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泊中发现猎人的时候，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在鲜血中浸泡了许久，惨白的肤表翻着褶皱和水泡
月白的银发凝结了血污，滴答着未干的血水
褴褛的衣衫破布条似的挂在血肉模糊的躯干上
蓝堂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把对方抬起来，因为他的身上看起来遍体鳞伤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如不是扎眼的bloody rose和锥生一缕留下的武士刀，他几乎无法断言这具毫无气息的残躯是锥生零；
若非已完全吸血鬼化的身体并未沙化，他甚至不会相信银发猎人还活着。

然而，当经过近半月治疗，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银发青年只是空茫地盯着天花板，用听不出情感的空灵嗓音呢喃了一句“还是活着”

# （30）
无关身份，自己对待锥生零总是不羁。
或许自千年前便是如此，因而无人在意。
千年会改变许多东西，
同样的表象，不同的因果。
银发青年的能力和手腕着实令人折服，即使是自己。
之所以仍旧不羁，
是因为别人看到的是光鲜威严，他看到的更多是疮痍狼狈。
他所知道的锥生零，不是神砥，只是一个因千年车马劳顿而身心疲惫的男人。
蓝堂英不是心理学的专家，却潜意识觉得，周身萦绕死亡气息的猎人需要刺激，
就像显微镜下悲催的草履虫，只有碰一碰，才知道是活的。

蓝堂英看看衣着整洁，仪表翩翩，显然毫发未伤的两人
再瞧瞧那簇沙粒和一旁爆破的玻璃器皿
嗅着空气中挑逗着神经的血液
他实在难以猜测发生了什么，于是试探性地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换来玖兰枢瘆人的温柔微笑

“蓝堂前辈”
他回过头，灿蓝的眼睛转向正双手抱怀，靠着墙，静静望着自己的青年
“我建议对这些病患进行彻底的躯干神经麻醉，然后做一下头部MRI、dMRI、CT，以及脑磁图、肌电图和脑血流图之类的检查”
（MRI核磁共振，dMRI扩散核磁共振，CT电脑断层扫描，脑CT一般指脑池造影）
银发猎人揉了揉额角，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游移
“这方面你比我专业。简单说，我觉得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和白露更那次不太一样”
他顿了顿，似乎看了一旁的纯血一眼
“暂时也没有别的措施，保险起见，送到精神科和神经科分别做一下测试。从科学角度找找突破口”

蓝堂英刚小憩醒来的大脑对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有一时转不过弯。
锥生零学过医，这他知道，当年医学院的入学推荐书还是自己亲笔写的。
然而，他不过稍稍眯了二十多分钟，怎么对病患的处理方式就出了这么大偏差。
“我之后叫穗来处理，脑外科是她的专项”
这是他能给出的唯一回答
“我给他们注射了颈动脉镇静，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了。”
猎人边说，边从柜子里拿出几条皮带，巩固性地在病患身上捆了捆。

# （31）
三人锁好门，挂好勿扰吊牌，去了休息室。一条拓麻由于公司有事，已经先行离开。
“枢大人，来这边休息一下，要喝点什么么？”
话畔，习惯性地扔给猎人一袋辅食。
纯血君王如常微笑着，注视着两人的默契互动，“辅食就好”
“比当年的血液淀剂好吃的多”

得到赞赏的金发贵族扬起了招牌的灿烂笑容，没有什么是比得到纯血君王认可更值得雀跃的
“因为辅食基本上是仿照真实人类血液成分制造的人工血合成物。”
“皮肤纤维组织的母细胞加入OCT4基因，然后放入模拟细胞激素的蛋白质混合物中培育，就可以令细胞有造血功能……”
“基因导入诱导性多能干细胞和胚胎干细胞中，培育出在实验室中几乎可以无限复制增殖的红系祖细胞，并使它们成功分化为成熟的红细胞…”
“自皮肤细胞，诱导出多功能干细胞IPS，对这些细胞进行分化成多种类型细胞。倒入基因转录因子，让IPS细胞转变为造血干细胞，放入培养皿，转换为人类造血祖细胞，并分化出包括棉衣淋巴细胞在内的血液细胞成分…”

“英，这些年，幸苦了。”
玖兰枢圆滑地笑着，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他是心怀感激的，但凡事要适度，何况，错失千年知识的自己基本上一句也听不懂。
“枢大人，那，您先在这里休憩一下”
金发贵族似乎也有些难堪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抓挠着额发，打着哈哈
然后他苍穹般碧蓝的眼眸沉了沉，有些严肃，意味不明地望着正在食用辅食的银发青年
“零，来都来了，顺便…”
边说边隐晦地用手指点了点颈侧
银发猎人只是沉静着，几口干掉了辅食放到一边，冲君王简单交代了两句，低着头答了句“也好”
目送一金一银离开房间，纯血君王蹙眉、目光凝滞，对蓝堂英晦涩的仿佛吸血邀约的动作感到不快。
但他无力阻止，因为银发猎人不能接受自己的血。

锥生零上身赤裸，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玻璃质似的紫晶映着除了吊灯外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身侧是激光噗呲噗呲的刺耳杂音
看吧，又是血，夹杂着皮肉焦糊的味道
蓝堂英握着激光笔，拧着眉看着僵硬的猎人，口罩遮去了金发贵族此刻的表情
银发猎人本就白皙的脸庞因疼痛毫无血色，
薄唇苍白，略微颤抖，因咬牙忍痛的动作，破了皮，有些殷红
额角覆着细密的冷汗，湿了发髻的银色绒发
他的双手有些扭曲地抓扯着身下的床单

递上一个冰袋，银发青年熟络地接过，按在颈侧，腹肌施力，屈腿坐起
“蓝堂前辈，楼下玖兰枢干掉的那个L-C…”
“知道了。我稍后会联系鹰宫派人来处理……关心你自己吧，别瞎操心些有的没的”
在这个有电子ID时代，突然出了命案，还是要谨慎再谨慎的。

“你还真是自虐”
蓝堂英放下电笔，摘了口罩，目光带着不忍
“每次这么折腾，分明连一个半月都撑不住”
他拍拍猎人的手，示意拿下冰袋，取出药膏，在其颈侧涂抹着
“没什么，习惯了”
冰凉的语气，透着猎人对自身惯有的漠不关心
“瞎扯吧，我一个操刀的都没有习惯，你习惯了？”
自最初的手术切除、化学腐蚀、冷冻法到后来的高频电子表针、激光，
从血族需要融入人类群体生存开始，银发猎人每一个多月就要挨这么一遭，而自己一直硬着头皮奉陪
就像他说的那样，锥生零在自己面前，总是在浴血…
“更糟的都过来了，没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见自己担忧地望着他，猎人扯扯嘴角 苦涩的笑了一下
在大病如初愈般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显得格外违和
“呵，这就是命”

“你和蓝堂，互食血液？”
声音冰冷、死寂，听不出语气，
看着再次出现的，散发着血味的猎人，
玖兰枢平静地发问。
他无权质问，更无法阻拦，在思忖之后，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涛，最后，变成了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
漂亮的紫晶有一瞬间放大，带着难以置信，
猎人抿了唇，噤若寒蝉，
偏了头，缓缓卷下立领风衣左侧的领子
原本带有蔷薇纹样的刺青失了踪迹，此刻泛着初生新肉特有的淡红，覆盖着乳白色的药膏
有的边角还翻着烧灼的伤痕，仍在缓缓复原
“走吧”
立起衣领，猎人头也不回地背身向医院正门走去
TBC

更新时间到，这周的更新和上周末一样，很长，所以会分段发，今天发一部分，明天发一部分。卡的位置稍微有点微妙，敬请谅解。

# （32）
坐在车里他道了歉，为自己的误解
不知为何他觉得身侧那双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紫瞳有一瞬间的委屈，
当然，这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而事实上，就算不是误解，即使锥生零真的和贵族对喰，他也应该要道歉，
即使他不喜欢想象那种画面。
错失千年的自己其实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品评。
每个人都按自己的方式认真努力地活过了千年，缄默是自己必须做到的最起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