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丫头房才听到几个正收拾东西的姐妹说“凉子喻要被发配宾州”的消息,于是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门去找他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他,也许吧,也许在我心里我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我冲进他房间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里面的东西依旧摆的整整齐齐,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然后我突然就想到了那片桃林,在桃林里寻着他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就是个天才,只是看着他那个孤寂的背影,我又有点伤心。
“哎,凉子喻,你还活着吗?”
他瘫坐在一棵桃树下,没精打采的转过头来,望见是我眼中才闪动过一道光亮,伸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地方。
我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他伸手环过我的肩把我抱在怀里我也没反抗,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的他那么脆弱,脆弱的我一抬手就可能把他打碎。
“柔奴,你会走吗?”他在我耳边低声问我。
“走了我去哪儿啊?”
“以前在湖州就职的朋友在那里有一处住宅,你要是没地方可去,就和二姐一起搬到那里去住吧。”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低声应道,虽然有点难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几个月,也许一两年。”
“你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
“也许几个月,”他低下头看着我的脸,越说越没底气,“也许……”
“从汴京到宾州很远吧。”我有点忍受不了他的安静,于是打断道。
“嗯。”
“那我陪你去吧。”
“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去宾州吧。”
走的那天他姐姐来送行,拉着我的手跟我嘱咐要好好照顾凉子喻,我表面上陪着笑脸一口一个是,背地里却想着回头怎么让凉子喻好好照顾我,他就站一旁抿着嘴看着我们俩笑,心情好的跟要升官发财似的。
数九寒天,天还飘着雪,我向来为了臭美穿衣服都不怎么厚,当然主要原因是我就这些衣服,多了也没有。凉子喻大概是觉得我浑身上下抖得实在有点惨不忍睹,打行囊里翻出一件厚缎大氅披在我身上,我拿感激的小眼神望过去,然后对着他说:“有这么好的衣服怎么不早拿出来卖了,换钱修修这辆破马车。”
他当下伸过手来揪我披在身上的这件衣服,我自然是死皮赖脸的不肯还他。
“你抱得比谁都紧,我怎么卖?”
我嘿嘿干笑着,拢了拢被他揪歪了的大衣,慢悠悠的道:“你把它卖给我就行了,就当是我陪你走这一遭的报酬,这样买卖才划算嘛。”
凉子喻转过头来望着我,然后笑着道:“衣服归你,你归我,行不行?”
我低着头仔细想了一会,然后苦大仇深的望着他说:“我这个人毛病多,很难养的。”
“我养养试试。”
“这买卖怎么算都觉得是我亏了,不过我还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我边说着便挪到他身边去,凉子喻就伸手把我抱在了怀里,我心想,这么温暖的怀抱,怕是这辈子也不想离开了。
凉子喻到宾州来监督盐酒税,大小也是个官,当地的百姓倒是挺好的,比较不好的就是这边比较落后,还多瘴气,气候也不怎么好。来这没住多久,我俩就各自大病了一场,好在这最难熬的日子最后还是熬过去了。
这下凉子喻倒真做了一个不干活光吃饭的职位,虽然饭跟以前比少得可怜。我清闲的慌就屋前屋后的种梅花树,因为这里气候不好桃树不好活,而我又挺怀念以前府里的那片桃树林的。
后来种的有点多,我忙不过来了凉子喻就时不时的来帮我,到最后索性也不去监督什么盐酒税了,净帮我种梅花树去了,谁知道没过几个月就有人找上门来指责他玩忽职守,我吐吐舌头在一旁没敢作声,心里却觉得他这个官当的比以前当秘书省正字要舒心的多,最起码他没怎么在我耳边抱怨了。
梅花第一年开的时候,十来棵树里有四棵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心里挺遗憾的,凉子喻说要移了重新栽,我一想我这将近一年来悉心照料多不容易,就没舍得让他动。
大约是瞧出我心里有点不开心,他顺手从一枝开的热闹的梅花梢头摘了一朵就想往我头发上戴,哪知道惹得我更心疼了,我就皱着眉头冲着他叫:“这花开的这么不容易你还摘它!”
谁知道他居然优哉游哉的回道:“梅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然后他就被我在梅花林里追着打了。
第二年开春,我沿着梅树林散步,偶然间发现去年没开花的一棵梅花树枯瘦的枝上发了个嫩绿的芽,我喜出望外的把另外几棵也仔细的看了一遍,都抽了芽,我迫不及待的拖了凉子喻来看,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呐!”
我拿胳膊肘拄了拄他,得意的笑道:“好在没有移走,你说我是不是有先见之明?”
他拿鄙夷的眼神瞪了我一眼,道:“蒙对了而已。”
然后那天他就又被我在梅花林里追着打了。
凉子喻一直说我脾气这么没大没小可能是当小姐的习惯一直没改过来,再加上他又那么纵容我,我没否认,因为家道中落后我就被他收留了,实在也没受什么苦,最苦的也就是这次陪他到宾州来,还是我自愿跟着来的。
于是他又扯到了我嫁不出去的问题上,结果就是被我一记白眼给堵了回去。
我和凉子喻在宾州住了三年多,三年来我们打打闹闹日子过得倒也挺轻松的,大概是十月份的时候,皇上又下昭要把他召回去,他站在梅树林里欢笑着对我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