的言辞,而蜡封戳上赫然写着RustlyLake的花体。
              这是来自自己最亲爱的兄弟给予自己的礼物。生活已然彻底失去了希望,经济萧条下做着最低劣的活儿的两人最终选择另寻出路。这不怪那以为永生是美好的兄弟,他只是将自己所能得到的最好的一切,用生命换取,随之给予了在城市中苟延残喘的本杰明。
              “时间到了。”
              本杰明听着耳边的声音。仿佛从天的彼端传来,模糊又低沉,像是墨水滴入无垠的大海时晕开的斑驳一般。那个声音似乎包裹着他的全身,声源处在四面八方,因为没有一个焦点而显得不那么容易被分辨。本杰明努力地去辨认声响中的单词组,而在他集中注意的时候,那些在他四面八方散落着的音节像是听到了集合的号角一样,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时间到了。”
              声源又重复了一次这个简单到只有个位数音节的句子。本杰明判断出声源在自己的正前方,在自己的梦境之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绿色头发的服务生涣散的轮廓随着他的聚焦而逐渐清晰。
              他躺在鲜花铺成的地毯上。赤色与黄色的、花朵的尸体围绕着他,弥漫的香气更像是沉重的枷锁将他困在地上。四肢甚至连尾巴都似乎变成了石头之类的东西,连挪动一分都做不到;那些香气让他安稳了许多,至少在这片花毯上他没有再陷入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恐慌。
              罗德站在旁边。本杰明微微偏头看到了这位锈湖的主管,似乎在迷乱的香气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思维、努力地想要去说些什么。
              “结束了吗?”
              他还想要问很多关于锈湖的事情,但是他想不起来了。那些事情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就连在说出这个简单的问题的时候,他也没能想起来想问的终结是什么。
              “结束了。”
              罗德平举着手。表面的花瓣因为不知名的气流飘动起来,而本杰明只觉得自己被他轻而易举地提起来、离开了地面。那些因为静电或是什么原因而黏在本杰明衣服与手臂上的花瓣慢慢飘落,回归到了它的同伴之中,安详地等候着最后腐败的结局。
              本杰明看到了在与自己处在同一水平的另一个人。那个金发的男人躺在床上,尽管夜灾依旧持续着,男人却似乎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他像是某个童话中沉睡的公主一样,有着难以挑剔的、令人羡慕的面庞,平缓地呼吸着,等待着王子将他唤醒。
              哦不,这次拯救睡美人的恐怕不是王子,亦或者王子并无美妙文字写出的那种真爱之吻的能力。本杰明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他得到了所有来这里的人的记忆,那是用作不老药的原料,但这也许并不是解决自己的频繁地见到饿鬼的方法——甚至会加重这一被人视作精神异常的症状。也许从吞下何塞的记忆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结果,但并不愿去细想,并不愿意去接受,甚至自暴自弃地继续任不老药在自己灵魂中肆虐。
              也许是女巫用炼金药将公主救起,谁知道呢。所谓解决的方法大概就是让自己将一切都遗忘,沦为和那些黑影一样的生物,而自己的记忆就会被用作下一个不老药的原料。死亡总是令人敬畏,但对于此刻的本杰明来说已经无法用这一词语来形容了——那更像是温暖的床铺,只要躺在上面阖眼便不会再有任何的担心。
              对于已经偏离正道的他,看到的更多,感受的更多,痛苦也更为尖锐。神明给予的恩赐是永无未来的死亡,对于在修罗之道上渐行渐远的本杰明而言,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会明白牺牲的含义。”
              这次是罗德的声音。平静、能安抚所有不安急躁的心灵,让本杰明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已经太累、太累的工作者,在下班之后,自由自在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他的脑海中回溯着曾经所有的美好经历,饥饿、疾病与痛苦都被尽数剔除,剩下的只有那与自己相似的面庞露出的笑容。
              “啊、我就知道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本杰明——”
              在意识与躯体分离的最后瞬间,本杰明露出了微笑,一滴眼泪滴落在花瓣之中为它们陪葬。
              ——————————————
              星辰的主人苏醒了。他睁开异色的双眸,明媚的阳光划破不存于世之湖上的漆黑夜幕,那伟大又神圣的日子如期降临。
              ——————END——————


              IP属地:广东8楼2018-05-04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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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些想表达的并没有完全表达出来,比如说锈湖本身是一个非常中立的地方,上为天道下为地狱道
                本杰明是阿修罗的原因是因为他得到了永生(得到了和神对抗的力量),但代价是他知道的比普通人多,因此会更多痛苦(六道轮回之中阿修罗虽说是善道但苦多于乐,眼界比人道高)
                本杰明来到锈湖的理由便是和锈湖的开场白一样,“受邀至此的人都有踏上这片土地的理由”。其他人是想要不死药,而本杰明是出于别的原因。
                ———以下是每日前缀的解析———
                开场在上面已经说了
                D1】 终有一日,你会理解牺牲的含义。
                出自《锈湖:天堂岛》,父亲对长子所说的话。目的是牺牲长子平复十大灾难、迎来光辉之日
                在文中指代的是牺牲生而为人的本杰明与其他旅客,包括本杰明认识的以及以前不认识的,目的便是为了让那个沉睡已久的人苏醒。
                D2】 We are swimming with the sharks until we drown.
                出自歌曲《Vegas light》,翻译过来是“与鲨鱼共舞直至溺亡”
                在文中表达的是他们与危险同行,危险包括饿鬼和藏在队伍里的杀手。在歌曲里还有一句我很喜欢的歌词是“大获全胜直至幕布降临”,可以意指的是本杰明活到了这个荒谬剧本的最后。
                D3】 神明不会拯救世人。
                是自己原创的。大致含义是本杰明来到锈湖是为了让自己从无限的恐惧中脱出,但最后身为“神”、处于天道的罗德,并没有拯救他,相反是杀掉了他。
                D4】 在那伟大的日子,锈湖之日,来临之前,太阳会失去光芒,月亮会血流成河。
                出自《锈湖:天堂岛》第九灾:夜灾。
                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也用来应对之前绿色头发的服务生说的那句话。在本文中锈湖之日指代的是金发的神明苏醒之时,而在他苏醒之前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的糟糕,他则是能带给世界平安的神明。
                D5】他终于摆脱了所有的困扰。
                结语。本杰明真的去死了的意思(。)
                没有什么能困扰一个连生命都没有的人了。


                IP属地:广东9楼2018-05-04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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