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出生没有受到任何一方的期待。
她的母亲冷情而不羁，生下她后不到一年就毫不留恋地交给了他的父亲，这也可能是她对那个男人的最后一点情谊。
那个男人将她带回族内，声称是旁系流落在外的遗孤。没有人知道声名赫赫的族长之子是她的父亲，包括她自己。
几年后，神代利世被丢给族内的元素师学习魔法，而那个元素师也恰好是我的老师。
我是外族人，照理说没有在神代一族学习的资格。那位元素师估计是看中了我的天赋，才破格收我为徒，那时和我一起的还有神代奈绪，和利世不同，她是那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女儿。
奈绪资质平平，而我在当时被冠以天才之名，但当利世加入我们之后，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出风头的机会。
她太优秀了，魔法对她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无论是元素的提取，组合，还是性质变化，她都能在短短数月之间迅速掌握。在某些技巧的运用上，甚至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彼时的我淡漠疏离，不屑与她和奈绪为伍，倒是那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密切，整日以姐妹相称。奈绪魔法不好，但她有一股誓不罢休的执着劲，于是利世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的指导兼陪练，两人常常在练习馆呆到深夜。
那时我们都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下去，但直到我十三岁，奈绪十五岁那年，神代利世的魔族血统暴露了。
事件的起因十分微妙，在一次大规模对魔族的围剿中，神代一族俘虏了一个有着惊人美貌的魔女，那就是神代利世的母亲。
族内的长老们主张先对她进行严刑逼供，随后再将她的身体用作科学研究。他们给出的理由是魔族与人类的后代实属罕见，而当时新上任的族长，也就是利世的父亲，则主张在结束审讯之后放其一条生路——毕竟那个魔女除了容貌，并没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长老会拒绝了他的提议——也许是他们恰恰看中了她的美貌，决定不再过早地杀死她，而是用她的身体实现一些更高的，也更肮脏的价值。然而，在审讯结束的当天晚上，守卫抓住了企图放走那个魔女的刺客。
更为不幸的是，在逼供下，那个刺客说出了他的幕后指使：正是族长本人。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起，此事很快在一族内引起轩然大波。族长被革职，在沉重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吐露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女人，男人，交（）媾，婴孩，那些藏得太久的过去的顽石在男人颤抖的声线里滚落一地。带着这古老一族最不齿的罪孽，像是一个洗不去剜不掉的污点，令那些长老勃然大怒，曾经的族长被下令囚禁，同时，神代利世被判处死刑。
然而，即使在这样严峻的情况下，事情也还是出现了转机——请原谅我使用了这样的词，但就当时而言，我的内心的确是庆幸的——死刑被取消了，改为永久流放。那个男人以自己后半生的一切自由，包括自杀的权力为筹码，换回了长老院的松口。这实在是一项不平等的交易，它意味着从今而后，他将被抹杀掉自己的意志，在一族最隐秘的地方做一头日夜不休的种马，为的就是将他身上稀有而纯净的血脉开枝散叶。
而神代利世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在某一天的傍晚猝不及防地接到了一纸驱逐令，同时还有长老们看似端庄，实则丑恶的嘴脸，那些暗卫不顾两人的挣扎，强行制性地试图将她从奈绪身边押走。突然，同样被押住的奈绪猛烈的挣扎起来，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泪水混着血水从脸上滚落下来——她的脸在刚刚的争执中被划伤了。
随着她情绪的爆发，利世周围暴起猛烈的飓风，强大的魔力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形成漩涡，在飓风的间隙，我看见了她的眼睛。
红眸如血。
如果她再强一点，或许就能颠覆自己的命运，同时颠覆这个腐朽的家族。然而她还是太稚嫩了，双手连血都没有沾过，在场有很多高阶法师，他们很快压制住了利世毫无章法的攻击，同时这也给了他们理由——尽管交易无法违背，但这并不妨碍在留神代利世一条命的前提下，从她身上榨取更多的东西。
他们废掉了她的魔力，又拿着这股偷来的力量震慑各族，重新盛极一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利世被像一块破布一般丢出家族，那是我以为她就将如此葬身山野，然而她没有。
同样，我也没有料到，在那之后，奈绪和利世竟依然保持了密切的联系。
神代利世被驱逐之后，奈绪却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平静。在那唯一的一次情绪爆发后，她仿佛已经忘记了神代利世这个人。整日不是练习就是在书桌前苦读。比之前更加认真勤奋。并且还不时向我挑战。大约是量变引起了质变，从一开始的被打趴在地，到能够接住我的招数，最终与我势均力敌，她的进步令人惊叹又好像理所当然。很快，她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被冠以“天才”之名的魔法师。
她本身并没有魔族血统，血脉纯净，又能力出众，很快族里的长老便忽视了她父亲的身份，对她青眼有加，甚至有提拔她做下一任族长的意思，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奈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在看似乖巧沉稳的表象后，是一颗浸满污泥，仇恨着一切的心。
在奈绪就任族长的仪式当天，她开启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照理说，在新任族长的典礼上，全族所有法师都应当出席——包括那些最为高阶的法师，但那一天，全组最顶尖的战力全体缺席了——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屠杀。
因为他们全都已被暗杀掉了。
而暗杀者，就是本应销声匿迹，死于荒野的神代利世，和他最得意的作品“蜈蚣”。
你知道神代利世为什么选择了傀儡术吗？因为驱使一个傀儡，只需要一丁点的魔力，就可借助体内的机关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更何况傀儡没有知觉，受伤不会牵制它们的行动，有些哪怕在战斗中破碎，也能重新组装，再一次地挥舞刀刃，只要傀儡师不死，那么这个术几乎是没有缺点的。
但神代利世比其他任何一个傀儡师还要疯狂，在她“消失”的那些年里，她开始不满于单纯地操控无机质的东西。在神代奈绪的帮助下，她拿到了族内关于炼金术的禁书资料。她要为自己的作品注入“灵魂”，来满足日益膨胀的控制欲。
所谓的“灵魂”是人类精神与炼金术的混合体，被注入灵魂的傀儡将会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思维，但却因炼金契约而对利世绝对服从。开始的时候，她着重于抽取人性中“恶”的部分，这样做出的成品嗜血，热爱杀戮，但是却智力低下，很容易暴走，于是利世开始改变策略，调配更加复杂的意识体，然后，她做出了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作品“蜈蚣”。
“蜈蚣”表现出了对力量极佳的掌控力和极强的自我意识。在一开始成为了完美的杀戮机器，神代利世对他极为满意，对其身体做了多次提升战斗力的改造，但她并不知道，“蜈蚣”体内的灵魂并不是完整的，在经历那场屠杀之后，他体内另一部分的意识开始渐渐苏醒。
我并不清楚“苏醒”的具体过程，“蜈蚣”的诞生还是我后来在利世的旧居里调查过一阵子才得出的结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苏醒的这部分灵魂更加善良和软弱。他厌倦无意义的杀戮，拒绝对弱者出手，甚至......反抗了他的创造者。
利世对此大为光火，同时也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凭借契约，她禁锢了这一部分灵魂，但并不是完全的封印。他能通过某种渠道“看”见这具只剩下冷酷和暴戾的躯体所做的事，而自身却对此无能为力，更无法反抗。只有日复一日的折磨和煎熬——而这正是神代利世所乐于看到的。
再后面的事你都已经知道了，神代利世与魔族勾结，掀起纪元战争，最终与有马贵将同归于尽。而奈绪和“蜈蚣”却在战后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其下落——直到遇上了你。
神代利世已死，契约自然也不复存在。现在占领主导地位大约是那个更加温柔的灵魂吧——不，或许两者本就是一体也说不定，而“金木研”大概是他为了与过去彻底决裂，而给自己取的名字吧。

故事在这里结束，食物早已吃完，酒瓶也几乎见底，虾红色的夕阳将室内的瓶瓶罐罐拉出斜长的剪影，坐在他对面的老人沉默下来，斜阳填满他半边脸的沟壑，像是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一时间房间里只能听见两人起伏不平的呼吸。
“以你的观察力，想必也早已发现了。”良久，老人疲惫地开口，“你的同伴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甚至拥有着杀人如麻，鲜血淋漓的过去。即使这样，你也.....？”
永近摩挲着杯子的边缘，没有回答，他抬起头，静静看向窗外。
白发少年并没有走的太远，此刻他正站在一棵不太高的树下，垫着脚伸长手臂，像是在向树枝间送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雏鸟。
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永近清楚地知道，此刻金木脸上一定漾着柔和的笑意，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一定温暖如此刻熠熠的夕阳。
就像他自己一样。
“......是吗？我明白了。”他的师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没来由地浮现一丝欣慰。
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会有奇迹出现啊。
tbc

失踪人口回归系列
上一章是“eight”哦，忘记打标题了

西幻au
nine
————
杯中的水面震颤了一下
极细微地，像是一缕微风掠过所撩起的涟漪。但在这里不可能有风，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
永近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老师。
“到时候了。”老人神情凝重地说。
魔法阵亮起耀眼的光芒，永近握住金木的手，那只手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温度，但少年的大拇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他的指关节。
他在紧张。
永近想要说点什么，可遗憾的是，他的脑袋此刻一片空白，毕竟此去一行，没有人能保证活着回来。
白光散去之后，眼前的景象已经全然改变，天空阴沉而灰暗，空气仿佛胶着。永近定了定神，发现他们正站在城池的大门前。
他的师傅站在他的身前，手中紧握法杖。他以杖的顶端轻触城门，却被突然亮起的电光震开了。
“结界。”老人简略地说，他转向金木，“破开他需要你的帮助。在我输入足够的魔力之时，重击他，用你的......？”
“赫子。”金木点点头。
晦涩古老的咒语在老人的低语中缓缓流出，随着他的声音，散发白光的魔法阵渐渐成型。以其为中心，水波般的纹样扩散开来，雷光劈啪作响，却也只能不甘地在水纹边缘形成圆形的包围圈，待圆圈足够一人通过时，出云大喊：
“就是现在！”
鲜红的赫子化作锋利的刀刃，带着离弦箭矢般凌厉的气势劈向结界，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和低沉的嗡鸣，裂隙自赫子的尖端蔓延开来。在短暂的角力中，那些裂纹很快扩大，随即砰然而碎。
“快走！”
三个人一次快速通过结界成那光线昏暗，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仿佛已经停止了流动，街道上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形成诡异的褐色。
永近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边快速地穿过街道，一边抬头向城中心望去，视野太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然而隐隐地，一股不祥的气氛蔓延开来。
“你们不能再前进了。”沙哑低沉的男声突兀——又或者在意料之中地响起，诺德稳稳降落在他们前方，横刀于胸，目光邻里。
“哪怕今天陪上我的性命，也不会让你们干扰奈绪大人！”
“哦？”出云冷笑一声，“你打算凭一己之力阻拦我们？”
“当然不是。”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四周响起了吸塑的深想，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自幽深的街巷深处亮起，仿佛一簇簇飘忽的鬼火。僵硬的人形在微弱的亮光中逐渐显露出来，他们——不，也许该称为它们——面色死灰，神情僵硬，衣衫褴褛，一看便已死去多时，唯一双眼睛摇曳着幽微的红光，鬼魅非常。
“我就说街上的尸体怎么都不见了原来是被做成了尸傀。”永近从后背取下弓箭——为了防身，临走之前顺手捞过来的，“是想用人海战术吗？”
“无论是与不是，都不是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所能评判的。”
诺德举起手臂，指尖发出深红的光芒，顿时，那些死者像是接到了进攻指令，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三人蜂拥而来。然而，几乎在同一个瞬间，蓝色的光芒从被包围的中心猛然迸发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四周席卷，强烈的冲击波顿时使靠得近的几具尸傀化为齑粉。蓝色的光芒散去之后，竟是一头三层楼高的苍蓝巨兽岿然而立。
“还以为你只是个接近油尽灯枯的老头子，没想到还保存着这种实力。”诺得咬牙道，面色阴沉如水。
“老年人嘛，阅历总是要丰富一些。”出云波澜不惊，在蓝光的映衬下，他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哼，徒有其表。”诺德拔出长剑，身体前倾，猛然发力，“那就祈祷你的小宠物能保护好你吧！”
当！锐器相击，鲜红的赫子与剑刃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该死，他忘了还有这茬！
白发少年面色平静：“我来做你的对手。”
他转过头，“出云先生？”
老人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
两人都是近身战的擅长者，金木的身体更加灵敏，也更有力量。然而诺德却明显是战斗经验更加丰富的那一个。他伏低身体，以s型的走位绕过来自赫子的突刺，同时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即以双手握刀，自下而上狠狠挑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刀能将金木斜劈成两半，再不济能也能胸前留下一条长而深的纵形伤口，这样多少能制住他的行动。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金木。
另一条赫子从他的身后生长出来，以诡谲的角度抵住了他的攻击。使锋利的刀刃不能再前进分毫。
“该死......！”只见一击不成，诺德低咒一声，迅速以剑锋为支点，膝盖弯曲，身体顺势向后仰倒，贴着地面滑向金木背后，从袖中抽出另一把短匕，趁着赫子还没来得及改变方向，旋身向金木后颈刺去。
少年一惊，连忙向旁边闪躲，堪堪避过锋芒。然而还是有一小缕白发在寒光后悄然落地。

“不过如此么？蜈蚣。”诺德桀桀怪笑着，将手中的短匕由反手改为正手，“看来太久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你丧失了战斗的本能。那个人类......永近？可真是完完全全把你给毁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金木说，神情依旧平静，“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哦？那可真是可惜。”男人哼笑一声，“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那个人类懦夫？算了，我会先料理你，然后再去杀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在他吐出那个字之后，少年周身的气息突然改变了。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像一片潭水。那么现在那片潭水就结了冰，冰面冰痕交错肃杀凛冽，冰下深不可测蓄势待发。
“抱歉，”人偶轻声说，另外两条赫子从他身后延伸出来。此时，六条绮丽的鲜红在他的周围，彼岸花一般凄美而危险。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的攻击比话语更快，彼岸花瓣凝成尖端锋锐的芒刺，裹挟着飞速流转的气流，整个人都化作出鞘的寒刀，以破军之势向前一跃。
诺德不避不让，反倒足尖一点，长刀于手，摆出进攻的架势，同样向他疾驰而来，他的皮肤隐隐有烧灼的痕迹——那是被魔力强化的后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这个角度，可是正好呢。”
诺德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说。那声音几乎带着笑意，却在瞬间令他如坠寒窟。
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他。
金木的身体由于惯性，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调转方向，只能眼看着诺德的长刀离出云越来越近。那只苍蓝的巨兽正在与尸傀搏斗，一时也是分身乏术，一秒被无限拉长，但是诺德前进的每一寸都是他身体上的一记凌迟，他从未有任何一刻像此时一般痛恨自己的迟钝和无力。
从来都是，他谁都保护不好，只是个兵器，木讷又笨拙，只能看着沙子从指缝缕缕落下。
噗！
锐器没入身体的声音，却不是来自老人，自诡异角度射出的箭矢旋转着刺进诺德的左胸。三箭齐发，呈品字形穿入，瞬间摧毁了心脏，男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徒劳地张嘴，像是被突然卸掉了发条，向前倒了下去。长刀失去控制向前飞出，落在距老人脚边不足一寸的土地上。
永近藏身的暗巷中走出来，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嘲讽般的口吻道：
“这个角度，不也是正好吗？”
tbc

很久没更了，以后可能也暂时不会写这篇了。永研坑凉了，找不回当初那种心情了。
结局令我心寒，雾岛董香何德何能，永近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悲情人物。
非ky，只是实话实说，感谢读这篇文的小天使们，祝你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