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日的午后，北风凛冽，层云密布，天空显得有些阴沉，仿佛春节将至，太阳也开起了小差。
与略显压抑的天气不同，部队某机关大院里的气氛却是相当热烈。年终大扫除正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战士们一边挥动手中的工具，一边说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不包括乐正绫。
手头的工作业已完成，乐正绫放下了工具，望着不远处三五成群，挥汗如雨的战士们出神。
“想什么呢？”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乐正绫连忙转过身去，看见指导员拿着扫帚站在自己面前，“带头消极怠工吗？乐正连长？”
“去去去，吓我一跳！”乐正绫推了指导员一把，“什么消极怠工？我们负责的片区已经弄完了。”
“喔？这么快？”指导员脸上笑意不减，“正好我们那边还没完事，要不你去帮帮忙？”
“我说咱俩到底谁带头消极怠工啊？”乐正绫锤了指导员一拳，“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指导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真的，连长，刚才你在想什么？”
乐正绫的表情有些复杂，“前两天，我的退伍报告下来了。”
“上面怎么说？”指导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上面批准了我的退伍申请，今年三月底走。”乐正绫叹了口气。
“这样啊……”指导员摘下帽子，抓了抓脑袋，白气在他头上升腾。“对了连长，你几年没回过家了？四年？”
“五年，”乐正绫再次叹气，“义务兵期间没有探亲假，转志愿兵之后有了，但我一次都没休。”
“你……想家吗？正好连着干了五年，这次也该歇歇了。”指导员听出了乐正绫语气中的失落，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能不想啊，家人，朋友……”乐正绫闭上眼睛，“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你们......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一直留在部队，但对这一天的到来，却从没有想过，仿佛突然之间，我就要走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指导员转过头，“咱俩在这聊了有半小时了吧？工作应该都差不多了？明天就是除夕，应该让明天晚上文艺晚会上有节目的战士们去再排练一次，”
乐正绫点点头，“说到排练，我才想起我也有节目，不过还没练过几次呢。”她清清喉咙，“集合！集合啦！”
战士们跑到大院前的空地，两三分钟的时间便已整队完毕。“稍息，”乐正绫简单地下令，“各片区的工作进展怎样？”
“报告连长，都完成了！”
“好，今天没有任务了，明天晚上有节目的人去再排练一下，其他人自由活动，解散！”
看着欢呼雀跃的战士们逐渐散去，乐正绫不禁苦笑，她看到指导员还留在原地，便问，“你不走吗？”
“这么不欢迎我？”指导员也苦笑，“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头。”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连长，你说你也有节目？是自己还是跟别人一起？”
“还有一个，是来慰问我们的文工团的一个文艺兵，叫言和。”乐正绫摘下帽子，用手拨弄被压乱的头发，“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也应该找她再把节目练一练。”乐正绫戴上帽子，“我先走了。”
机关大楼一间闲置房间里，乐正绫正在研究面前的乐谱，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进来。”她把乐谱放在桌上。
言和走进房间，关上门，“乐正连长，您找我？”她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嗯，”乐正绫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你先坐一会儿，喘口气，一会儿我们把节目再弄一弄。”
言和坐下休息，乐正绫拿起墙角的吉他调音，“最近有点忙，也没顾得上练琴，估计手生了。”
“啊……应该没关系的。”言和搓了搓手。
乐正绫调完了音，抬头望向坐在一边的文艺兵。言和生得高挑纤细，看上去给人一种行动敏捷，精力充沛之感。她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然平添了一种本该属于男孩的英气。乐正绫想起前几天两人初次见面时闹的笑话，嘴角微微上扬，“放轻松一点，言兄。”
“连长，我……”言和的声音透出一丝尴尬与不快。
“啊，我说笑呢。”乐正绫的手指搭上琴弦，“休息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开始。”
“好了。”言和回应。乐正绫开始弹奏，不久，言和的歌声加入进来。整个下午，房间里都回荡着歌声和琴声。
当两人结束练习，走出大楼时，天已擦黑。乐正绫背着吉他走在前面，言和问她，“连长，去不去吃饭？”
“我不太想吃，你先去吧，我回宿舍。”乐正绫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言和楞了一下，转身向食堂走去。
宿舍里，乐正绫从桌子上抬起头，轻轻敲打被脑袋压得麻木的胳膊。刚才只是想趴一会儿，结果却睡着了，看来真的是太累了。揉揉眼睛，向窗外看去，天已经全黑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言和已经出现在眼前，（乐正绫的宿舍本来只有她自己，因文工团前来慰问，言和被安排在这间宿舍暂住直至慰问结束）并把一个塑料袋放在自己桌上。“这是什么？”乐正绫问。
“面包和牛奶，我在服务站买的，给你。”
“谢谢。”乐正绫正好有些饿了，于是拆开包装，把面包往嘴里送。
“不用谢，”言和笑笑，“中午你就没吃多少，晚上还没吃，肯定饿了。”
“言兄还真是善解人意啊。”乐正绫伸伸脖子，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去，又拿起牛奶来喝。
“我……呃……”言和有些气急，突然伸出手在乐正绫的脸上用力一戳。
“噗！哇！言和你干什么？”毫无防备地挨了这么一下，乐正绫嘴里的牛奶全喷了出来，而我们的言和同志似乎忘记了一点：自己就站在连长对面，于是这一口牛奶一点都没浪费，全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乐正绫试图站起来，准备“还击”，不料言和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令她惊讶的是，文艺兵的手劲居然这么大，自己想站起来，却被拉倒在凳子上，紧接着整个房间似乎旋转了九十度，前一秒望向言和的眼睛里后一秒只剩下天花板和白炽灯。乐正绫惊觉自己被言和按得半躺在桌子上，动弹不得，而且这姿势似乎相当不妙……
“喂喂喂，言和！好了，放开我吧！”做了一番徒劳的挣扎之后，乐正绫不得不交了白旗。
“哼！”言和还是气鼓鼓的，但终归松开了手。乐正绫支撑起身体，坐回椅子上，大口喘息着。忽然之间，她有些失神。刚才在与言和打闹的时候，一切不愉快都被赶出了大脑，思乡的情绪，离别的不舍仿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除了言和脸上的红晕，她的笑声，她的手指带来的触感，乐正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连长？你怎么了？”良久的沉默过后，言和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试探着向乐正绫询问。“是在想家吗？”
“……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嘛。”乐正绫掩饰地笑笑。
言和的眼睛盯着她，“不只是想家吧？还有其他的？说出来吧，连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她的眼睛真是又漂亮，又锐利。乐正绫叹了口气，她真的很聪明，又善解人意，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又何必说出来，让她也为此不愉快呢？“没什么，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演出呢。”
“嗯，那你也早点睡啊。”言和不无担忧地看了乐正绫一眼，起身去洗漱了。
早点睡？能睡得着就好了。乐正绫看着言和爬上床，随后熄了灯，自己却又坐回椅子里，对着桌上的台灯陷入了沉思。
冬日的午后，北风凛冽，层云密布，天空显得有些阴沉，仿佛春节将至，太阳也开起了小差。
与略显压抑的天气不同，部队某机关大院里的气氛却是相当热烈。年终大扫除正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战士们一边挥动手中的工具，一边说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不包括乐正绫。
手头的工作业已完成，乐正绫放下了工具，望着不远处三五成群，挥汗如雨的战士们出神。
“想什么呢？”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乐正绫连忙转过身去，看见指导员拿着扫帚站在自己面前，“带头消极怠工吗？乐正连长？”
“去去去，吓我一跳！”乐正绫推了指导员一把，“什么消极怠工？我们负责的片区已经弄完了。”
“喔？这么快？”指导员脸上笑意不减，“正好我们那边还没完事，要不你去帮帮忙？”
“我说咱俩到底谁带头消极怠工啊？”乐正绫锤了指导员一拳，“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指导员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真的，连长，刚才你在想什么？”
乐正绫的表情有些复杂，“前两天，我的退伍报告下来了。”
“上面怎么说？”指导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上面批准了我的退伍申请，今年三月底走。”乐正绫叹了口气。
“这样啊……”指导员摘下帽子，抓了抓脑袋，白气在他头上升腾。“对了连长，你几年没回过家了？四年？”
“五年，”乐正绫再次叹气，“义务兵期间没有探亲假，转志愿兵之后有了，但我一次都没休。”
“你……想家吗？正好连着干了五年，这次也该歇歇了。”指导员听出了乐正绫语气中的失落，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能不想啊，家人，朋友……”乐正绫闭上眼睛，“可是，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你们......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会一直留在部队，但对这一天的到来，却从没有想过，仿佛突然之间，我就要走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指导员转过头，“咱俩在这聊了有半小时了吧？工作应该都差不多了？明天就是除夕，应该让明天晚上文艺晚会上有节目的战士们去再排练一次，”
乐正绫点点头，“说到排练，我才想起我也有节目，不过还没练过几次呢。”她清清喉咙，“集合！集合啦！”
战士们跑到大院前的空地，两三分钟的时间便已整队完毕。“稍息，”乐正绫简单地下令，“各片区的工作进展怎样？”
“报告连长，都完成了！”
“好，今天没有任务了，明天晚上有节目的人去再排练一下，其他人自由活动，解散！”
看着欢呼雀跃的战士们逐渐散去，乐正绫不禁苦笑，她看到指导员还留在原地，便问，“你不走吗？”
“这么不欢迎我？”指导员也苦笑，“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头。”停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连长，你说你也有节目？是自己还是跟别人一起？”
“还有一个，是来慰问我们的文工团的一个文艺兵，叫言和。”乐正绫摘下帽子，用手拨弄被压乱的头发，“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也应该找她再把节目练一练。”乐正绫戴上帽子，“我先走了。”
机关大楼一间闲置房间里，乐正绫正在研究面前的乐谱，突然听见有人敲门，“进来。”她把乐谱放在桌上。
言和走进房间，关上门，“乐正连长，您找我？”她的脸红扑扑的，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嗯，”乐正绫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你先坐一会儿，喘口气，一会儿我们把节目再弄一弄。”
言和坐下休息，乐正绫拿起墙角的吉他调音，“最近有点忙，也没顾得上练琴，估计手生了。”
“啊……应该没关系的。”言和搓了搓手。
乐正绫调完了音，抬头望向坐在一边的文艺兵。言和生得高挑纤细，看上去给人一种行动敏捷，精力充沛之感。她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然平添了一种本该属于男孩的英气。乐正绫想起前几天两人初次见面时闹的笑话，嘴角微微上扬，“放轻松一点，言兄。”
“连长，我……”言和的声音透出一丝尴尬与不快。
“啊，我说笑呢。”乐正绫的手指搭上琴弦，“休息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开始。”
“好了。”言和回应。乐正绫开始弹奏，不久，言和的歌声加入进来。整个下午，房间里都回荡着歌声和琴声。
当两人结束练习，走出大楼时，天已擦黑。乐正绫背着吉他走在前面，言和问她，“连长，去不去吃饭？”
“我不太想吃，你先去吧，我回宿舍。”乐正绫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言和楞了一下，转身向食堂走去。
宿舍里，乐正绫从桌子上抬起头，轻轻敲打被脑袋压得麻木的胳膊。刚才只是想趴一会儿，结果却睡着了，看来真的是太累了。揉揉眼睛，向窗外看去，天已经全黑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下一刻，言和已经出现在眼前，（乐正绫的宿舍本来只有她自己，因文工团前来慰问，言和被安排在这间宿舍暂住直至慰问结束）并把一个塑料袋放在自己桌上。“这是什么？”乐正绫问。
“面包和牛奶，我在服务站买的，给你。”
“谢谢。”乐正绫正好有些饿了，于是拆开包装，把面包往嘴里送。
“不用谢，”言和笑笑，“中午你就没吃多少，晚上还没吃，肯定饿了。”
“言兄还真是善解人意啊。”乐正绫伸伸脖子，把嘴里的面包吞下去，又拿起牛奶来喝。
“我……呃……”言和有些气急，突然伸出手在乐正绫的脸上用力一戳。
“噗！哇！言和你干什么？”毫无防备地挨了这么一下，乐正绫嘴里的牛奶全喷了出来，而我们的言和同志似乎忘记了一点：自己就站在连长对面，于是这一口牛奶一点都没浪费，全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乐正绫试图站起来，准备“还击”，不料言和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令她惊讶的是，文艺兵的手劲居然这么大，自己想站起来，却被拉倒在凳子上，紧接着整个房间似乎旋转了九十度，前一秒望向言和的眼睛里后一秒只剩下天花板和白炽灯。乐正绫惊觉自己被言和按得半躺在桌子上，动弹不得，而且这姿势似乎相当不妙……
“喂喂喂，言和！好了，放开我吧！”做了一番徒劳的挣扎之后，乐正绫不得不交了白旗。
“哼！”言和还是气鼓鼓的，但终归松开了手。乐正绫支撑起身体，坐回椅子上，大口喘息着。忽然之间，她有些失神。刚才在与言和打闹的时候，一切不愉快都被赶出了大脑，思乡的情绪，离别的不舍仿佛都跟自己没有关系，除了言和脸上的红晕，她的笑声，她的手指带来的触感，乐正绫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感觉不到。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连长？你怎么了？”良久的沉默过后，言和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试探着向乐正绫询问。“是在想家吗？”
“……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嘛。”乐正绫掩饰地笑笑。
言和的眼睛盯着她，“不只是想家吧？还有其他的？说出来吧，连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她的眼睛真是又漂亮，又锐利。乐正绫叹了口气，她真的很聪明，又善解人意，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又何必说出来，让她也为此不愉快呢？“没什么，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演出呢。”
“嗯，那你也早点睡啊。”言和不无担忧地看了乐正绫一眼，起身去洗漱了。
早点睡？能睡得着就好了。乐正绫看着言和爬上床，随后熄了灯，自己却又坐回椅子里，对着桌上的台灯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