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我想和你们一起冒险,永不分开——
直到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
0.
第一缕阳光划开地平线的时候,草帽一伙的音乐家便架好了琴。恰到好处的音色与音量,将蔚蓝与光芒都融进了曲声里。
“呦呵呵呵呵——”一曲毕,便是一串笑声。
一船的人宛如听到了鸡叫。接下来就是查看航向气候,准备早餐,爬上烟囱叮叮当当,或者是摆弄药瓶。
......
乌索普正蹲在仓库角落挥洒汗水。
一根根的木条,都要打磨到溜光;木板要有一点适度的弧度,不然坐着容易腰疼;螺丝可不能用易生锈的材料;轮子有点难做,但这怎么会难住我心灵手巧的——
眼前忽然投下一片危险的阴影。
“咦咦——?!”乌索普大神满脸的标准惊恐颜艺。
索隆熟练的将宝刀一收,单手就把乌索普提了起来。
“又做什么呢?”
乌索普被喷了满脸的酒气。他也算是在为期数年的冒险锻炼中长了不少胆子,面对着索隆愤怒的恐怖神色,勉强说得清话:“咳咳......你......怎么又砍坏别人的心血啊!知,知不知道做这些东西有多费神啊?这已经是被你毁掉的第四个了吧!”
一旁,上一刻还被精心琢磨着的轮椅,此时已被剑士砍成碎块。
索隆倒没有任何罪恶感:“谁让你做的?”表情愈发黑暗起来,“他现在明明还好好的,哪里用得上!他这辈子都不能用上这种东西!!”
说着,手上力道一紧。
乌索普瞬间选择退缩。
“额......哈哈,索隆啊,这个不是做给路飞的啊,是做给我的啦!”一脸赔笑,生怕惹到这位最近情绪极不稳定剑士,“我得了一种不坐轮椅就会死掉的病你知道吗,额呵呵呵呵......”
这笑声更加像鸡叫了......
“索隆,乌索普,你们在这里啊!”路飞从门口探进一只脑袋,“在做什么?咦,难道说,你们在做什么不可思议的玩具吗?”
乌索普后脑勺的汗流了下来,感觉能湿一地。
“不......啊......对,对了,我们快去吃早饭吧,路飞你闻闻看,多香啊,现在山治一定已经做好肉了哦!”
路飞欢呼一声,率先向餐厅跑。
所以说嘛,本乌索普大人随机应变的能力绝对冠绝桑尼号。
......
所谓预兆,也就仅仅是这样而已了。
1.
嗅觉灵敏的船医天天将注意力放在船长身上,以想要一点鲜血来制作草帽一伙的解毒剂为由好言相劝,成功骗到整整半试管。
免疫力,体力,精力,乃至寿命,这些重要数据就隐藏在这一点血液里。
关于路飞的身体状况,乔巴并没有任何隐瞒。可大概是因为船长的笑容一向太过有力而可靠,乃至于桑尼号上上下下明面上都没什么实感。
哦,除了,偷摸摸制作轮椅以及气呼呼砍碎轮椅这种古怪行为。
2.
然后暗地里就变成,整船人嘻嘻哈哈的把草帽小子往天上宠。
该送的冰淇淋还是要送的,既然还是橡胶人,那当然打骂随意。
但吃喝玩乐之类的,再古怪的要求,船员也必然高效搞定,拿给任性的船长开宴会。
生病算个啥呀,没有什么是草帽一伙一整船特制糖水泡不好的。
就这样泡了好几天的糖水,船员们才恍然:
怎么好像,跟之前的生活模式没什么区别啊......
3.
“索隆,你最近喝酒太多了!还有,山治,你身上全是烟味,在路飞发现之前赶紧洗掉!”早饭过后,乔巴认真的叉腰嘱咐。
三主力之二就这样乖乖去洗澡换衣服。
曾经犯傻卖萌充当宠物的小驯鹿,不知不觉间也有了气场,看起来正像个敢决断有力度能独当一面的船医了。
......
然后晚上宴会,乔巴就发现那两个可恶家伙继续穿着清清爽爽的新衣服抽烟喝酒。
4.
在发现索隆又快要喝醉的时候,娜美一脸贼笑,将酒全部换成清水。
到底是个酒鬼,索隆马上发现不对劲:“喂,谁换的酒?以为我尝不出来吗?”
“绝对没换过!你一定是喝醉了才会尝不到味道!”娜美义正言辞。
“对啊索隆!”不知从哪里伸出的一只伸缩型橡胶手臂,在索隆猝不及防之下抢走酒杯。
接着,路飞就在索隆更加猝不及防之下,将那杯酒(标准清水)喝了个精光。
咂咂嘴:“很辣的!索隆这绝对是没换过的酒!来,干杯啦!”
“哦......”
娜美惊讶于路飞的配合,送了他一个春风般的微笑。
身后的罗宾则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这次的酒......为了路飞,专门用的是度数很低的特制温和果酒,一点都不辣的。”
娜美的笑容毫无变化。
也没敢回头。
......
第二天,他们得知,路飞已彻底失去嗅觉和味觉。
5.
五感,对于任何生命都是极其重要的。它意味着生命的存活。
能够触摸柔软的棉被,亲友温热的双手。
能够听到嘲哳鸟鸣,海水跃动。
能够看到橙黄的阳光,在小狮子上打旋。
能够尝到食物,不论酸甜苦辣。
能够闻到气味,海风,花草,蛋糕,周围同伴的气息。
这是活着的感觉。是与世界,与自己,与身边的人尚未分开的感觉。
6.
失去视觉后,路飞忽然虚弱到彻底与战斗绝缘。
在此之前,他尚且可以在登岛冒险时好巧不巧的撞到什么事上,又好巧不巧的坏个什么事,顺带搅个天翻地覆。
然后就可以享受整岛人民出于喜爱与感激之下举办的宴会。
隔天,再开开心心的悄悄启航。
可现在他一天一天的躺在床上,只有梦话里会出现“冒险”的字样。
7.
山治正在焙煎香料。
他仔细的听着煎锅里的声音,堪称小心翼翼的调整着每一重味道。
听着听着,忽然觉得锅里的煎油声像是呜咽。
他就猛地低下了头关住火。
“山治......”
捂着脸上一把鼻涕泪的厨子可怜兮兮的不敢抬头,就从指缝往过望,随后惊愕:“路飞?!你醒了啊!”
丝毫不显得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船长,正坐在餐桌上,因为充满感情的笑容的渲染,那双眼睛竟不显得无神。
“山治,为什么停下不做了啊!”他好奇的问。
因为你尝不到了,做的再好吃又有什么用呢。
山治摇摇头,恶狠狠将这句话捣烂烧净。
他拿起锅铲:“等着,路飞,马上就好。”
8.
“一醒来,果然就是去找吃的,就算已经没有味觉也一样呢。”罗宾轻抚乔巴的脑袋。
“幸好没有找我要什么玩的东西......我最近可完全没做那些......”乌索普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腾的一下站起。
罗宾看向他:“你不是得了不坐轮椅就会死的病吗?呵呵......”
却见乌索普大步走向仓库,倒提出从未使用过的轮椅。
也不知道这是索隆砍剩下的第几个。
“索隆说得对,路飞用不上的。”就在罗宾和乔巴的面前,他拿起一把锤子,狠狠轰在上面。
一下,两下。
虎口已经被重锤的反作用力扯到绽裂,鲜血黏在柄上。
三十七下,三十八下。
砸到稀烂。
他仰起头,把这些天的怨气全都吼了出来。
“路飞——你是最自由的啊——你还要当海贼王啊——”
乔巴跟着哭出了声,也喊:“路飞——不可以和我们分开啊——”
“喊什么啊你们,路飞路飞的,吵死了!”索隆撞出门。
罗宾合上书,泪水落在封面上。
“让他们喊吧,在他......失去听觉之前。”
9.
音乐家一遍又一遍的演奏着。
不知疲倦的,就这样翻来覆去。
路飞就像是已被死神拉扯走一半灵魂一样,断断续续的听着欢快的乐声。
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只听到仿佛琴弦挣断,刹那之间,世界都陷入了安静。
10.
大概又过了五天时间。
路飞已经基本上没有了对外界的反应。
就像个植物人一样,靠各种输液管维持生命。
握住他的手时,已经无法像前些天那样,还能收到他轻轻回握表示清醒的信号。
就连触觉也在消失。
他的意识恐怕已经在泯灭边缘。
不能向他手里塞进碗,被他喷上一脸药汤了。
不能用发丝挠他的鼻尖,逗他打喷嚏了。
不能用刀柄捶捶他的额头,告诉他他就在旁边举杠铃了。
不能让他捏住小提琴的弓杆,让他感受乐声的振动了。
好安静。
好心慌。
未来,忽然就失去了温度。连带着梦想一起沉落深渊。
11.
红心海贼团,在不远处的海浪里冒出了头。
应邀而来的特拉法尔加·罗,紧皱着眉头登上桑尼号。
正在分开。
这是细心而敏锐的罗,一登上船就能感受到的气氛。
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正在分开......被死亡,被最绝望的东西拉扯着。
他设想过草帽一伙的结局,死亡,解散,在未曾完成梦想之前......这无疑是最令人惋惜与悲伤的一种。
而现在,草帽一伙的“草帽”,便正逐渐崩解,稻草飞舞,没于海中。
整整一夜,他呆在草帽当家身边,用尽全力将稻草一根根捞回,编织,重新归位。
然而结果告诉他,他很少会如此无力。
“我的结论,和托尼当家的一样。”罗告诉草帽一伙,“他的消耗已经是外科手术无能为力的范围了,我只能尽可能延长他的时间。可你们不觉得......”
他低沉的吐出半句话:“草帽当家这个样子......”
后半句淹没在冰冷沉重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