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风云
国不可一日无君。
纳兰红叶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凄然的笑了起来。
纳兰家无人了。
除了赐姓纳兰的玄墨父子,正宗的皇室一脉,只余她一人。
储君未立,她既在,怎能让这皇位落于他人之手?
“红叶,”姬苓玥默默的立于她身后,眉眼间依然是如霜雪般的冷寂,“玄墨告知,万事俱备。”
“你可想好了?”她问。
“自然,”纳兰红叶忽的轻笑,她转身看向身后的女子,轻轻的握了下她冰凉的指尖,“苓玥,我们走吧。”
弥漫哭声的空气,在她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归于无声的寂静。
姬陌殿前,跪拜的臣子不约而同的望向笔直站立在台阶上的长公主。
她平静的站着,缓缓展开明黄色的诏书,一字一句平缓而坚定的宣读着上面的内容。只是那清朗悦耳的嗓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却显得的格外的萧索。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绷紧了呼吸。
她,真的称帝了。
白玉色的石阶在晕红的灯火里似是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猩红,温热的血液从栏杆的棱角处缓缓滴落,晕开渲染出一片黏腻的红。
文臣死谏,历朝历代并不少见。
一贯宽仁的长公主,在这夜却以雷霆之势,即位登基,改年号为明宁。
明者则宁。
此时刚好新年。
明宁元年一月,在以安凌王为首的氏族势力的鼎力相助下,本就大权在握的纳兰红叶暂时稳住政局,将朝堂之上所有的反对声一律压下。
二月,南宁王反,玄墨奉旨领兵平乱。战势胶着之际,一支不知来由的暗军横空出世,两面夹击。不过半月,以南宁王为首的叛军便被尽数打压,以谋逆罪名株连九族。
而那位以面具覆面,神出鬼没的暗军统率,便于此战中一战成名,世人称之为“鬼面罗刹”。
不过政权更迭向来是外部势力入侵的最好机会,二月末,在南宁王一支的脉络尚未清理完毕之前,南境镇关守将与卞唐暗中勾结,通敌卖国,卞唐大将举兵压境。幸而大夏苦于北伐战争,暂时还未腾出兵力对怀宋动手,不至于让怀宋陷入到两线战争。
三月末,随着怀宋政局的全面稳定,南境的战争渐渐一改颓势,加之在关键战役“鬼面罗刹”率领的军队暗度陈仓,烧毁粮草,瞬间便扭转战局,夺回了被占领的两座城池。
四月下旬,卞唐皇帝陡然驾崩,太子李策在动荡中登上皇位。又因为国内阴险势力的反扑挑拨,与大夏在边境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怀宋趁此机会发起攻势,乘胜追击,将他们彻底赶出了国境之外。
至此,怀宋因长公主即位引发的战祸全部平息。
此时,怀宋皇宫,长乐殿。
一身银白铠甲的楚乔跨步走进,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是刚从前线赶回尚不及休整便匆匆的进宫面圣。
她没戴面具,清冷的面庞看上去有些消瘦,却也不显倦怠,反而精神干练,神采奕奕。尤其是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更像是在水里涤过似的熠熠生辉。
“参见陛下。”
她简单的抱拳行礼,便如坚韧的寒松一般立在一边不再多言。
“楚将军虽是瘦了不少,”纳兰红叶笑着停下手里的笔,绕过桌案走到她面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不过精神看着倒是不错。”
“尚可,”见她如此,楚乔也不再绷着,放松肩膀回身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方才赶回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不算要紧,”原来的长公主如今的女皇陛下挑挑眉,“卞唐皇帝不日亲临,朕想着你似乎是与他有几分交情,就叫你回来了。”
楚乔不为所动的端坐在原处,连头都没有抬起,“我觉得你的本意只是让我送姬苓玥回来,不过此番她的确病的不轻,你需要找人给她看看。”
“她自小便是如此,”纳兰红叶轻轻叹了口气,“太医已经看过,说并无大碍。”
“嗯,”楚乔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接着问道,“大夏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们可不太好,内忧外患。”女皇面上露出嘲讽的笑,“而且前几日燕洵给我来信,说他已经着手准备称帝。”
听到故人的名字,楚乔微微的皱起眉头,眼神流露出几分波动,随即便迅速的消弭干净。
“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她说。
“楚乔,”纳兰红叶叫住她,“那人还在姬家,有什么话,还是趁早说开比较好。”
楚乔向外走的脚步顿住,然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当局者迷,无论是她,还是纳兰红叶皆是如此。
回到军营,她先是沐浴更衣,然后便叫人端上些吃食来。
楚乔的吃相一贯来说不算太好,虽不会让人觉得粗鲁,但速度较常人来说还是快了不少。但今日的她显然有些不在状态,拿着筷子的手几次都无缘无故的停下动作。
她想见那人。
因为在战场上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之时,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害怕她们这辈子就这么算了。
“罢了,”她咽下嘴里最后一口食物,苦涩的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原也不是这般患得患失的人。”
终究还是疼痛,还是不敢,还是害怕那双眼里过于赤裸的恨意。
于是她去了训练场,借着指教的名头,把那群沙场里成长起来的汉子狠狠揍了一顿。以至于她的部下在一段时间里见到她都不敢走直线。
四月末,卞唐皇帝来访,楚乔与姬苓玥前去接驾。
“乔乔,没想到你在这里耶。”依旧一身绛色外裳,上锈大朵杜鹃花的李策好似还是当年傻瓜太子的模样。只是如今,再没有人敢小看他。
他笑眯眯的凑近楚乔,被她毫不犹豫的错步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