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戏1:请允许我扮演您母亲的角色
#玛丽雪自戏
您看起来同从小就缺少母爱的可怜孩子无异，赫尔大人。所以，请允许我扮演您母亲的角色。
您大概从小就为了成为赫娜市长的骄傲而努力吧。从小，“成为能力者”“成为对妈妈有用的人”的思想就如药剂般不断浸透着您的大脑。努力成为最好的那个，努力成为最有能力的那一个，这样就能挽回市长些许赞许的目光。
是不是这样，您写了几首十四行诗，画了几幅水彩画，用小刀和木板做了一架飞机模型，之后又学会了吹口琴，便兴致勃勃地向母亲展示才艺。目光紧紧盯着她低垂的眼帘，以为她天蓝色的眼眸里会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情来。
然而，她只是把一切都扔进了垃圾桶里。犹如一道闪电撕裂云层，随后，雷鸣般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把冰凉的手术刀，将您的心割地血淋淋的：“别再为这种没有价值的小事来打扰我了，我很忙。”您只好静静地低下头去，盯着脚下的毛毯不动。
“转过身去，给我看着窗外的天空。”赫娜市长看到您软弱的样子就显得非常生气，硬把您推到窗前，指着窗外训道：“看着！地下城的天空是很美，好像诗歌里一簇簇蓝色的勿忘我。但仔细定睛瞧一瞧，你就会发现那完美的云朵和太阳都是呆板而凝滞的。这些都是愚蠢的人用来欺骗自己的把戏。而你，赫尔，如果想看到真正的天空，就必须凭借着努力回到地面上去，回到抛弃我们的铁之城去。这个道理希望你能明白。”
她强硬的话的确如刀锤般，重新构造了您心的结构。或许就是从那时起吧，您开始强迫自己不断奔跑与追逐，把诗歌和乐谱都锁起来，只是把全身心都扑在考取亚特迪兰高级学府这件事上------因为您知道，只要进入这所学府，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亚特迪兰精英的殿堂。只有成为精英，才能有机会回到地面。
听说您11岁的时候就获得了在军校读预科的机会，当时全市只有五个人能获此殊荣，市民们都认为您走了后门。但我却相信，这一切都是您自己的成果。
回到家后您一定飞奔到市长的书房前，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而，秘书为您开门后您却发现市长身边多了一个瘦小的东亚男孩，他正回答着市长问出的问题，并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角。见到您后，男孩害怕地躲到市长身后，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又瞧瞧市长脑后的发髻，反正就是不敢与您的目光对视。您想到了多年前自己软弱的模样，便对这个男孩没有好感。但赫娜市长却超乎寻常地有耐心，拉着男孩的手，轻轻将他从自己身后拽出来，然后抬起眼来对您说：“认识一下吧，这是你的弟弟黑湟，来自地面上的冲绳，今年4岁了。”
您试图包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但又没法放下自己的偏执心。您总认为自己是一个深谙世事，不动声色的大人，不会懦弱，也不会情绪化，能够冷静地面对一切。但透过黑湟的眼睛，您发现他也在隐忍，隐忍着这幢大房子的禁锢与大人世界的残酷。您发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也是那样天真，善良。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件令人窒息的虚伪大氅便披到了您的肩上。
您对黑湟有一种潜意识里的排斥心理，每次站在他面前，您都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气愤。如果上天让您拥有他的异能就好了，这样赫娜市长便会拍拍您的肩膀，欣慰地说一句：“你是妈妈的骄傲，赫尔。”
尽管一切都事与愿违，但您仍不泄气，仍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成为军校中百年一遇的高材生，连校长温斯基上将看到您的成绩单后都由衷地赞叹：“当了这么多年校长，第一次看到有人考这么高的分数。”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开始成天跟在您身后，不敢靠近，又不愿远离。犹如追光者，犹如追逐太阳的猿猴，我无法伸手触摸到那耀眼的光芒，但我享受这种奔跑的过程，或许就是这样的，我想看着您登上众神的巅峰，而我自己成为这地面上第一个直立行走的人。我敬佩您，由衷地敬佩您。
不错，您已经拥有了太阳的光辉，但我仍想说：“请允许我扮演您母亲的角色。”
因为有一点我不得不指明，赫娜市长是一位好的政治家，但绝不是一位好母亲。她只是自己的孩子看成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比如一种手段或一个工具，从未想过关爱他们，培养他们。
您缺乏一个关心您的人，缺乏一个带您走出虚伪世界阴影的人，而我，玛丽雪，或许就是那个人。
然而很可惜，您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在封锁区发现您受了重伤，并安慰您说：“我会保护您的，赫尔大人。”
而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谢谢”。在直升机上，您又忽视我的劝诫，咬牙给市长回电。真奇怪，您是一种感受不到疼痛的生物吗？受了这么重的贯穿伤居然还能十分镇定地一声不吭。
您这种超乎常人的坚毅却让我莫名痛心。您需要的是母亲的关爱，不，准确地说是赫娜市长的关爱，而获取这种关爱的前提是要有能够毁灭世界的强大异能，而这恰恰是您所缺少的。于是我便很遗憾，为什么要这样执拗，同一个盲人一样伸手去抓未知的事物？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累呢？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应当尊重您的意志。
在医学基地，我焦虑地陪在您身边，一边鼓励您忍耐，一边又不停地招呼附近的护士：“快，给他止血！”
您身上的伤口裂地很深，血液不断从中溢出来，我注意到了那血的颜色，全都黑地如墨水一般。我顿时觉得灵魂像被从后脑勺吸走了一般，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错，那时我真的以为您遭到了黑质的偷袭，被感染了黑化症，很快就要不久于人世了呢。
突然您的妹妹赫利斯博士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放心吧，哥哥他会没事的，因为他也是玄啊。”
我这才醍醐灌醒，内心突然为您而高兴起来，您是玄，这便说明您终究还是拥有异能的。
您突然猛烈地咳起嗽来，淤血从嘴角流出来。我希望这是您体内能量觉醒的预兆。但我又害怕起来，害怕这次觉醒会失败，那您就会真的患上黑化症，最终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想到这里，我便一言不发地走到您身边，伸出胳膊紧紧搂住眼前这个缺乏母爱的可怜男孩，抚摸着他金色的头发。我希望这能使您缓解痛苦，当我为某事而焦虑而伤心的时候，我也特别希望我的母亲能够这样搂着我。
您大概觉得很惊讶，转过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便把手臂缩了回来，尽我所能地保持平静，并俯下身子轻声地安慰您：“您一定要挺住啊，赫娜大人一会儿就会来。”
对于市长大人来不来的问题我不敢打保票，但我总觉得一个母亲无论如何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哪怕那个孩子再无能，再使她失望。
您当时也一定认同着我的想法，便用极为清晰的语句问赫利斯博士：“妈妈会来吗？”
然而博士的回答却让我们两个都愕然：“妈妈她是不会来的，哥哥你自问能帮地了她什么？”
我把脸转向一边去，不愿意看到您黯然失色的目光。我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您才好，心中只是循环着那一句话“请允许我扮演您母亲的角色。”
“我也要告辞了。”赫利斯博士转过身向病房的房门走去，快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过身来，补充了一句：“哥哥你虽伤地很重，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等一下，赫利斯！”您突然叫住了她，双眼直直地往着天花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一直都知道你在从事什么研究……“您垂下了眼帘，”请把我变厉害。”
“你以为我没在你身上动过手脚吗？”赫利斯冷冷地回绝了您，这个小丫头虽然只有十岁出头，心思却如机器般紧密，“正是因为没有成效，所以才放弃你的。”
您叹了口气，或许觉得病房冰凉的灯光太过耀眼，便抬起一只胳膊盖住了眼睛，犹如一个孩子不敢睁开眼面对世界。如果是一个孩子，此时他一定会抽泣，但您没有那么做，我听到您镇静的回复：“我再也不想被作为一个弱者看待了。把我变厉害，赫利斯，大不了实验失败，你们把我杀了就可以了。”
您最后那句话让我觉得浑身都凉透了，“请不要这样说！”我的尖叫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以致于一旁拉着我的护士们有种想掐断我脖子的冲动，“这还能坏到哪去呢？”我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苦笑着说。我的内心不停地翻滚着，“我还可以关心您，重视您啊。”
您没有作声。我知道您不理解我的话。因为对您而言，赫娜市长的关心和重视是他人所替代不了的。是啊，我无法替代她母亲的角色。
但我仍希望您允许我这样做。
军校里对女学员的要求是这样的“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这无非是让我们做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所以，我很 理解您，您总觉得赫娜市长像山一样立在您的面前，威严地使您无法呼吸。而您，只能选择转过身去，面朝违背自己初心的方向，使她逐渐成为您的靠山。
我想，您应该是这样想的吧。
“不过，这个或许有用。”赫利斯从口袋中拿出一个药瓶，（我注意到了，她那件白大褂长地拖到了地上，她拿药瓶时是弯着腰的）“这里面装的是黑湟哥哥的血，按理来说应当是黑色的，但奇怪的是脱离体内几小时后它有变成红色的了，你想试试吗？”
“拿来吧。”您的回答很坚定。
“啪！”玻璃药瓶落地便碎裂了，那尖锐的豁口在灯光下反射出各色光芒。
我看到您渐渐合上眼睛。不知怎地，总觉得自己的心也格外平静。
希望您能明白，我对您的同情与对受伤小猫小狗的同情是不同的，我愿意同您一起背负这个沉重的十字架，同您处在同样困难的境遇里。甚至愿受多得多的痛苦，只为减轻您的负担。我只想给您自由，我只想看您释怀地微笑。
I'm only one call away.I’ll be there to save the day.
“走吧，玛丽雪队长，你也有自己的工作呢。”不知过了多久，赫利斯博士在门口叫我，“就让他一个人面对死神的抉择吧。”
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昏白的灯光下，您已经熟睡过去了，睫毛轻轻地往上翘，苍白的脸颊上还带着汗滴，犹如一个睡着的婴儿。
不知怎的，我想到了一个荒唐的故事：一个婴儿被放进篮子里，挂在树梢上，所有的动物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是鸟王。然而成为一只凤凰，需要经过烈火的考验，才能重生。
愿您能获得重生，赫尔大人。
想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头，心中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是你母亲该多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