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虚掩着的,权侑莉一下电梯就想往后退。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跟在徐贤身后一步距离,对打开的门后坐在沙发上的两位长辈鞠躬问好。
“换鞋。”徐贤放下东西就从鞋柜上拿了双拖鞋往她脚下一扔,顺手就从她手里接过剩下的物品放在一起。
像是面对许多重大的事情一样,事前紧张又恐惧,面临时又出奇的冷静镇定。
权侑莉每次都这样,所以徐贤对她还是放心的。
“权侑莉是吧?”徐父端起茶杯,示意她坐。又抬眼看向目光一刻未离开权侑莉的徐贤,“小贤啊,你先和你妈下楼买点菜。”
徐贤是聪慧的,明白父亲的意思,皱起眉头倔强地拉住要坐下的权侑莉。
“怎么?怕我把她怎么了?”徐父也皱起眉头,叠起岁月刻下的细纹,但复又松开眉间,缓和了语气,“我就是和她聊聊,她,我肯定还你一个好好的。”
徐贤抿紧了嘴角,侧过头看向眉眼柔和的人。“去吧。我没事。”权侑莉温柔地捏捏她的掌心,示意她放心。
“你不能再扔掉我了……”徐贤带着哽咽,鼻头变得通红,眼眶也是通红的,两包泪没忍住,一下子就顺着还留有一些婴儿肥的脸颊流下。
五年前也是这样,她只是惴惴不安地在楼下漫无目的地逛了半个钟头,再一见到她的阿侑,她的阿侑就要丢掉她。
“小哭包。”权侑莉叹口气,大拇指为她抹去脸上挂着的泪珠。
我怎么舍得。
重要的话含在喉咙。
可那时她又何曾舍得。
五年前被突然赶来看望女儿的徐父徐母撞破,徐母当晚就因心脏病住进了医院。
权侑莉还清楚地记得消毒药水味道弥漫的医院,白得晃眼的瓷砖和医生身上的大褂,有许许多多亲属,或高喊“医生求求你救救他”或悲恸大哭或为了钱款争吵不休。这里充斥人间的喜乐与悲痛,我佛所曰七苦皆全。
徐贤站在急救室门口,面对徐父的指责与训斥还把她护在身后。闻讯赶来的林允儿在旁拉住徐父,劝慰着“叔叔别生气了”。
“允儿啊,你知道?”面对徐父的责问,林允儿咬紧了后槽牙迟缓地点点头。“你怎么就不劝劝她!”徐父气愤地甩开她扶着的手,“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世俗不容啊!这是病!”
“这不是病!”徐贤大声反驳。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忤逆敬爱的父亲。
医生将徐母推出手术室,要送进普通病房。权侑莉想要帮着搭把手,却被徐父一把拉开,这位儒者到底还保留了最后的一丝冷静,“你先走吧,这里不需要你!”
权侑莉讪讪收回手。
此后,是十天的别离。假如不是医生所说徐母需要更多的休息,怕是十天都不会有。徐父恨不得早日离开这里,带着他的独生女。
权侑莉记得,那天自己被徐父驱逐后,只敢站在医院的花园里遥遥地望着那间病房方方正正的窗户,偶尔会透出她的小姑娘浅浅的剪影。
夜幕降临,双腿已经站得麻木,迈开步差点就要摔倒。她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点流泪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早已做好了准备。好像在选择与她的小姑娘以恋人的身份相处时,就已经有了觉悟。
一边拍打酸麻的小腿,一边准备离开的权侑莉在花园的一角看到林允儿和金泰妍。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徐父的话,戳中了拼命掩盖最不愿承认也最脆弱的软肋,金泰妍前额抵在瘦高的林允儿硌人的肩膀上,一把唱歌的好嗓音却哭腔浓重带着鼻音,“是不是你的父母也会这么认为我们?”
权侑莉没看林允儿的反应就离开了。心脏仿佛被人捏住把玩,生死不由己,甚至反抗的权力都没有。大脑缺氧似的昏昏沉沉,在清醒的间隙就只能想到她的小姑娘,她的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