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没有如我预期般被打开，我在门前怔了一怔。】对，是我，我特地来寻你。
【那日寿宴后在小花园里发生的种种我都记忆犹新，而此时此刻，在同样的星夜下，记忆又变得更清晰，连同她说过的话。她说她已订了亲，短短几个字在我心中盘桓多日，我曾想过去问母妃，但又怕一旦问出口，就再无任何余地留给我，可待在贝勒府里终究不能成事，不甘于眼睁睁等到玉瓒真的嫁给他人，故而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来寻她，且不止寻到她。】
玉瓒，你开门，我有话同你说。

[ 不知为何，被他一句话搅乱了心思，忽然便慌了起来，人又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扬声。]
：三阿哥，今儿太晚了，我也已经躺下了，怕是不太方便相见。
[ 即便他先前没有表明心思，也没有夜里相见的道理，尤其自个儿如今的身份，更要保持距离，以免日后传出什么闲话去，不好向西林觉罗家交代。故而，虽也有些不忍心，仍是将话出了口。]
：有什么话，明儿日里再说，您请回吧。

【玉瓒的话隔着门板传入耳中，声音虽不大，可拒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今夜她让我回去，明日必定又能找出什么借口不见我，我既然来到山庄，自然不能就此作罢。】
你不开门，我便不回去。
【往后退几步，在距离门板一臂之遥处站定，说话声也因此稍有提高，我并不担心被人听见我在此和玉瓒说话，从进山庄大门起，我就没打算把这件事藏着掖着。】
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一夜。

：您这是何必呢？我跟你保证，明儿定然好好跟你说话，决不躲着你。
[ 也晓得他的脾性，说一不二，除了主子爷和姑母的话能听得进去，天下间再没有什么人能劝得了他。若是在家里头，叫他这么等着也没什么，自有长辈们出头，但如今在外头，这庄子里也有不少来礼佛的贵戚，真叫什么人看到了，才是有口说不清，也只能好言相劝。]
：三爷，您就听我一句劝，先回去吧，别为难我。
[ 软下了口音劝道，一如他年幼时规劝他那般。]

【仰面望向黑缎似的夜空，四周如此安静，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山涧小溪的流水声，这样的夜又岂是喧闹无常的白日所能比的。】
我不为难你，我在这儿坐着等你，左右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在你屋前看星辰。
【说完就当真掀起袍角席地而坐，也不管地上凉，或是石板上有无青苔，如今这天也不似早春般冷了，坐一夜无妨。】
今儿出来时只有贺都跟着我，我想表哥和玉琬也不会过来打扰我，难得清静。

[ 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头愈发有些不是滋味儿，既担忧被人撞见了说不清楚，也担忧他在外头坐了一夜染了风寒，却是半点儿都没怀疑他的话中真假，相识多年，最是清楚他什么性子了。]
[ 良久，还是叹息一声，舍不得他当真如此，转身回了床边，将衣裳穿好，只是没有丫鬟在身边，青丝只能就这样披在身后。再次走回门边，抬手拉开了门栓。]
：您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 将门打开，让出空隙来，既然已然开了门，在门内说还是门外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坐下后，心反倒静了下来，即使今夜玉瓒不把门打开，我也没什么可气恼的，追来山庄本就是我自个儿拿的主意，在此坐一夜，也是我心甘情愿，怪不得旁人。】
【星光如带，我竟不知京城郊外的山中有这等佳景，正望得出神，面前的门打开了，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一步迈到玉瓒跟前，看她的衣着模样，是真的已经睡下了。】
好，进去说。
【趁她尚未心生悔意，挨着人挤进门去。】

[ 见他进了门，想了想，还是将门掩上，却是没有上锁，旋身也跟着往里走，这庄子里的屋子自是比不得家里头，只是一间不大的房，正当中摆着圆桌，右边角便是床榻与妆台，所幸朝向不错，家具摆设也少，看起来也算宽敞。]
：这个时辰了，也不好叫人伺候，只有凉茶，三爷便凑合凑合吧。
[ 行至桌边，抬手执壶斟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敛下了眉眼，神色间极为客气。]
：还好眼下天儿也渐渐热了，倒不怕寒凉。

【见屋里陈设虽不比府中华贵，但一应家什都有，也算周全。灯烛是燃去一半剩下的，可见玉瓒除了礼佛就多在这间屋子里头，不知怎的，想到这儿就有些面红耳热，幸好是在夜里。】
不忙，你坐吧。
【在桌边坐下，端起凉茶，一气喝完，方才不觉口渴，现在倒是一杯不够喝，又再把空杯盏推回玉瓒手边，抬眼间恰与她四目相对，眸色如夜色，竟叫我一时语塞。】
我……

：嗯？
[ 抬手又为他斟一杯茶，四目相对时看出他神色局促，忍不住便弯了弯唇角。到底还是一起长大那个可爱的弟弟，饶是先前做了些莽撞的事，想来也不是存心冒犯的。再给他一些时日，当也能想明白。]
[ 思及此处，话音儿又软了三分。]
：有何事便说吧，夜已经深了，您也当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 言罢，眸光落向了门外，虽是夜深人静，但请他进门还是乱了规矩，少不得有些忧心被人撞见。]

【儿时在宫里见到玉瓒，她是我的表姐，跟宫里所有的格格一样衣着矜贵，后来在宫外见到她时也都是在人前，一身的锦衣华服环佩叮当，何曾有过像现在这样，褪去层层包裹的绫罗绸缎，只穿一件简单的外衣，青丝如瀑般垂在身后。】
上回你说订亲之时你尚未出生，我便忘了问，那你可见过订亲之人？
【定一定神，道出心中疑惑，言及订亲二字，眉心微蹙，再看她转头望向门外时显得那么不安，怕被人撞见似的，心头更不是滋味。】
你当真愿意听从父母之命？

[ 微微一怔，想不出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如今这样的世道，本就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几个人会去问一问女儿家，当真愿意与否。]
：不论见没见过，为人儿女的，婚姻大事都当听从父母做主。
[ 言罢垂手瞧了一眼拢在袖中只露出一点儿的指尖，思及那也见过三五面又通过几封信的人来。再过几日，他就是自个儿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了，颊上不由得透了些红晕来。]
：况且，我也是见过他的……
[ 话音儿渐渐轻了起来，不自觉流露出女儿家的羞赧来。]
：他很好……

【问她见没见过订亲之人，是想万一对方缺胳膊少腿，或是五官歪斜，我定要进宫禀明母妃，为玉瓒解了这荒唐婚约。而问她愿不愿意，无非是抱着一丝侥幸，想她心里是否有我，哪怕只是分毫的犹豫，我便能占得一点点的位置。】
你……见过他？
【但这两种可能性都被一击扼杀了，我甚至回不过神来，仿佛没听清玉瓒口中所言的话。】
比我好是吗？
【

：头些年小的时候，他随着家中长辈过来拜年，是见过面的。
[ 怕被他误会，以为自个儿持身不正坏了女儿家的清誉，忙出言解释一句。虽说与那人见过面也通过信，却也是在两家长辈的允许下，不曾有过半点逾越的事情。如今的世道，女儿家清名何等重要，即便是未来的夫婿，也是不能叫人说闲话的。]
[ 但一句话说完，便被他打断了，抬眼看到他面上失落之色，心里头便也跟着抽痛起来，不自觉的就出言安抚。]
：不是这样的。
[ 话音儿顿了顿，须臾才又开口与他解释。]
：我打小就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婿，而您，则是我最疼爱的弟弟，您与他是不一样的，自然不能一起比较。

【玉瓒越是解释，在我看来越像是在为那人说好话，而她对我所有宽慰的话，都抵不过一句弟弟。深吸一口气，手撑桌面又站起身来，向玉瓒前倾过去，近到能从她眼眸中看见自己的脸。】
打小？对，上回在花园里你就告诉过我，你打小就知晓自己有婚约，但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多听一遍，心头之火又慢慢升腾而起，抬手捏上她的下巴，视线也随之落在她的唇上。】
看来那晚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不想你当我是你的弟弟，最疼爱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