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祸首
世人都说火神朱明是鸿蒙眷顾的宠儿。
朱明原本自己也觉得。
她是凤城朱家的幺女，生来便是含着金汤匙的金枝。又传言她出生之时，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引来了世上的十二凤凰，它们飞至梧桐枝头，交颈而鸣，为之歌唱，庆她诞辰。族人视为祥瑞，上至父母伯叔，下至兄姊侪辈，无一不对其呵护备至。
再长大些，初长成的少女亭亭而立，出落得如芙蓉花一样冰明玉润，给那双明净的眸子盈盈一照，便是再凶残的妖怪，一时也很难狠下心肠。
她还不足十岁，便被当世的道者之宗收入门下，传了一身招人艳羡的道术。她那个卓绝千古的师父生性诙谐尖酸，很爱同人恶作剧，她的师兄们总被捉弄得羞愤交集，但却很少去开她的玩笑。她委实也受着师父和师兄们最大的呵护。
再后来呢？她跟随师父、师兄们斗妖怪、打巨灵、降天鬼……战事连绵，诸生多苦，但她很少受到风霜的侵扰，因为无论什么，都会有人守在她身边。
现在，她未满三十岁，却已是朱雀的天道，道族的火神，震旦的救世主。按说这空前的成就，足够让人枕着功劳簿安眠。但不知为何，在道祖坐化的第七日，替恩师招魂觐鸿蒙的道场，看到大师兄望向道祖遗孤阴冷的目光，还有二师兄嘴边似有似无的冷笑，年少的一段懵懂而惨淡的记忆，又无端涌上了心头。
火神朱明，似乎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独自思考一个命题。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命题，没有人能够帮助她解答。至少，当世人没有。
“这向晚的风，最是寒凉，尤其是站在羽山上。”耳边一身叹息，还未反应，身后一暖，已被来人轻轻搭在肩头，是三师兄木神勾芒。
朱明眼里一潮，便由着他专注地给自己系披风，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沉默了半晌，竟冒出了一句“谢谢”。
勾芒显然也是一愣，跟着笑道：“什么时候跟三哥这样客气了？”
朱明望着勾芒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似乎一向是坚毅的，但看向自己时，眼波里却盛了如水的温柔。于是她情绪不明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勾芒缓缓开口道，“可我们毕竟是道者，首要考虑的是道族的安危。胡天行还是顽童时，便用‘道祖之血’差点放出了‘孤独’，你也知道，‘天鬼’重聚会是多大的浩劫。那时，大哥他们要严惩，便是师父也默许了。如今他羽翼长成，失了道祖管束越发横行，道妖终究陌路，你……怕是再也阻拦不得了。”
“……我明白。”朱明低低地说。
勾芒看向朱明时难得见地皱了下眉，却听得她幽幽续道：“只是‘明白’和‘认同’是两件事。”
木神勾芒这时才意识到，她不再是缩在他身后软语叫着“芒哥”的小姑娘了，她早已是一个道种的天道，一方生灵的守护者。
“我不见得认同大哥他们的做法，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对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道族又要面临覆灭的绝境。与其坐而待毙，不如自入地狱……”勾芒缓缓道，说到这里，望向渺茫幽微的虚空，吐出悠长的龙吟，“鸿蒙在上，苍龙有灵，我，木神勾芒，向北斗九星起誓，将不惜一切代价终结祸首，他日天道行罚，尽加诸我身。”
朱明脸色猛可一白，好半晌，才低低说了句：“要变天了，是吗？”
“是的。”勾芒应道，“但我在。”

贰·婚劫
一切气象昭示，世界复又风起云涌。
四神正式签下钧天令，令文只有六字：“扫妖氛，继道统”，落款是后人千金难求的四神元气签名。
很多时候，无论初衷如何，做下决定后，事情便无法控制。这场由“防卫天鬼重生”开始的保卫战，事态不断扩大，经历了数万年沉淀，终于衍变成道妖二族势不两立的矛盾，第三次道者战争一触即发。当然，这都是后话，而现在，火神朱明只是亲眼见着满目血红，心头一阵烦恶，再也忍耐不住，招徕“融光”，也不顾身后师兄们的叫唤，御剑排空，往南飞去。——四神联合围剿一号祸首胡天行，以火神朱明的临阵脱逃告终。
事后，金、水神有没有责怪这个“成事不足”的四妹，朱明不得而知，她也压根没去想，但木神勾芒来到羽山时，神色意外地凝重。
“你若要怪，便怪吧。”朱明立于羽山之巅，神色空远，没有回头。
勾芒微微苦笑：“在你眼中，三哥便是这样的人吗？”
朱明心中一涩，低声道：“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但无论如何，我做不到。”
“那就不必勉强自己，”勾芒揽过她的肩头，目光尽量与她对视，“你若不喜欢，便停下来。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但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一个人——还记得‘飞火传神符’吗？”
“飞火传神符”是勾芒独独为她而创的秘符，可以让她随时召唤他，只可惜她自得到始，便从未使用过。勾芒有时古怪，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她只是笑笑不肯作答，但她心里却清楚得很，世间之缘法，最不可以常理度之。若是有缘，便是千山万水，他也会如约而至；若是无缘，纵是十万火急，也必遗恨错过。所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若将这番话如实告知了她的勾郎，从来坚毅只为她多愁的木神必然要大大苦恼，必会挖空心思地去斩断她的不确定，可既是“不确定”，又何来斩断一说？她委实太让他为难了。
不觉眼里蒙上了薄雾，朱明垂眸抱住勾芒，听着他骤然急促的心跳，低声道：“芒哥，娶我吧。”
勾芒瞳孔不觉放大，半晌才伸手搂住了女子，定定地点了点头：“好。”
*** ***
木神勾芒和火神朱明忽然要在这时候结缡，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作为同门，金、水二神也只好暂时搁下“钧天令”，在世家大族的簇拥下，向新人道一声喜了。
何喜之有？金神蓐收心中只想冷笑，他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水神玄冥，虽说他一向不露喜怒，但叫金神想来，此时水神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传闻木火神‘神寂之舞’冠绝天下，连那金巨灵也被威慑得毫无脾气。木神君符法通神，火神娘娘舞韵绝伦，不给大伙儿露一手吗？”宾客们还在鼓噪。
蓐收心头一沉，斜眼望去，勾芒挠了挠头，有些拘谨地笑道：“符法奥妙万千，哪有通神之说？苍龙长音乐，朱雀善舞蹈，不如我夫妇用此为大伙儿助兴吧。”
哼，不能晓尽符法？要是没有隐书，这鬼话倒是能信上几分！
却见勾芒转手变出离磬来，鸣磬而击，金声玉振，清正雅致，歌道：“一石灵而百璧通，万物春而天下公。古乐音疏，磨砺此中，风雨如磐与谁同……”朱明和而作舞，羽衣蹁跹，俯仰生姿：“南山崔崔荟蔚兮，鸟鸣嘤嘤幽谷西。爰有长离，结而佩之，蛮蛮在野可为仪……”她确然是鸿蒙的宠儿、朱雀的女神，因她起舞，在场主客鸟兽，无不为之侧目。
在一片融融和乐中，蓐收看见，那位水神悄然无声地取出参寥，对着木火神一照，那对人影便落入水钵，一双泉眼明澈见底，右眼闪了一闪。
玄冥眨右眼，至凶兆，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蓐收涌起一阵心悸般的狂喜，正巧玄冥阴沉的目光投了过来，四目相对，了然于心。

后悔diss四神了，这根本写不完啊必须多得燕家始祖点戏份
否则就四神这人品，能写到凤歌更新

叄·变数
“不是说了吗？只要关乎战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不要听。”朱明背过身去，不看百里加急赶来的信使。自木火神盛婚后，朱明便领着朱雀人决绝地退出道妖之争，甚至连缘由都没说过一句。对她这般任性举径，勾芒自是由着她，金、水神却也不置一词，三道种合力对抗妖族，打得妖族节节败退，默契得好似震旦从无朱雀人一般。
“可是……”
“没什么可是！”朱明霍然转身，打断欲待申辩的信使，漂亮的眼瞳冷凝成冰，“这些无谓事我一个字都不要听。”天知道这位素性和软的火神竟还有这样威严的时候。
信使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但木神君……”说着看了看那位朱雀天道的脸色，见她果然露出困惑的神色，这才小心续道，“木神君怕有性命之灾！”
于是信使再一次禁受了火神之威：“苍龙人，谁给你的勇气咒你的天道？木神符法通神，又有金水神在侧，纵是当世妖王齐上，他们也能全身而退！你若不说出个可信缘由，就去无情海上吹满一季的冷风！”
信使口里发干，结巴答道：“如果、如果……是金水神要联手害他……”
信使“啊”一声惊呼，抬头抚额，忍耐着额心传来的阵阵灼伤，眼前是火神朱明出奇愤怒的秀脸：“你这个无知又可恨的苍龙人，咒你的天道不够，还要挑拨我们兄妹四人的关系吗？我四人同门学艺，并肩杀敌，交情近廿年，大哥二哥凭什么要害勾郎？”
“凭隐书！”
朱明不由愕然。见火神没有反驳，信使说道：“那日我替木神君传令，却意外听到金水神的密谋，他们恼恨道祖将隐书传给了木神，想着如何在作战时伺机除掉他……唉，隐书之能，竟让伟大的金水神丢了良心……”
信使颤着声，断断续续把经历说完。那位火神却苍白着脸色半晌不语，少顷，抬手治好了他的灼伤，冷冷道：“你的话，我半句都不信。你出去吧，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否则就去无情海牧羊吧。”
信使称是颤巍退下。侍立一旁的少年男女对视一眼，女孩朱徕率先跑上来，扶住摇摇欲倒的火神，问道：“姑姑，你还是信了，是吗？”
朱明摇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这太荒谬了……”
朱徕眼珠一转，回头对男孩叫道：“朱仪，你怎么想？”

emmm……现在都没填完，唯一原因是四神太讨厌，嗯！
看看写阳天，每次都一气呵成！

肆·天对
“姑姑，还是联系不上姑父吗？”
朱明摇摇头。她曾以寻常家书问候丈夫平安，但素来体贴的木神过了三个时辰也未回信。她用尽所有可能去联系他——除了那道秘符。不，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可用，若是它也召不来她的勾郎，那他们的缘怕就此断了吧。
朱徕见姑母愁闷，有心转移她的注意，问道：“姑姑，那个‘天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竟比整支朱雀王族都要厉害吗？”
朱明淡淡道：“以她之能，足以问鼎天道。”
“但她不是天道，是吗？”朱徕唬了一唬，问道。自道祖坐化，当世天道便只剩“四神”。
“对，”朱明略一颔首道，“具体缘由谁也说不清，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实力绝不在我之下。”
“说不定她不愿做天道呢！”朱徕漫应道，心想天道有什么好的？姑姑还不是整日烦忧？如此又生出一丝愁意，“可要是这位过惯了安淡日子的大隐士，不肯帮我们怎么办？”
朱明微微苦笑，侄女的这一问她竟无法回答。
“姑姑，看那里！”一直默不作声的朱仪忽然开口道。
顺而望去，一个粗袍少年正背着一头火鸟，一步步吃力地往南走去。
“看样子他也要去光明海求见天女呢！”朱徕道。如今他们已在流星河的尽头，再往南便是光明海域——那位神秘天女的居所。
朱明微一颔首，跟着遥手一指：“那是‘不尽木’，那少年若要托庇天女，必要答出‘天对’，让‘火树’开出‘银花’来。”
姐弟俩顺而望去，果然见光明海畔种满了火红的珊瑚玉树，远远望去，宛若一片灼灼火云。却见那少年从不尽木上摘下一片红叶，低声念了什么，忽然一道虹光虚架海域之上，少年停驻片刻，登虹而去。
见姐弟俩迷惑，朱明解释道：“那是虹桥，只有通过它，才能到达南溟岛。天女同意帮助那位少年郎了。”
朱徕轻吁一口气，道：“看来天女人很好嘛。”
朱明不置可否，念及来日，心中如坐愁城。
*** ***
“摘一片。”到达不尽木跟前，朱明对朱徕说道。
“我？”朱徕微微困惑，还是依言拣了一片红叶，却见上面小字娟娟，赫然写着：“光与火，谁是朱雀的灵魂？”不由怪道：“这是什么怪问题？”
“你觉得呢？”朱明反问道。
“我……”朱徕沉思了一下，说道，“朱雀人虽然与光火为伍，但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该用它们统而括之。”
话音甫落，虹光从远处射来，少女正要欢然，却见那虹桥转瞬即逝，丽辉尽处，现出一张硕大的金鸟半身相。
那巨鸟神情端肃，沉沉开口道：“真正有所求者并非这女孩儿，火神此举未免不合规矩。”
朱明微微苦笑，拱手为礼道：“踆乌原谅则个。这孩子心思纯净，一如未琢之玉，若叫我来答，只怕不是天女所欢迎的客人。”
踆乌淡然道：“火神既知如此，便请回吧。”
朱明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得朱徕叫道：“等等！那么我答对了是吗？那按照您的规矩，我可以求见天女是吗？”
踆乌一双幽深的金眸闪了一闪，沉寂片刻，说：“可以，但只有你可以，你姑姑、弟弟都不行。”
朱徕愣了一下，却见朱明温颜道，“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好！你们要等我回来！”朱徕用力点了点头，回身虹光袭来，同踆乌一同消失在虹桥那一端。
“你留在这里，我走了。”朱明收回目光，轻声道。
“姑姑，真的不等姐姐吗？万一她真的说服了天女……”朱仪犹豫片刻，问道。
“你相信吗？”
“我不信。”朱仪低下头，低声道。比起率真的胞姐，他一向更理性。那位天女显然是在这乱世中安然高卧的隐士，只会帮助一些她中意的人去解决一些小难题，绝不会轻易去趟四神内战的浑水。
“是呀，我也不信……”朱明摇头苦笑，目送远方，“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往阴魔沼泽了。”

伍·昙花咒
一路向西，疮痍被于草棘。
震旦方结束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道者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降服了巨灵，成为了震旦的主宰。不过忽忽数载，四神签署钧天令，向破坏“规矩”的妖怪们发起进攻态势。到如今，流言四起，四神的联盟岌岌可危。
朱明御于流景上。流景是世界上最快的飞剑，朱明是世界上飞得最快的人。
可掠影再急，她也无法忽略纵目可及的创伤。有衣衫褴褛的道者，有伤痕累累的妖怪。在这个世界的某些角落，道与妖，都是没有被鸿蒙眷顾的生灵。
她心中生起浓重的悲哀：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 ***
“快跑！”
“饕餮来了！”
道者们一阵哀嚎，流离四散，困于道路。
饕餮，坐镇西方的上古凶兽，残暴肆虐，贪得无厌，战事无算，不知有多少道妖成了祂腹中之物。现如今，这位凶兽现身阴魔沼泽上空，一啸之下，掩天蔽日，足可气吞山河，地上的生灵之于祂，何其渺小，何其无辜。
贵为四神之一，她仍然救不了所有人。何况……她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若金、水神阴谋为真，将带来震旦更大的浩劫。
朱明深吸一口气，狠下心不再去看饕餮肆虐的场景，纵剑前飞。她必须要在这道妖战场中，尽快找到大哥和二哥，向他们问清楚，这其中……一定是误会。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但万一……她微微阖目，那她只剩下那道符了。她是世界上飞得最快的人，若道力发挥到极致，她能瞬息千里、周游震旦，即使金水神一齐发难，她也有把握能逃出生天。可是她的芒哥……她温厚雅正的木神，若遭遇那样的境地，只怕……
不，不能，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 ***
“饕餮！”一声锐喝破空而来。
朱明不愿回头，可那声咆哮，似裹挟着战天斗地的愤怒和悲愤，“刺啦”一声猛可冲进她的心里。
世界上飞得最快的人停步了，时空为之一滞。
她回过头去，漂亮的眼瞳凝结成冰。
道者和妖怪为了满足放大肚皮的饕餮，表现出可怕的默契。他们纷纷将本族的老弱妇孺结队于前，献给那位上古凶兽，祈求祂忽然饱腹，能够心甘情愿远离战场。在一片哭天抢地中里一个少年御剑凌空，提笔写符，发出了愤怒的呼声。
朱明愣了愣，她认得那个少年。先前他去了光明海向天女求援，谁想御剑万里，也同她到达了同一个战场。
他求助天女是为了……？
“浴火重生！”少年一声大喝后，朱雀法相幻身而出，向饕餮喷出漫天烈火，一时红光遍野，天地陷入盛大的熔炉中。凤凰的真火深深灼伤了饕餮，上古凶兽被彻底激怒，祂仰天嘶吼一声，向少年发起进攻。
少年被吞没了。
朱明心中忽然一片平静。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平和，一如静水涓涓，不盛半分情绪。
她想到了，她其实可以救下所有人。
只要……
“昊天有命，仰我火德；真华一现，有凤朝辉。”朱明翩然立于“流景”之上，口吐真言，纵情起舞。她是光的女儿，是火的主宰，她生来与凤凰为伍，她妙曼的舞姿能让鸿蒙为之侧目。
“天呐，丽天朝辉！”
“火神娘娘！”
“是朱明天道！”
悲号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但她听不见了，她越舞越急，渐不可见，好似在超越时间和空间，用一瞬追求一场盛大的绚烂。
昙华咒。
昙华一现，万物臣服。一切即将结束。

陆·归墟
“朱方南明，十万急急！”
勾芒站在归墟边，心中七上八下。这是他创造飞火传神符以来，第一次收到这道秘符的传召，不安程度远远盖过了惊喜。
“三弟！”
勾芒一抬眼，蓐收大喇喇走来，亲亲热热地揽上兄弟的肩膀。
“怎么是……”
话音未落，勾芒猛可退开数步，捂着腹部，不可置信地看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他被蓐收的“商刃”损伤了道力！
蓐收一击得手，更不多话，一扫符笔，招招都是阴毒的符咒。
勾芒连战连退，心中困惑和不安都到了极致：“二哥，这到底……”细瞧蓐收神色沉静，根本不像是被幻术所控制。
蓐收下手更不容情。“四神”道力本在伯仲之间，纵然勾芒有隐书护持，略高过金神，但此时有伤在身，他若再行退让，势必不明不白地丧身于此。
勾芒吐出一口气，意识归于清明，他最擅长的是符法，蓐收则长于拣炼，可道者世界，道法万千，若道力相差无几，定胜负的仍是“灵感”的符法。他们会斗符许久，但一定有一个转折的“灵感”。
*** ***
隐书豁然而出，现出几行小字：离火曜曜南视祝融
勾芒不用细瞧，便知这是克制金神的关键。提起“星拂”，洋洋洒洒地凌空写符。
一个“火”字印于半空，灼灼而亮，一瞬融入金神神识。
蓐收应激一动，神色陷入一阵迷乱，随即意识回复清醒。
勾芒暗暗叹息，符法虽对，但道力毕竟输了。而这道符委实已耗尽了他残余的元气。相反的，蓐收的“金乾罩”已袭到跟前，而他无力抵挡了。
忽然，当空现出一个“离”字，这仍是那道克制蓐收的“南火符”。不同于勾芒的端凝，这红字略显随意，好似在勾芒的符术上轻轻描摹了一笔，但偏偏字重千钧，牢牢地将蓐收困在赤火围城内。
蓐收“啊”地一声大叫，面上陷入狂乱：“四妹，四妹，你不能怪我，我是……嘿嘿，大哥，你活该、活该……”
“你说什么？！”印证心中的不宁贴，勾芒心沉谷底，颤声叫道。
但金神没有理他，面上时而迷乱，时而清明，嘿嘿笑了数声，一头坠入亡灵海。
“……二哥！”
“别管了，他疯了。”一个清淡的声音说道。
勾芒失魂落魄地抬起头，一个白衣女子凌空而立，奇的是她并没有御剑，而是肋下生了一对雪白的羽翼，在半空均匀地扇动。
“那道南火符？是您救了我……？”勾芒涩然道。
白衣女子摇摇头道：“受人之托而已。再说了，没有木神君的奥义在前，我可写不出这道符。”
“朱、朱明？”勾芒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问道。是了，这位白衣女子是朱雀人，那她……
白衣女子眸光微闪，轻声道：“她死了。”
勾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柒·尾声
“她为了从饕餮手上救下那些人，开启‘昙华咒’，耗尽元气时被玄冥偷袭。当然，这位水神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马上就遭到了蓐收的背叛，一起葬身阴魔沼泽。她大概是临终前在写下了你们的秘符，被蓐收发现后，大概改了去向，变成袭击你的后招。”
“为什么……”勾芒喃喃道。虽惟如此，倒回观望过往种种，答案早已浮现在心中。
“谁知道呢？”白衣女子不以为意。四神的纠葛，道妖的矛盾，她无意了解，也不在乎。她只走她的道，只护她的人。
勾芒略一振作，拱手为礼：“多谢燕岛主的相助。”
“不必谢我，”白衣女子淡然道，“我只是遵循我的规矩，帮朱徕做一件事而已。”说到此处，语气略略一沉，“只可惜，我解不了‘昙华咒’，这件事终究没算做完……”
“天女严重，”勾芒低声道，“这是她的选择……”
“虽然如此，也是我失信于人，木神君若不介意，我将留朱徕姐弟暂居南溟岛，授其道术，聊尽心意吧。”
“这再好不过，”勾芒行礼致谢道，“他们姐弟俩幼失怙恃，一直陪在她身边。乱局尚未平息，我确实不便带着他们。”
“那日后呢？”淡看世间风云的天女，忽然心念一动，多问了一句。
“往后？”勾芒心中空空荡荡，“只有鸿蒙知道归途。”

我真是好讨厌四神啊，当时真是脑抽风了才写这篇四神的故事，随便填填坑完结吧。为了应付交差，真的写的很随意很着急了，故事完不完整文笔可不可真的不想管，不过不像古龙那样收尾已经很给面子了(对！
事实证明，以后写同人，必须要写自己喜欢的角色， 否则……没有期待了呢！

番外：玄元送别阳太昊（阳太昊、天衡篇AU）
“败尽道者，荡尽妖魔，横行天下一甲子，放眼苍茫无一抗手。诚可寂寞，怀剑入山，栖身黄泉之地，设此万剑之冢，生为道者之宗，死为万鬼之雄。”
巨字重逾千钧，迫人之势直逼眉睫，似要将四面石壁生生撕裂。
玄元默不作声，看着屠妖者以剑代笔，银钩铁画，写下此生的墓志铭。
“如何？”阳太昊回过头，漫不经心问道，似是傲然，又似是怅然。
“天尊……当真世无敌手吗？”
“你这是何意？”屠妖者凛然变色，万里长空猛可叱咤惊雷。若是对面站的是寻常道妖，势要为其气势所迫，生生吓破胆去，可惜对面站的是史上年轻的玄武天道，甚至极可能是未来的玄武天尊，哪怕是她年少时，踽踽独行于无边暗夜中，也并不曾畏惧任何人事半分。
不，这样的屠妖者其实也并不可怕，透过那张须眉如戟的脸，她好似看到了他那颗惶惑不安的心——他在怕她，怕她说出那个答案。
玄元心下叹息，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履行前约：“但论道术，天尊自无敌手，莫说当世，无论前辈还是后人，能达到阳天尊道力的，也只怕屈指可数。可是，天尊又是为何要在这幽冥水底造这剑冢，渴望永不见天日呢？天尊，究竟在怕什么呢？”
“胡说八道！”阳太昊愠极，剑冢受其气动，林立飞剑霍然而起，在半空冲撞交锋，呼啸天地。
“我这一生纵横天下，杀伐无算，何惧之有？”
“是吗？那太山一役……”
“别跟我提那个人！我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玄元默然，自乾坤袋取出一物什：“可我，却是受她临终所托，特意今日前来见您。她说，【太昊我执过深，我穷尽所能，未能让其放下，唯能退而求其次，佐以药石，令其不受残魂难灭之苦】。”
屠妖者死死盯着那个柳瓶，少顷，仰天大笑起来：“她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吗？她怎么知道我定会留下魂珠？”
“您自己也清楚。”
阳太昊微微一窒，冷冷道：“纵算如此……我凭什么要吃这个东西？我自有千万个法子，让我死后不受任何人掌控！”
“万事难料，或许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您的道力足以保您的魂珠不受人钳制，可若是过了上千年、上万年，您还有信心，您的道力会万古长存，不曾减弱半分吗？”玄元直视屠妖者的眼睛，淡然问道。
阳太昊一时默然，半晌，不情不愿道：“那是什么？”
“太上丹，吃下它，您会忘了最无法释怀的东西，既无执念，自无魂珠。”
……最无法释怀的？
屠妖者伸手接过，沉默地看着那个瓶子，他几乎都可以想象，那个女人为之尝百草、配药方的忙碌身影，呵……她总是这么自以为是！
“你……”玄元不及制止，便瞧着那个来之不易的神药在屠妖者手中生生化为乌有，沉静的年轻天道终于忍不住动怒，“你知不知道，这是龙女天尊花了多少心力……”
“我不想知道……”阳太昊微阖双目，神采明奕的面容第一次有了倦态，“你走吧，我不想让人眼睁睁看着我吐出魂珠。”
玄元微微一怔，满腔怒火忽而烟消，她郑重地向屠妖者一拜，对这个道族的战争英雄，作最后的告别。
………
“太昊，放下吧。”弥留之际，他仍看见，那个眉眼清淡的女子，古井无波地看他。
“呵，我偏不放下，你又拿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