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出狱了，只有一张开往北京的火车站票。“咣当咣当”十八个小时，没吃没喝，到北京西站身上还有十七块五毛钱。二十九岁的人生，除了一个刑满释放的身份，只剩下一条一贫如洗的汉子。杨光此行投奔的是他的高中同学，光荣的人大学子，二手图书书商赵诚。杨光希望能以此东山再起，再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前程。妻是前妻，不是什么好鸟，见杨光入狱，早跟人鬼混一起了。与其说要封妻荫子，不如说是为了让傻逼后悔。
杨光与赵诚相见，喝酒撸串。狱里作息规律，声色犬马酒肉等不良嗜好管束严格，杨光也算养成了好习惯，酒是赵诚一个人喝，杨光只管撸串，外加一大海碗面。赵诚见他吃相难看，说：“工作明天再说，今天早点睡。”赵诚在部队招待所长租两间房，一间工作室，一间卧室，紧挨着。厨房洗澡间厕所一个楼层共用，好在一个楼层五六间房，剩下几间房都是临时客人，公共设施也差不多成了长租户专用。杨光到了，工作室贴墙加了一张单人床。要不是一大海碗面吃顶了，杨光估计挨枕头就能睡着。杨光摩挲着肚皮的空儿，隔壁赵诚那屋传出来花腔女高音：
啊～啊啊～啊
从声音被阻隔的间奏来判断，肯定是大长腿已经被扛在了肩上。妈哟，兄弟狱里苦熬三年，没有安排脱精光美女也就算球，但也不能整这出啊，这是把人往死里整。今天早点睡，睡个屁。

想着心事杨光沉沉睡去，迷糊中下体突然一阵温润之感如触电般传来，杨光疲倦的睁开双眼，竟然是楼主在他胯下贪婪的吞吐

第二天一早，杨光果然见了一大长腿女子。赵诚介绍，柳莺啼。杨光以嫂呼之。杨光已经把白粥煮好，买了六根油条，三个鸡蛋，两包榨菜，一瓶腐乳。总计十七块五。无产阶级为什么容易闹革命？吃了这顿没下顿呗。
吃完饭，柳莺啼要起身收拾碗筷，被杨光拦下，说：“嫂子，我不是来做客的，大事不一定能帮上赵总和你，生活上这些小事杂事不劳你们分心。”
没有这点眼力见儿，四年半的刑期能减到三年？
杨光和赵诚虽是同学，但杨光把赵诚当老总，对赵诚毕恭毕敬不说，还从不让赵诚费心，白天编编写写，剪刀加浆糊，一点也不懈怠。对交办的事情，件件有落实，事事有回音，让跑印厂就跑印厂，让去出版社就去出版社，不辞辛苦。一早一晚，买菜做饭，勤俭节约，饭菜可口。弄得赵诚都想骂人：
“*****，你一天到晚表现得跟劳模似的，我给你多少钱合适呀？”
杨光听出来这是表扬的话，决定顺杆往上爬：
“毕竟咱是从狱里出来的，要是表现得跟你们社会人似的，那不白白在里面受组织教育三年？”
赵诚听了挺高兴，毕竟受人尊敬的感觉很棒。

柳莺啼却看杨光没那么顺眼。柳莺啼比赵诚和杨光他们小五岁，杨光却一口一个嫂子。婚也没正式结，哥也不是亲哥，叫嫂子叫得柳莺啼怪别扭的。柳莺啼是学酒店管理的中专生，在一家不到四星，但标着四星的酒店上班。酒店离着赵诚租房的招待所不远。里面有健身馆和游泳池。杨光体内骚动，常拎着一个游泳裤衩子，到酒店里去健身。杨光身材修长健硕，狱中三年油水少活动多，于人生自是灰暗，于身形倒是一场难得的修炼。池中常有些不知底细，不甘寂寞的妇人过来搭讪。杨光与人为善，不拒绝，不主动。不主动原因有二，一是办健身卡的钱还得咬牙攒俩月，这社会请人喝杯咖啡还不得个七八十，再者说也不是喝完就能上床。二是过来搭讪的，还顶不住大长腿柳莺啼，又何必呢？别人搭讪完了，自己怏怏地回浴室边打沐浴露边感叹：
唉，可惜了我这七里庄吴彦祖，可惜了我这八块腹肌。
感叹完了老天不公，到大堂正好碰到柳莺啼跟一男的聊得开心，看样子那男的是柳莺啼的领导。领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比比划划地手也不闲着，有时候会顺势摸一下柳莺啼腰和屁股。杨光怕他哥赵诚吃亏，走过去叫了柳莺啼一声“嫂子”。领导看到武二似的杨光，吃了一惊，讨了个没趣，立马变得规规矩矩。柳莺啼对杨光也着实恼怒，甩脸给杨光落下一句话：
“你自己一脸褶子，管谁叫嫂子呢？”
杨光闹了个大红脸。

像是故意，当晚柳莺啼在隔壁声音又很大，除了传统的大长腿上肩，花腔女高音，好像还临时加了一场戏。因为有堵墙，加的戏动作不详，但发出一种极致的呜咽之声。
杨光听得甚是带劲，听完又觉得自己可怜，寄人篱下，好像自己听窗户根多有瘾似的。
第二天，赵诚一早有事外出。轮到柳莺啼上晚班，快十点了才起床。杨光竖着的耳朵听到了动静，又去厨房把早餐热了一下。出了厨房，恰好碰到柳莺啼洗漱完毕，刷牙漱口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一些。杨光叫住了柳莺啼：
“哎，小柳。”
杨光第一次叫小柳还有些不顺溜。柳莺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是在叫我吗”，又故作夸张地看了看左右，没人，“没礼貌，叫嫂子。”
这女人有多不正经，你叫她嫂子，她吼你满脸褶子。你叫她小柳，她说你没礼貌。一个女人开始对一个人喜怒无常，会把一个生瓜蛋子搞懵逼。但杨光是离过婚的过来人，他心里有了底。他岔开话题，说：
“你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有个事给你说。”

你这是啥小说？

柳莺啼满腹狐疑地吃饭，吃完最后一口饭有了一个决断，看他敢管闲事，早晩让他滚蛋。到了工作室，杨光剪刀浆糊正忙着，见她来了，也并没有停下来说事的样子。这是搞什么名堂？柳莺啼并没有多少耐心：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说吗？”
杨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慢条斯理地说：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一下，昨天晚上你的声音，到后面一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不如前面的好听，没出什么事吧？”
柳莺啼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滚你的大蛋，你个臭流氓。”
只许州官放火放炮，百姓只能黑灯瞎火听个声。

这二人说得快要水到渠成，赵诚因一张支票落在办公室，开车又返回，突然出现在门口。好似于晴天霹雳，又好似于无声处听惊雷，令杨光柳莺啼两位匆匆忙忙地结束了这无人保底的调侃。
4，
柳莺啼大概也觉得自己和杨光的关系暧昧得有些危险，她开始帮杨光留意着酒店里合适的姑娘。客房部一位白胖的姑娘很快入了她的眼。柳莺啼跟姑娘大致说了杨光的情况，姑娘不是特别在意离过婚的，答应见一下。约在了披萨店。柳莺啼回过头来跟杨光说。杨光倒是老大不乐意，说：
“唉，其实一个人过倒也挺好。要不就不见了吧。三人一顿披萨得一百多吧！”
柳莺啼在同事面前丢不起这个人，就央求杨光好歹给人见个面，圆个场：“大不了，披萨我买单。”
杨光也觉得不让柳莺啼丢面子比相亲本身重要。他换上了自己那件相对体面的外套，说：“下次想请我吃披萨，直截了当地请，不用拐弯抹角地拿介绍对象当由头。”
柳莺啼感觉到了自己就是那个瞎热心的人，问题究竟出在了什么地方，一时也想不清楚，只能笼统地认为：“我贱，好了吧。”
好在相亲的过程是愉快而不沉闷的，杨光把柳莺啼也照顾得殷勤周到，在相亲电视现场的话，可以亮两盏灯。大家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第二天柳莺啼去问她同事，对杨光满不满意？她白胖的女同事婉转地告诉她：“你是给我介绍男朋友，还是让我当电灯泡？没听说过媒人吃披萨从头吃到尾，一直不退场的。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别再瞎给别人介绍了。”
柳莺啼闹了个大红脸。

忙碌的人永远忙碌，闲暇的人总要打发时光。
又一日，晚来天欲雪。杨光与柳莺啼围着电暖气烤火。
“说说你是怎样想的？真打算一个人过了？”
柳莺啼对杨光的终身大事比杨光自己还上心。
“不是一个人，是赵诚，你，我三个人一起过呀！晚上，不是我也能听得到吗？”
以前，柳莺啼听到类似这样的调戏，会骂杨光臭流氓，现在都已经麻木了，甚至都有些生气，嫌他不长进，说：“杨光，一个笑话，你都说了一年多了，你自己觉得有意思吗？”
振聋发聩啊！一个笑话变成一种生活方式，就是对生活的不负责任。一个女人，你老不上她，就是大错特错。杨光一时血气上涌，隔着电暖气把柳莺啼端到了自己的大腿上，随之翻转身体就把柳莺啼压在身下，说：“办你也就是三五分钟的事，不是不办，时候未到。你知道不知道，我这么帅，又天天健身，跟人打个炮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就佩服自己能忍。**，现在你知道我的情操有多高尚了吧？”
“哈哈哈哈哈，你笑死我得了。但今天不行，那个来了。”

就在柳莺啼和杨光的奸情快要砸成实锤的时候，赵诚单方面宣布他在公司里丢了两万块钱。世上没有一个傻子，赵诚当然不是。自己的同学兼兄弟跟嫂子暗生情愫，他做哥哥的能没感觉？改堵为疏是治水的好手段，赵诚自己做书也读书，心思多，我不说你们的奸情，我说我的钱丢了，我看你还有没脸有脸在我这儿假装“劳模”。
两万块钱丢了一天，还没人宣布对此事负责。正常的话，最着急的应该是丢钱的人。赵诚一说钱丢了，最着急的是柳莺啼，一下就急了：
“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仔细想想，都去过哪里？车里有没有？卧室我都翻遍了。”
赵诚表现得气定神闲：“车里我都找过了，没有。我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连同手包我一并拿上来，接个电话，不是放卧室就是工作室了。”
杨光也跟着着急，在工作室里翻箱倒柜地找。杨光把整个工作室翻了遍，确认绝对没在工作室。赵诚倒是没怎么跟着找，当杨光把整个工作室翻遍了的时候，赵诚又说：“有人要是把钱藏起来，找就能找得到？”
话说到这，就不算点到为止了。屋里子一共三个人，就杨光一个人是外人。杨光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天地良心，钱真不是他拿的。这次受到的冤枉不比上次进监狱小。进监狱时被冤枉暴跳如雷，拿拳头锤桌子打玻璃，除了弄得满手伤满手血外，没用，找不到有利证据照样被判。有了上回的教训，杨光这回选择了不接茬儿。赵诚看杨光不接茬儿，也不再说话，开始抽烟。抽第一根烟时，看杨光，不错眼珠地看。抽第二根时，看柳莺啼，也是不错眼珠地看。杨光自认问心无愧，无问西东，看，你就看。但把柳莺啼看毛了：“操，把你眼珠子看出来了，我还能拿你钱？”
柳莺啼骂完赵诚，甩身离去。柳莺啼走后，赵诚又抽了一根烟，这根烟，赵诚仰头看的是天花板。吐完最后一口烟，临走时说了六个字：
“人在做，天在看。”
杨光虽然认识赵诚十多年了，但以前那个认识不算真认识，到今天才算真认识。自己投奔赵诚一年多，省吃俭用，存了两万块，他就那么正好丢了两万。不得不佩服，这是狠人。表面上说的是钱，但实际上又不是钱的事，这是高人。和这样的狠人高人在一起，永无出头之日。
“钱虽然我不是拿的，但你认定是我拿的，我还。山高水长，你我兄弟他日相见，恩怨已无。”
当晚，杨光留下了字条和两万块钱离去。

第二天一早，赵诚和柳莺啼见到了杨光的字条和钱，赵诚见已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没想到赵光还留了钱走，又有些不忍，不禁感叹：
“都是同学，没真想要这钱。没想到我这同学这么硬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柳莺啼也算见识了赵诚的手段，越发觉得没意思。对杨光反倒比以前更割舍不下。
柳莺啼比想象中要执着，连着三天给杨光打电话，第三天打到第八个电话，杨光才接电话。柳莺啼说：
“认识一年多了，就算离开，你我之间总该有个正式道别吧。”
柳莺啼在杨光的新住处见了面。杨光仍喊柳莺啼“嫂子”，柳莺啼现在非常讨厌这个“嫂子”的叫法：
“你有病，他根本就没丢钱，你拿出钱来，就跟我们真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了一样？我们做了吗？”
此时，杨光五味杂陈，缓了一会儿，说：
“我还是叫你小柳吧，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事。这事也怨不了赵诚，没有这事，我也得自己找出路。既然自己不长进，先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好人。赵诚对你不错，其实不够意思的，是咱俩。”
既如此，柳莺啼也只能带着一身的遗憾离开。走时，悄悄地留下了三万块钱。除了杨光的两万块钱，又添上了自己的一万块。
两年后，杨光靠新媒体挣了些钱，买了一辆加长的轿车。挣钱过程中多次提醒自己：一，不跟朋友合伙儿，二，朋友妻不可欺，不然像个***。赵诚让他深刻地感到，朋友没意思，自己更没意思，这样想想前妻虽然守不住身子，倒也不是大奸之人，反正自己也不完美，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于是他又厚着脸皮，每天给前妻打电话汇报他的创业进程。从日进一豆到日进斗金，人在风口，还真是做梦一样。
前妻的心，慢慢被他拉扯过来。杨光跟前妻说：男人没钱，招惹女人很不要脸。前妻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感慨，但听了十分喜欢。
那天，柳莺啼去看杨光。杨光心情好，对柳莺啼自是感激不尽，坚持要让柳莺啼留下来吃饭，自己兴冲冲地跑到了菜巿场买鱼，买鸡，买菜。路过银行，杨光去取了五万块钱。柳莺啼在厨房炒菜时让他打电话叫前妻跟孩子一起来，杨光哈哈大笑：“咱俩本来应该是***的，怎么现在变成老铁了？”说着悄悄把钱塞到她包里，打电话给前妻。
丰盛晚餐端上餐桌时，杨光前妻带着六岁的孩子也到了，四人吃得皆大欢喜。
有时候，好人和坏人的切换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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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