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密麻麻的蒿草里开了一株花。
一株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花。但开得很玄妙。暖色调的花瓣簇拥着几根纤细的金色花蕊——之所以说是暖色调,因为一切意象都不及亲临一瞥——宛若一株在在路旁燃着的灯笼的火焰,溅着噼里啪啦的火光。
花是鸣人发现的。
在学医疗忍术之前,我觉得学会后一定不用再隔了大半个村子尘土漫天的到那头的医院去。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治疗,抑或是救人,都怕对象是自己。
鸣人终于攒钱买了一辆自行车。
我好奇而怀疑的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起买自行车,因为他上窜下跳不在路上耽搁一分钟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把时间消磨在吱悠悠的自行车上。当时他默然的垂着眼睑,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当我没问过。”摇头道。
那天清晨,晨光烂漫,空气清新,温度正好。
心里有了六月不温不火的气候。我如往常一样站在镜子前面细细的抚摸着右脸的伤疤,然后动作缓慢的戴上口罩。
卡卡西老师来看过我,他说我可以像他一样带个面罩。我笑说老师您多心了。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感冒很严重。
他什么也没说。或许是不愿戳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鸣人在楼下兴奋得大喊,“小樱——”
邻居家的小狗答应似的狂吠起来。我又一笑。
“小樱——蒿草里开了朵花——”那语调,宛如一个捡了免费棒棒糖的孩子。鸣人眼角一些细微的皱纹弯起来,眼眸里欢喜而温暖的流溢着光。他犹豫着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仿佛要触摸麟角凤毛似的,怵怵然又缩了回来。
见我来了,鸣人招着手。
自行车停在旁边。
花开得很玄妙。
从医院还来的时候。鸣人反常的沉默着。
六月的夕阳灿如琉璃,琥珀色染透了半边的云霞。经过河道的时候,一些羽毛蓬松的鸟儿在半空中斜着身子,投落在我的视线里是一个个棱角分明的剪影。鸣人依旧反常的沉默着。
我靠在他背上。
右脸的伤口灼烧了一会儿便平静下来。
“小樱……”
“嗯?”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很久很久。”
自行车歪歪扭扭的拐过一块绕满野草的石头。
我戴着口罩已经一个月了吧。
除了医生和家人,谁都没有看见过我的右脸。曾经完整的右脸,常在清明夜色中爬满蜿蜒的泪滴的右脸,在一个月后我才敢在镜子中窥视的右脸。右脸正中央的伤疤蛇一样攀附着,宛若一道烟花般透露着隐隐的血色。
很玄妙的暖色调。
“嗯。”
“你的脸……伤口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
“小樱……我在想……”
“那么我明天就把口罩摘掉好了。伤口也已经愈合了呢。”
我急匆匆地打断他的话。
“小樱,你听我说……”
“六月的风真舒服啊。你说是不是鸣人?”
“小樱——”鸣人稍微抬高了音调。
“你不要说——!”
耳朵里灌进了隆隆的雷声,属于那种空白一片的轰鸣。我捂着快要疼裂的脑袋急匆匆地跳下车来,发疯一样的向前奔跑。一个月来一缕缕被抽空的力量猛然间就充盈了整个身体。我发疯的跑着,为了不让鸣人追上来。
可是一只如伤口一般灼烫的手忽然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头,恰撞上一对湛蓝如海的眸子。
“我必须说。小樱。我知道你不愿意听。”
鸣人一瞬间表情变得虚弱。眸子里嘤嘤弱弱的闪着一些萤火虫般的光辉。
“我们,放弃吧。”
“放弃什么?”
我颤抖着双肩,明知故问。
“放弃等待佐助。放弃寻找佐助。他不会回来了。不会了。”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一切都有了定数。棋盘上也早已布了阵。自欺欺人的人是我们,作茧自缚的人也是我们。每一笔谁的帐谁的债我都记得清楚,却算不清楚。
一个月前。
他,宛若一个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站在悬崖峭壁上俯视着我的卑微。
他手中的查克拉划伤了我的脸,一股急速的风把已经破烂的血肉灼烧出辛辣的香气。鸣人截住了我坠落的身体。巨大的冲撞力让我们的身体疼痛的瑟缩着。
而他。在高高的顶端俯视着我们。好像是在观看马戏团的小丑。
小丑们挣扎着。搞怪着。痛哭着。嬉笑着。
他都是看客。
我们也回不去了。
可当鸣人明确的扳住我的肩膀,说出来“不会了”三个字,心里还是有一只古怪的虫子在一口一口吞噬着什么东西,血染遍地。我抬头,隔着一层雾气望见他的眸子,湛蓝如海,海面上漂浮着灯塔一样的光辉。
可是鸣人。你才是一直等待的那个人不是吗。
不是你么。
“我不要。”
我挥动着双臂,甩开了鸣人的手,仿佛只有借此才能表现出我的厌恶。
“我不要。我恨死了佐助的绝情绝意。我要等他。我等他回来道歉!”
“……嗯……好。”
便是。夕阳下的静默。
鸣人在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出了村子。红日高悬,北雁南飞,枫林尽醉。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朵玄妙的花,在蒿草间燃烧了几个月,依旧不见将颓败的迹象。开得越发温暖起来。直到快开春的新年,那些层叠的花瓣忽然真如火星一样噼里啪啦的下坠。
我坐在窗口给鸣人写信。
我说花开得正好。等他回来看。
春暖花开的时候,鸣人回来了。那花却谢了。
卡卡西老师掂着一壶酒敲了敲我家的窗子。我冲他笑了笑。右脸的伤疤淡淡的透出一丝血色,却渗出一丝丝的凉意。
“小樱,我们去看鸣人吧。”
“好。今年他十八岁。可以喝酒了呢。”
我终于知道了那朵花的玄妙之处。纵然是红如火焰,但那一层层的花瓣却如翻滚的波浪,带着海一般的温和的清凉才熬过了寒秋严冬。鸣人湛蓝如海的眸子,在那一次的夕阳下,染了最萧瑟的红,却依旧包容四海。
他温和的答应我。也不问为什么。也不问我想要等的究竟是什么。
他说。嗯。好。
我和卡卡西老师到鸣人那里。
老师把玩着酒。我静默着。佐助也在。
佐助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些愧疚的意味,他说:“鸣人说你在等我。”
我摇头。
我扬起那壶酒。酒水洒在了光洁如镜的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