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Ⅰ。
父亲是个终日阴沉着脸的中年男子,我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忽明忽暗的脸颊和嘴里咬着的烟头,他有一辆蓝色的卡车,车厢密不透风,我不确定是为了不让我们被发现还是放我们逃走。终年有一股麦秸的香气,还有尿桶里的臭气。
他这样解释:“相信我孩子们,我只是为了让你们过的更好。”
这是他唯一表露出来温情的一面,况且还是为了安慰哭闹中的湾湾。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小妹,永远都是灰不溜秋的,像一只小鹌鹑,为了争食,关注,终日抻着脖扯着嗓子尖利地哭着。她的嗓音又尖又细,活像一柄锥子,扎入了每个人的心。
“你一定要这样哭下去吗?”母亲问,她捻着手里的那串玫瑰念珠,手法娴熟,珠子被磨得光滑透亮,油油地泛着光,上面的纹络已经模糊了。她的嗓音永远透着疲倦,我想大抵是因为她无休止地念叨圣经的缘故。“闭嘴湾湾,你会让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她给了湾湾一巴掌,那个揪扯着长发满地打滚的小姑娘怔住了,然后止住了哭声。她的气息还有点喘,但总归平静了下来,鼻头红红的,黑棕色的眼睛泛着水光。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哭了。
我将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抚顺她黑棕色的长发,指尖穿过她柔顺的发丝,触摸到了头皮以及那个结痂。
“还疼吗?”
“不疼了大哥,伤口总是会被治愈的。”她眯起星子般的眼睛,往我怀里拱了拱。这或许也是她永远乐天,勇往直前性格的最好体现吧。
我的湾妹,笑起来有如阳光灿烂的湾妹,何时被黑暗蒙蔽?
车厢晃晃荡荡,晃晃荡荡,桄榔桄榔地响。
一觉起来,雪花纷飞,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亲切地问候。
母亲敲了敲马灯,微弱的灯光闪了又闪,固执着没有熄灭。她推开厢门,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人一个激灵。
湾湾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哥早上好唷~”她钻出了我的怀抱,然后挨个问候两个更为年小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