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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期这几天经常梦到自己的过去。
那是很久以前了。也许并不属于墨子期。
黑暗，压抑，血腥，令人绝望。

他已经好几次梦到过去的他死亡时的情景了。
有时候是作为梦境之中的人，有时只作为一个旁观者。
循环往复，无法摆脱。
只是这日显得有所不同。梦境之中出现的，再也不是那间充满弓弩的屋子，取而代之的，是过去的他的童年。
黑魆魆的山洞里，寂静得可怕。四周都是同龄人的尸体，鲜血汩汩地在流动，令墨子期感到一阵恶寒。
“你是谁？”
墨子期回过神，发现眼前的小孩正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
“你看得见我？”
墨子期狐疑，之前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和梦境中的任何东西发生交集，毕竟总梦到的只是那么几个时辰，也不用说和人对话了。
倒是孩子眼角的紫色纹痕让他发笑，当下更加确定这就是前世的他。
墨子期知道，梦中出现的一切，都是前世的记忆。
不过是转世轮回，却也是逃不开的宿命。
“你笑什么？”稚嫩的声线中满是老成的语气，并藏一份杀机。
墨子期也不怕男孩右手中紧握的匕首，蹲下来揉了揉男孩的头，也不在意四周，用着他自己都未觉的温柔语气说到，“我还以为这纹痕是你长大后自己涂抹上去的呢，原来小的时候就有这么骚包啊。”
男孩有些恼怒，却也未曾出手，心下诧异，“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我到底是谁什么的。”墨子期起身，远处似有一丝光亮，微弱到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以前我总恼啊，不知道为什么总要梦到这些东西，就不能让我作为墨子期好好地活下去吗？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啊。”
“不知所谓。”话是如此，男孩手中浸染了鲜血的匕首却已收回，“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好像没办法杀死你。”
“那就对了啊。”墨子期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轻，应该是大梦将醒，无奈地笑笑，“再见。墨鸦。你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不管你觉得这世界，有多么黑暗。”
“喂，小鬼，你是优胜者了。等着过些时日，将军的选拔吧。”
临走的时候，墨子期听见有人这么跟小墨鸦说。

墨子期居然有些期待今日的梦境。
今日还会不会梦见墨鸦呢？还能和他沟通吗？亦或是仍旧去到他将死之时？
浑浑噩噩间，墨子期看到了天空。
“我以为那日只是我的梦罢了。”
墨子期睁开眼，眼睛适应了强光，环视四周，是在屋顶之上。
“你还记得我？”
已不是昨夜七岁孩童的模样。墨子期看了看此时的墨鸦。紧身的黑衣，腰带看似松垮，显得他的腰肢纤细，虽然这么说有些许不恰当，但饱读诗书的他当下就觉得这个词十分贴切。鸦羽做成的护肩不显浮夸，黑色长发落在其上，眼角的紫纹仍显鬼魅。
照着墨鸦的样子在屋顶上躺下，墨子期心里有些忐忑。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下坠后，便放松地把手枕在了头下。
墨鸦未转头，“墨……墨子期是吧。”
墨子期不语，也不指望墨鸦能理解，一连串的疑问早已没有了想要被解答的渴望。
天空真蓝啊。
不远处有一根鸦羽随风飘荡，旋转，没有依靠。
静谧。与那些黑暗相比好了太多。
“那以后几天，我便被将军选拔至‘夜幕’。是一个杀手集团，虽然比鬼山的生活好了太多，可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囚笼。”
墨子期静静地听着。
“前段时候，我去鬼山选拔副手，看见了一个孩子，”墨鸦闭上眼，随即又缓缓睁开，“那个孩子叫白凤。在他的眼中，我看见了比天空还要干净的颜色。”
“那个孩子很任性吧。”墨子期很难想象，那样黑暗的地方，竟还能走出内心澄澈的孩子。那样的孩子，终究倔强，若是日后无人庇护，怕是难在杀手组织安身。
“是啊。我尽量护着他。我们每个人都被沉重的枷锁束缚，被最可怕的黑暗笼罩……他不同……”
“你这是何苦……”
“我知道，我不敢去追寻未来。你应该很清楚。”
“自由翱翔有什么错？”
墨鸦不语，或许承认怯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勇气。
像是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瞬。阳光柔和，天空明净。
“韩国姬无夜大将军的左膀右臂，‘百鸟’团的首领墨鸦，呵……”
墨子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语，一股无力之感自心中油然而生。想起之前夜夜梦到的血腥场面，心中不禁一痛，却什么也没对墨鸦说。
即使知道墨鸦最后会为了白凤而死，又改变的了什么呢？
墨子期觉得这不像自己，墨鸦也不像墨鸦。
这个男人应当是很有自信的，玩世不恭，高深莫测。断不可能如此多愁善感。
奇怪，怎会如此了解。
墨子期轻笑，前世今生的缘分，大概就在这里吧。
不是同一个人，又是同一个人。
他墨子期也是这样。那个十岁便得皇上召见，十二岁便考了状元郎的天才少年，如今不过十七光景。官场尔虞我诈，怎肯多待。只是世俗不放，更怕追寻自由。
“要走了吗？”墨鸦也未转头，凭着气息强弱便知身侧之人的异样。
身体又逐渐变轻，墨子期淡淡地对墨鸦说，“下次再见可要畅饮一番。”
“嗯。”
彻底离开前，墨子期听见乌鸦的叫声。

自由是什么呢？有别于枷锁的便是吧。
天空代表着什么呢？有别于黑暗吧。
可是乌鸦向来就象征着死亡啊。
那些使者，将它们的绝唱传到远方……
墨子期直到丑时才睡去。他有些焦躁，发自心底的不安。
再睁开眼看见的是正向天空飞去的白凤，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地板上躺着重伤的墨鸦，白净的脸上满是血污，胸口为了保护白凤而被姬无夜射穿的血洞向外冒着鲜血。四周尽是被箭射中死去的乌鸦。
这个场景墨子期经历了无数次，就连再前些墨鸦向姬无夜提出要用自己的命换白凤的命时他也在场过。
心中的悲戚填满了整个胸膛，这时候看见的墨鸦眼角挂着浅笑，目送白凤飞向天空——飞向那个他用生命为他凿出的生路。
“啊，怎么在这个时候来啊。很不巧，不能一起喝酒了啊。”墨鸦闭上眼。
墨子期心中的悲戚被愤懑填满，看着房顶那个已无一物的洞口，泪水噙满了眼眶，“他可以飞了……那你呢？！你怎么办……”后半句因为情绪的激动尤显无力。
他的胸口好痛。
以前他总不懂，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梦见这情景也不会有除了困扰带来的愤怒以外的其他情绪。可是现在，墨子期像是和墨鸦心灵相通，对白凤的气恼达到极点。他可以想象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白凤那颗想要逃离的心最终是搭上了墨鸦的命。
凭什么呢？就因为这样一个似子似弟的所谓纯净的人，这样一只多少劝告都不听硬是要任性的鸟，付出自己的生命使其翱翔，使其成长。
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呢？
即使是生活在黑暗之中，为什么，一定要守护那一抹光亮呢？
墨鸦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只见姬无夜想要追上去，墨鸦一伸手，抓住了姬无夜的脚踝，瞬间躲开了姬无夜挥下的重剑，化成无数羽毛，在乌鸦与人形间迅速切换，重伤姬无夜。
这是墨鸦的“化鸦”之术，回光返照，却也未能致姬无夜于死地。
墨鸦闭上眼之前，空中有鸦羽落下。

四周皆白，余景消失不见。独留两人。
墨子期眼角泛红。
“我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却能给他一个希望。”
墨鸦站在墨子期面前。
“我道你是个大丈夫，想不到却是个会哭鼻子的。”
墨子期心情稍有平复，他再也不想梦到那个场景了。
“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平。”
“我从来，都不能像他那样飞翔啊。”墨鸦算是在回答刚刚墨子期的怒吼。
“你若不是心有执念，又怎会让我这后人见到这些场景。夜夜梦魇缠身。”
墨鸦不答。
良久，他注视着墨子期的眼眸，“这世间事，不是所有都能说清因果的。你我也一样。人到底想要什么，未来到底在哪里。即使快到超越了生命的流逝，也不一定找得到答案。”墨鸦转身，“可是在某些时候，心能很好地帮你回答一些问题。白凤去救弄玉也好，我救白凤也好，都是在那个时候心唤我们去做的事情。至少，那个时候，我很快乐。”
墨子期怔了。他想起他在读诗书时体会到的那种无我的快乐，想起他在考场挥洒笔墨出口成章的快乐。即使身处官场沉浮又怎么样呢，墨鸦也不是天生就想取那么多人性命的啊。
只是墨鸦找到了他的归宿，黑暗中脱离出来一种名曰“守护”的命运。也许墨鸦并没有想通，但他就是去做了。
墨子期的归宿，还在远方等待着。
“找别的时间再一起喝酒吧。白凤如愿而飞，我也该启程了。”
醒来时，墨子期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乌鸦的叫声，带着远处的虚幻，却并不凄凉。

发完就跑(ノ—_—)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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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

啊咧现在才发现度受吞了一楼嘤嘤嘤 还有一个结尾来的

大月北朝永庆四年，藏书阁大火，相墨子期护国宝古籍千卷，均无损。越一日，墨相薨，享年三十有三。子期二十为相，领翰林，建梁桥，平灾荒，和大宛。一生为国，追谥“文正”。传曰，喜鸦甚。
———————————————————TheEnd—————

自己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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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棒的！