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村：让现实中的人回归到梦中醒悟
马云飞
《墨村映像》是墨村发表在《满族文学》（2017年第五期）上的中篇小说，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看上去却十分荒诞，属于荒诞派小说。读完这部小说，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作家墨村真是聪明，如果不是把杨振基、村长姚三等当下中国农村现实中形形色色的人，统统回归到梦境中去再现，绝对不会如此淋漓尽致地映像出来墨村的人性闹剧。
荒诞派文学是西方二十世纪的后现代主义文学重要的流派之一，主要是指戏剧创作。它采用荒诞的手法，表现了世界与人类生存的荒诞性。荒诞派戏剧于五十年代初诞生于法国巴黎，随后在欧美各国产生了广泛影响，统治西方剧坛长达二十年之久，七十年代初走向衰落。荒诞也是卡夫卡小说最显著的特征。卡夫卡作为一名时代的先驱, 他是被引领时代精神的存在主义者们发掘并当作旗帜高高举起的。他在小说中体现出来的荒诞意识除了引领存在主义文学和荒诞派戏剧外，还在现代艺术中形成一种普遍的荒诞观念和意识：“把所面对的现实理解为一种不合理状态，不符合逻辑状态的意识”。这种荒诞感被现代文学家引入创作，就表现为一种20世纪特有的荒诞风格的荒诞文学。
卡夫卡的小说《变形记》《城堡》等向我们描述了一个个荒诞的情节，在《变形记》中推销员格里高尔的“变形”便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形”后，起初也以为是一种暂时的现象，他殷切地盼望今天的幻觉会逐渐消失，他也深信，他之所以变声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重感冒的征兆，这是旅行推销员的职业病。但“变形”却维持到他的生命的终点，死后仍是只大甲虫。对卡夫卡而言，采用“变形的”手法并非只在于追求神奇，而是在于以此揭示荒诞。
此类小说在国内近代也不难见到，也不缺少经典名篇。比如莫言的《生蹼的祖先》充满了离奇的故事。叙述者的祖父去世了，躺在床上，不过又活过来了，同孙子商讨办他的丧事，接着又吃又喝，然后躺下又死了，可在送葬的路上又活了。莫言是用荒诞的手法来解决两代人的矛盾。刘震云的《故乡面和花朵》是全新的荒诞小说，探索如果没有胡思乱想的存在，我们会不会自杀的问题。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王蒙的《来劲》等，他们让形式主义的文本实验达到了极致，把汉语言所能达到的张力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们的小说叙述语言和感觉的超现实表达方面显示了当代中国小说叙事前所未有的崭新经验。
墨村的故事在现实生活当中并不典型，甚至可以视为（在某些地区）是一种常态。人与人、人与环境本来已经严重失调，但由于人们精神的麻木，使得这种失调成为自然，已习以为常。如果不是作家从梦中映像，墨村里的人还将继续麻木。
杨振基是小说的叙事者，他从黑壳虫张开的翅膀下钻出来，推开了白色小楼的门。小楼内金碧辉煌如金銮殿，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长翅膀的公狗和戴礼帽的母鸡，以及金色的酒瓶、红色的公章、乌黑的算盘、五颜六色的袜子、裤头、避孕套……有人说荒诞是现实主义的承继者和突破，我认为是这样的。在卡夫卡那里，荒诞表现为异化、孤独、徒劳和负罪，在墨村这里不也如此吗？墨村的手段大胆、离奇，把读者带入虚幻的梦境，但却丝毫不妨碍其主题的严肃和清醒。这部小说用夸张变形的手段，其整体情节是荒诞的，但看其中的细节却是无比真实，具体表现在故事中的人物，都严守与自己在现实身份相符的生活逻辑，这才是荒诞派最显明的特点。小说得讲故事，但荒诞派在讲好故事的同时，还要营造象征情境，让故事在象征的情境中发生、发展。象征性情境自然是作者安排的，但这种安排的背后存在着一种价值关怀，不然的话，那就是强加故事背景，使得荒诞毫无现实意义。国内有些荒诞派小说很难读得懂，读完了感觉云里雾里，不知道作者想表达什么，其根本原因就在这里。
作家墨村我不认识，好像也从没有读过他的作品，但从这部《墨村映像》中，我感受到作者的情怀。墨村可贵之处，并不是利用笔下的妖魔鬼怪，为揭露黑暗而揭露黑暗，我们不难从中感受到痛苦挣扎的灵魂，感受到一种痛心疾首的爱和一种失望的天真。

分别刊发于2017年第6期《丹东文学》、2018年3月7日《百色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