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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正时起，今晨未如平常一般听见犬吠，安静得空唠唠的。掀被起身正欲唤人伺候更衣，看见身上大红色亵衣才猛然想起，如今——已是无官一身轻了。低叹一声，拢了拢衣，自行收拾不提。）
（在院里打了一阵儿太极，松松筋骨，很快又觉得无趣。命人把黑子带来，油光黑亮的大家伙一见了自己便撒着欢儿地扑了过来。）
别叫，阿娘还睡着呢。
（狗子通人性，闻言便不做声，吐着舌头一个劲地猛摇尾巴。）

（熹微的光透过窗照进，刚睁开眼时，便见身旁空荡荡的。呼了阿罗来，道“驸马早已起了，正在外头。”）
（点一点头，看她将大红的薄丝金绣帐挂上鸳鸯金钩，想到什么似的，面上微红。）
快为我梳妆一番。
（起身趿了鞋，穿过小水晶帘，坐在台前，是一面缠枝莲的镜，映着面色红润的一张脸。后头阿罗打趣“驸马倒是真疼殿下。”，笑骂她一句，霞色又浮上来，眼里映着的却是欢喜。）
（描着远山黛，再梳了个髻，从妆匣中挑钗簪，本拣了只莲花金簪，却摇头，拿了那日留韶园里的珠花。阿芝又添了对从未见过的红宝珍珠耳坠儿，说是陛下特地赠的，名为长相守，抹好了口脂的唇一抿，哼了一声。）
他就想在我新婚之时惹我哭。
（兄妹二人，打小相依为命的情分儿，光这对长相守，便说尽了所有。）
（起身更衣，现下是寒天，又素来畏寒，便穿得重重叠叠的，却不显臃肿。再披了件紫貂披风，便往外去，便见得他。）
小……
（原本想再唤小谢将军，但在看到那只安静坐着的黑犬，惊讶地眨了眨眼。）
它……
（上前，看着凶的狗儿，如今全然乖顺的样，还摇着尾巴，倒是另一番可爱。）
是给我的吗？
（想起那只小画眉，便欲弯身摸一摸这只大物。）

（此阿娘非彼阿娘；犬通人性，而我却骗它。撑膝半蹲着给黑狗顺毛挠痒，听见人来也未起身。）
当然了，我所有的都是给婉婉的。
（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回首冲人笑道。难得抬头仰望着她，暖团儿似的，精致可人，就是红配绿——俗气。）
婉婉今日真好看。
（狗通人性，突然就发了狂。抬手猛地打掉她伸来的柔荑，手背险险蹭着狼狗的獠牙。一连呵了数声无果，黑子仍凶狠狠地躬着身龇着牙欲扑人咬人。起身挡在一人一畜间，佯怒地指着爱犬以胡语呵斥。）
黑子！坐下！

（闻他言，不由笑，刚想说话，便生异变。）
（不知为何，不过一眨眼间，原本乖顺的狗儿却突地发了狂。平日里只养些鸟雀狸奴，且都是经过内务府之手的，从未如此过。因此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吓得脸色苍白，杏眸睁着，显然慌得很。身后带着的一众人等皆惊呼出声来，以芝、罗二人为首，纷纷都要挡在前头。）
（而下一眼，就是他站在面前，忍不住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黑子还是有几分畏我，见我护着她，便不再一个劲儿地扑咬，但仍弓着脊背、龇牙咧嘴，发出呼哧呼哧的气声。轻轻一扯衣袖挣脱，蹲下身安抚暴躁不安的大狼狗。抚摸着它蓬松的毛发，仍用胡语。）
黑子，阿娘走了，这是你新阿娘。黑子……唉……
（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好一会儿。它像是听懂了似的，从一开始的狂躁到安静顺服，最后竟发出委屈似的呜咽。见此赶忙人把它牵走，不去看它低垂着的大尾巴，收一收眼底的惆怅。）
都怪我不是，这狗大概是认生，吓着你了。

（朝他摇摇头，讪讪一笑。）
无碍……算是我唐突了。
（哪儿来的无碍，方才心都吓得一突，强作镇静罢了。又想起方才狗儿的呜咽声，向来是个心软的，便将刚才的事儿淡去许多，不过是再不敢轻易触摸了。）
不过你方才讲的是胡语么？不似官话。
（话一出口，才反应他本便是遥在边塞的将军，会讲些胡语，也不是奇怪的事。）
你日后便留在长安了，是吗？

你大约还不知道，我姨娘就是胡姬。我到三岁时官话还讲不利索呢。
（在贵人面前毫不回避自己的出身，边说边拍拍衣袖起身，一回头见人一副强作镇定的模样，想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儿，不禁有些心疼，语气也因而柔和了不少。）
我想是吧。陛下未有新的官职予我，那我便只是公主殿下的驸马。

（听他讲述母亲，点了点头，笑道。）
那你的母亲一定长得很好看，胡女都长得好看。
（留在长安，在我心里，是一件很好的事。这儿是全天下最繁华之地，有着世上最醇香的美酒，世上开得最好的牡丹花，还有……他。）
你是个很好的人，如想要什么官职，只需找哥哥去讨便是——
（笑挽住他臂膀。）
不过长安也是个很好的地方，你若有了新官职，我希望你能留在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