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团长,主人叫您去客厅吃晚饭。”
“不吃,犯人还用得着吃饭?!”
“龙团长,我来给您铺床。”
“铺什么床啊?犯人需要那么好的待遇么?!”
龙文章保持着合衣仰卧的姿势直到深夜,也不知是在生自己还是别人的气,来敲门的仆人都被他骂走了。庄童鹤则是抱定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任由他闹。
入夜,窗外一片漆黑,由于阴天的关系,一点亮光也没有,是货真价实的“伸手不见五指”。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枝劈里啪啦抽打着窗户,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叩叩叩,叩叩叩”
伴随着风声和树声,响起扣击窗玻璃的声音。仔细听了两次,龙文章确信自己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急忙奔过去打开窗户,一颗脑袋伸了进来,紧接着是魁梧的肩膀、壮硕的脊背、修长的腿……
武鸣风迅速地翻进房中,而后又不放心地朝窗外和屋子的四周环视了一圈。
“武将军?”
龙文章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去而复返的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回来,还不走正门,非要从窗根底下爬进一个被监禁的人房里,这个行为只能有一种解释:他要避开房主人。
“还好还好,幸亏功夫还没撂下,爬个两三层楼还撑得住。”武鸣风冲龙文章笑了笑,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树叶和泥土。
“看来武将军也不是个华而不实的人。”龙文章仔细打量着对方,意外地发现这个人也许不是印象中那样的绣花大枕头。
当初庄童鹤安排自己住这个房间就是因为房间周围,尤其是靠窗部位没有任何可以踩踏的墙体,最近的树木离窗户也有三米开外的距离,而可以够着的树枝根本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那当然,一技之长总要有,不然在美国这几年的学白上不说,哪那么容易捞个将星啊。”
武鸣风见周围没有情况,便走近龙文章低声道,“童鹤今天带你扫墓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值得隐瞒的内容,龙文章据实以告。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武鸣风皱起了眉,沉默着在房中走来走去好一会儿,好象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作出了某个艰难的抉择。
“这样吧,龙团长,你赶快回祭旗坡去,正好那里现在正在接受稽查,作为团长你有责任在场,这是个好理由。我送你出去,我的车就在外面等。”
龙文章没想到肖路西的故事竟然有这么大的助力,让对方主动提出帮忙,一时间不免有些错愕。
“为什么?”他真的有点儿糊涂了。
武鸣风叹了口气:“不只是你,有好多事我现在也弄不懂了,但愿我没做错什么,总之我只是想帮朋友。如果你见到啸卿,麻烦告诉他……”
武鸣风又踟躇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别北上。”
北上!
龙文章睁大了双眼,眼神清澈而明亮,却混杂了洞悉和迷惑。他当然知道“北上”是什么意思,但不明白这怎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武、庄两人的介入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为此而来?而这是否又是最近一系列不合理现象的源头?
“听我的。”武鸣风双手扣上了对方的肩头,脸上又露出早些时候的那种焦虑,“你们的部队之所以要稽查,就是在内部清理,清理完之后就要往北开拔了,命令就在这几天。啸卿根本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所以你得劝他。我以前反对你们亲近彼此,可是现在没办法……”
“你不能说的再具体一点儿么?”龙文章忽略了心头涌起的震颤,追问对方原委,“没有根据的谏言是不可能说服他的。”
“好吧,既然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告诉你也罢。”武鸣风一直在犹豫,一直在作着决定,其内心的挣扎可见一般。
“现在的形势是,我军内部确实有一批需要清查的对象,这部分人早就在准备倒戈,而且是一大批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人赚足了就想抽身,根本没打算参与作战;另外,更多的是,像你这种经历过生生死死大阵仗的已经疲惫了,根本不想打。更可怕的是,这三种人在我方高层比比皆是。像啸卿那样鞠躬尽瘁、恪尽职守的精英分子一定会被利用,而这种‘恪尽职守’事实上只是为准备逃离的高层们争取一点时间而已。如果他应战,虞家军就会变成滇西最大的炮灰。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朋友去做无谓的牺牲,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风格。”
武鸣风快速地说着这些话,目光一直飘忽不定,显然这是泄露军机的大事。龙文章一方面感激他的善良,另一方面也推断出他仍有所保留,并没有全盘托出,起码他和庄童鹤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不甚明朗。可是这些已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难怪他这么积极主动地帮自己。
“话止于此,再多说就会危害到其他人了。”武鸣风双手一使力,把龙文章紧紧地揽在胸前,给了他一个美国式的拥抱,“争取时间吧,童鹤那边我来处理,现在先送你出去。”
龙文章尾随着对方来到窗前,原来他在窗户和树干上拉了一根钢丝绳,绳子的两端各有一个强力吸盘。这东西极罕见,起码龙文章就没见过,因此他心里思忖这大概是对方私藏的美国货,并梦想着哪天设法借来使使。
武鸣风把龙文章送到车上,嘱咐了司机几句,目送汽车载着龙文章去往祭旗坡方向。
现在应该去给啸卿打电话,得让他俩尽快碰面。武鸣风这样盘算着,正考虑从哪个方向走,忽然感到一只铁一样的手爪沉重地搭在他肩上。
“童鹤?”武鸣风失色地叫了出来。
身后,庄童鹤阴郁的双眼闪着骇人的幽光,在暗夜里如同墓穴周围的鬼火一样跳动不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