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世界开始暗沉起来,甚至下起了不小的雨。夕阳被夜的影子吞噬,阳光也一点一点被抽干。雨水伴着无尽的黑暗打击在玻璃窗上,杂乱无章的敲击声,在屋子里游荡,荡出去很远。
我知道,又要熬过一个很长的夜。
我没开什么灯,窗帘也没拉。我坐在书桌前看着夕阳西下,看着暗阖,看着暴雨。
天黑起来的时候,我伸手打开那盏昏黄的台灯。偶然瞥见台灯下的手影,拿着笔的手直打颤。笔尖上的墨,在白纸上晕开一块。我原本是想写些什么的,一提笔,脑子又变得空荡荡。
桌上的茶早就冷掉了,我摆了两只茶碗,偶然间想起来,便伸手去够。咂一口在嘴里,茶叶早沉浮到杯底去了,我一晃动,它也跟着晃动。
“是普洱吧。”我皱皱眉,轻声嘟囔了一句。冷茶入口,我几乎尝不出什么好来,只觉苦的要命。说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喝到温度合适的茶了。不是我这样一个人矫情,只是倒了茶,我老忘记喝,过了一会儿,不是太热,便是太冷。我想,大抵是因为身边少了那个笑眯眯提醒我喝茶的人
吧。他先前还说我不会照顾自己,当时仍觉得不服气,现在看来,离了他,我连寻常小事都做不好。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一切都像他离开我的那一夜,风雨交加,我坐在桌前不知所措,却只觉得六神无主。
我已经记不清他离开我几年了,或许是我不愿意提起吧,也好,不管是忘记还是假装忘记,这全都算作我的福气。
推心置腹的说,熬到现在我仍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我那样温柔的师哥,定是舍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在这琳琅人间的。我烧香,我拜佛。一面觉得安慰,一面又感到讽刺。我知道,有信仰固然是好事,可一旦把情感和希望全都寄托于渺茫的神佛之上,人是要疯魔的,这是莫大的悲哀。我深知这一点,硬是拉扯出血淋淋的自个儿来认清现实。便免去了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可我这日日夜夜,每分每秒心里想的无不是他。
我首先是一个男人,其次才为伴侣。唉,我不该如此荒唐。
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他的照片了。
许多人都说,人死了是不能留下照片的。这全然是断了我的念想,是要等几年,几十年之后叫我忘了他的样子么?
书房的柜子里仍藏着他爱喝的酒,抽屉里备着他常抽的烟。每年我都是要照旧酿果酒的,喝茶总是喜欢拿两幅茶具,洗手台要放两套洗漱用具,毛巾要挂两块儿…对我来说,这些都是习惯,是一朝一夕。他也不是什么彻底的离开,他不过是有一个长期的旅行而已。早晚要回家的。
唉,我不该如此念旧。
前些天瞧见大林窝在壮壮怀里抹眼泪,说什么梦见师父了。昨儿个小岳红着眼睛来看我,支支吾吾的,也说梦见大爷了。我慌慌张张的拽住他问怎么回事儿,这孩子就又不肯言语了。只一个劲儿的栽歪到我肩膀上啜泣。
你说他这人可真是没事理,孩子们一个儿一个儿的都能梦见,就我,连梦里也见不上一面。我都想得到,我若是像从前一样质问他,这人又会搓搓手把我扯进怀里,贴着他最暖最柔的地儿,说一些我不爱听的揶揄的话。
明知道我不爱听,偏要在我耳边说。好吧,现在我不嫌你满身烟草味儿,不嫌你喝完酒耍酒疯,不嫌你泡在马场,不嫌你拿车轱辘话来搪塞我了。现在,你肯回到我身边了吗?
唉,我不该如此妄想。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
我原本不信天地神佛,自他离开后我倒是虔诚的很了。信了佛了,连带着研究了轮回。我是极愿意有轮回的,
这辈子净是他宠着我了,到了下辈子
,我甘愿做个枯藤老树,穷尽一生只为等他的清风一地。
思至此处,泪流满面却浑然不觉。
我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翻找出打火机来烧掉。扶着桌子借力站起来,端着茶碗把普洱通通倒进水池。
“我不该如此浑噩的。”我嘟囔道。
回首来看,我那纸上只写了寥寥数笔,便是
“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