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从苏州街绣坊搬回来的白孔雀绣屏，原是要搬去我屋里，可行至半道我突然改了主意，让怀恩送去桥上归人，挂在二楼最显眼的地方，人只要一上楼，第一眼就能瞧见，长点气派，同时关照李掌柜，可千万替我看好它，这可是我得来不易的宝贝。）
一会儿说书的要讲什么？
（我站在绣屏前满意地看这宝贝，程应候在一旁，只道是讲玄武门之变兄弟阋墙云云，听罢，头也不回道）
我若是李世民，也会如此。

【前些日子一直忙于会馆的修整事宜，近来又在隔壁盘下一处小院并在会馆之中。这几日没什么大事，歇息一回，今日往外头逛逛，照例往戏园书肆去。这种地方虽然市井之气甚重，却是打听消息的好去处。除了台上的戏词书文，更有席间口耳相传的坊间轶事，最合我胃口。来至桥上归人，伙计引着往二楼去。踏上最后一级楼阶，抬首一架绣屏扑面而来，其上一只洁白孔雀栩栩如生，不由驻足观望，脱口道。】
好！

（绣屏在桥上归人挂上之后我连着忙碌了两日，今日才来看它，一时挪不开步子，程应对着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大约站了一炷香的时辰，身后传来郎朗一声好，我等的不就是这个？）
这位公子也觉得好？
（回身笑道，抬手一揖，同时侧身退开几步，好让人把整幅绣屏尽收眼底。程应如获大赦，道一声去奉茶，就走开去。）
您若喜欢，可近些看。

自然是好。
【赞了一声，便有人应，这才发现绣屏前还站了一人，只是此处人来人往，不曾注意。上前几步，站在他空出来的地方，对着绣屏道。】
孔雀，凡鸟之王，大气华贵。这绣的又是一只白孔雀，更添几分高雅，于楼中这喧哗嘈杂之处，很是乍眼，登阶之后抬首便见，端方之势扑面而来，倒不像在戏楼里了。
【至于所用绣工，不谙其道，只觉精美非常，便不予置评。】

（没想到我开口一句问话像是抛砖引玉般得他如此盛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使我欣喜万分！）
公子真是同道中人。此绣屏出自苏州匠人之手，历时一年，绣法精妙，栩栩如生，我也是一眼就相中于它。将绣屏置于此处，一来是佳品莫要独享，二来也是想压一压底下的喧闹，但凡有人经过绣屏，大抵都会像你我这般，屏息凝神驻足一番吧。
（言毕，引人往雅间而去。）不瞒您说，我也希望楼上归人不仅仅是座戏楼。

哎呦不敢不敢，不过是一点个人的浅见罢了。
【闻听这绣屏乃是苏绣之作，不由了然点头。】
原是苏绣，怪不得这般精美传神。
【苏绣名声在外，最是华丽繁复，为京中之人所喜，比老家的湘绣流传更广。】
如此说来，虽与公子萍水相逢，却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听公子这话，莫非是这戏楼的东家？

（虽是自谦，可他却恰恰说中了我心中所想，远比他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称赞来得入耳。）
江南地杰人灵，从绣屏上就能窥见一斑，可惜我不曾去过，也只能借它作一番想象。
（说起来我自出生起还未离开过京城，并不知晓外头是如何的风光，而我爹云游四海最喜江南，反而难得归京，今日不提，我都快忘记还有他这个人。）
算是半个东家，都姓贺而已。对了，公子怎么称呼？

江南之景，有苏杭二州，恍如仙境，历来为人称道。只是山高路远，机缘难得，也不知此生可还有幸前往一观。我虽从南边来，却在湘楚，与江南风物大不相同。
【说起江南，人人心中皆有情结，未去的盼望去，去过的还想去，烟雨如画，在各人心中却不尽相同，说起来不禁一番感慨。】
原是贺兄，在下温特赫，满洲正白旗，名希舟。

为人称道的正是那句“下有苏杭”吧，我也是久有耳闻，无缘亲见，将来若有时机，倒真想去苏杭走走，没准还来问问公子，是否愿意同往。
（此话倒非刻意寒暄。相识虽短，但闻他言及江南，更觉与自己想法接近，也就自然而然添了几分随性。）
湘楚自古也是好地方，“秋风万里芙蓉国”。
（步入雅间，听他自报家门，略略一怔，上回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不正是温特赫府上的。）

不错。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是怎样的美景。这辈子天堂是看不着了，倒是还有可能瞧瞧苏杭。
【若还在湖广老家，往江南去还更便宜些。可身在京城，一南一北，万水千山的阻隔，就没那么容易跨越了。】
贺兄客气。到底是祖籍旧地，自幼长大之处，心中怀念。不过景致却也不错，比之江南，尚有不同风情。

唤我贺逊就行。我的祖籍原是在金陵，论起来离苏杭倒是近得很，只不过祖父那辈迁来了京城，我就无缘得见旧地了。
（程应端茶进来，是早春时分的龙井，道是李掌柜吩咐的，既时令，又应了江南一说。不过此时我的心思并不在春茶的香气上，也不在金陵或是湘楚上，而是在希舟兄的府上，那日偶见温家姑娘的情形我还记忆犹新。）
希舟兄是温特赫府上人士，先前我有幸认得温家五格格，且得她相助，不知希舟兄可知晓她。

贺逊……好，既如此，咱们便以名相称吧。
【年岁相仿，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原也是要在这儿消磨些时辰，就随他而去。雅间之中，少些喧闹，接过他随侍递来的茶盏，含一口入腹。】
六朝古都，想来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
【再闻后言，倒是有些意外，他竟识得五妹，不由笑道。】
倘或没有第二个温特赫家，那我该是认得的，正是族中五妹。

正合我意。
（打小性子就算不上好，也不易同人亲近，难得在此跟希舟兄一见如故，尤感畅快。听闻他道那位温家姑娘是他五妹，顿觉意外之喜降临，但头回相识，不便将心事多言，只淡笑续道。）
我族中虽也有兄弟姊妹七人，但手足情分却未见有多浓厚，儿时还能在府里一道儿相处，随年岁渐长，各人忙各人的事儿，倒是愈见疏离了。

【与他年纪相仿，又因那块绣屏聊在一处，越发熟稔。房中虽无酒，以茶代酒，倒也推杯换盏，说得热闹。】
这也难免，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们家只是遵照祖训，不曾分家。先祖虽远，延绵至今，倒还都在一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大家族，难处越多，倒不便细问，只说五妹的事。】
倒不知你是怎么认识我五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